聻渐说着突然一抬手拍在了香炉壁上,继而一转身,深深吸口气说:“你可以考虑了,答应还是不答应,答应的话我现在就安排人锁定吴山公主的下落,在你履行约定之前,定会不让她伤到一根汗毛,可如果不答应,人的命,天注定,是生是死,我也就管不了那么多的了。”

    我微微点头,“不用考虑了,我答应你便是,只不过你的条件我还需要改一改。”

    “怎么改?”

    “先帮我救出吴山公主,然后再去三岔湾帮你引出白家先者。”

    “如果你出尔反尔,我岂不是拿你没办法?”

    我不禁笑道:“你要是出尔反尔,我岂不是更拿你没有办法?”

    第四百五十六章 再见故人

    聻渐默默地转过头,大笑挥手,“好好好,如此说来,你我之间的约定,就算是达成了?”

    我点点头,“是合作。”

    “明天晚上子时三刻,我会派在北城城关下接你,到时不来,可莫怪我不给你机会了。”

    视线中,聻渐的身影突然炸开,变成一团浓雾,挥挥洒洒消散在空气中,最终化为了无形。

    “白……”

    见聻渐离去,阮青站在伏案旁边看着我刚要开口,耳边厢就忽然响起了一阵“嘎啦”脆响,二人齐齐顺着声音转过头,就见那放置在殿内的庞大香炉,瞬时龟裂,裂纹遍布全身,摊成一堆废铜烂铁,散落在地上,溅起香灰四溅。

    我和阮青面面相觑,高达数丈的青铜香炉竟在聻离看似随意的一掌下变得粉碎,而且这摆明了是将力道的把握运用到了极致,故意在他走后才使拍进香炉里的力道爆发,虽然是想给我个下马威,但聻渐的实力也足见一般,半圣之名,果然名不虚传。

    收敛了心神,我微微从口中吐气,看着阮青道:“你有什么打算。”

    阮青扫了一眼地上的香炉废墟,皱着眉道:“可惜了我的宝贝。”

    我着实无奈,正转身要走,余光里却见阮青缓过神来,说:“明天晚上我和你一起吧。”

    “你去干什么?”我止下了脚步。

    阮青嫣然一笑,“当然是去见识见识真正的吴山公主喽。”

    我闻言皱起了眉头,“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不耍花招,我去投案自首,总可以了吧?”

    我听完闭上了嘴,甚至连眼睛都眯了起来,纵使还有很多话想问,可到了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该问什么,满脑子都是怎么把卫君瑶从季宗卜的手里救出,想了想,终究是点了点头,说:“好。”

    “可是你难道不需要考虑一下,明天晚上如何避开人的耳目,上聻渐的贼船么?”阮青咯咯笑道。

    “避人耳目?”我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转过了头,“不能让他们知道?”

    “你说呢?”阮青嗲了我一眼,“难不成堂堂古道最北城守,要跟九泉府串通一气,去九泉府做客么?”

    我微微诧异,却觉得她说的不无道理,便有些犹豫道:“可是九泉府来船到城下,总不可能不被守军发现吧?”

    “要不怎么让你带着我呢?”

    看着阮青风吹荷叶地轻轻摇曳身姿,我眯了眯眼睛,说:“我现在需要一把剑。”

    阮青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紧接着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说:“明天晚上,人和剑一起的。”

    我点点头,离开凤楼,折身回到了城主府。

    城主府内空空荡荡,淮北自从在吴霁云那里任职后便再也没有回来,硕大的院子很冷清,一个人站在当中,看着越来越沉的暮色,竟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孤独。

    记得在我刚到成都的时候,姚二爷就告诉我说,人越往上走,就越冷,越空,也越孤独,所以当两个绝世高手交手时,就会开始惺惺相惜,因为普天之下,只有面前这个敌人,才能真正地理解到这个常人所不能理解的叹世寂寞。

    我现在才稍微感受到了一点,便有些恐惧,如果真的哪一天走上了权利或者实力的巅峰,真不知道每天自己将要以何种心态去度日。

    刚来古道的时候总觉得日头和月亮升起又落下的时间很长,现在却变得异常之快,等到了第二天傍晚的时候,阮青乘着一顶黑轿被抬到了城主府门口,昔日霞衣傍身的她意外地换上了一身墨黑干练的常服,马尾高高竖起,手里拎着把剑,像是一个孤傲的剑客。

    “此剑名为沧淮,诗意的名字,绝尘的剑锋,昔日放在府内用作瞻览之用,从没有沾过血,但宝剑开锋必刃仇敌,希望能在你手上发挥它应用的作用。”

    阮青将剑双手捧上交到我手中,我攥着剑柄微微用力,一声清脆的剑刃出鞘声陡然间在空气里吟唱,剑身洁白似雪,同时剑柄上有一道很奇怪的痕迹,看起来就好像是泪痕一样。

    感觉着内敛已久的剑意隐隐勃发,我一抬手将整个剑刃拔出剑鞘,无比锋利的宝剑,剑色澄清如秋水,淡淡的青光一闪,光芒突现,闪起了一道比灯光更惨烈的光芒,只见一道耀眼剑光惊虹般飞起,森寒的剑光,秋水般的长剑上没有一丝鲜血,只有一点泪痕。

    “好剑!”

    我忍不住赞道。

    “粉红送佳人,宝剑赠英雄,就当是我给你的见面礼了。”阮青在一旁微笑道。

    我瞻仰了片刻,随即又将剑刃入鞘,看着阮青道:“你这话分明是在说我也得给你送点什么吧。”

    阮青摇摇头,“只希望在见到吴山公主后,你不要对我下手太狠,就权当是买个平安。”

    我闻言不语,抬头看天,群星密布,皎月如钩,算了算时辰也差不多该去北城关,就问阮青,到底有什么计划。

    阮青抿了抿嘴,却二话不说,突然变脸,一条胳膊软弱无骨的抬起,一掌拍在了我胸口,没等我感应过来,掉头就跑。

    我被这一掌给拍愣了,胸口处剧痛无比,咬着牙看着她绝尘的身影,却心头一动,急忙追了出去。

    两道影子在朔方城内飞檐走壁,上蹿下跳,惊奇无数守夜军争相追赶,我铆足了力气跟在阮青身后,却连她的衣角都摸不着,眼看着即将冲向镇北防线,大喝了一声,“白小乙抓人,速速给我让开!”

    那些提刀欲挡的守军在听见声音之后齐齐收住了动作,阮青见势一窜到底,整个人就如同暗夜里的精灵,几次跳跃,便已经跃上了城楼,朝着城墙外翻滚的河水跳下了去。

    我面色慌张地站在城楼之上,看着脚下滔天的巨浪,阮青已经消失了踪影,可是不远处的黑暗中,一方烛火摇曳,顺着波涛的起伏而来回晃动,四周的守军如临大敌地架起了手中的长枪,正要向灯火处投掷时,我厉声道:“城里混进了九泉府的探子,你们在此严加防守,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动。”

    说罢纵身一跳,坠入了滚滚涛浪里。

    一道道浪头如刀一般刮在了身上,身子却在一入水时,顿时被一股大力拉扯,赶等反应过来,就见阮青半个脑袋都露在河面,手上抓着我的肩膀,快速地朝着灯光传来的方向游去。

    “你不是在河边长大的么,怎么水性如此之差!”

    漫天的浪涛一个接着一个地打在身上,我只能在阮青的拽动下勉强不沉入河底,听到她的话我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一开口便被灌进一肚子河水,只好吃着哑巴亏,任由她在河水里挣扎。

    人往船处游,船往人处走,二者相接,从船上伸下一根墨绿色的长蒿到了面前,我跟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一抬手,身子离开水面,同着阮青一同跃上了夹板,整个人跟落汤鸡一般躺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好一会儿才缓缓站起身,一抹脸上的水,就看见船头沾着一个佝偻的老人,头也不回道:“白家小子,好久不见了。”

    我听着声音耳熟,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从侧面,看着老人在昏黄的灯光下露出半张满是皱纹根深的面孔,一颗心狂跳不止,失声喊道:“二爷爷?!”

    二爷爷像是很享受地点点头,手中把着船蒿将小船在巨浪滔天中调转船头,浑浊的目光一刻也未曾挪动,口中却幽幽地发出了一声轻叹,“该来的,迟早都回来,谁也挡不住。”

    第四百五十七章 酆都狱

    我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却为能再度见到他而感到无比兴奋,“真是没有想到,来接我的人竟然是二爷爷您!”

    二爷爷没有再开口,专心致志地将摇曳的小船在巨浪中缓缓划行,看着阮青已经默默地坐在一旁擦拭着身上的水渍,我也只好将想说话的暂且憋了回去,坐在她的身边。

    “你这次来,是答应了聻渐的条件?”

    风口浪尖中,二爷爷淡定自若地撑船,悠然自得地开口。

    我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答应了。”

    二爷爷道:“你就没有考虑过后果么?”

    我说:“考虑了。”

    “那你还答应他?”

    二爷爷的话中夹杂着愠怒,我知得为何,却也只能叹了口气,“你能猜得到的。”

    “为了那个女人?”二爷爷低声说。

    “嗯。”

    “看来白家是要亡了。”

    我没有抬头看二爷爷,却能从他的话中听到深深的失望,也不知道该作何解释,轻轻叹了口气,将头转到一边,便不再说话。

    如蛟龙出海般的河水拦不住小船逆流前行的脚步,虽然吃惊,却也没有开口问,直到水势逐渐的平息,两边的视野开阔,我才抬起头,目光所见的,却是一片汪洋大海,和在水上漂浮着的无数冤魂。

    我第一反应,就是想到了昔日在罗刹城前走百步浮屠的场景。

    水面上到处都是残骸,满眼都是挣扎的冤魂,却又不断沉入水底,放眼望去,无边无际,全是狰狞。

    二爷爷对眼下的场面似乎早已司空见惯,悠悠地划动着船蒿,带着小船在水面上有意识地避开这些冤魂,即便有想趁机靠近的,也被他一杆打成魂飞湮灭,继而继续前进。

    “已经少很多了。”二爷爷说道。

    “什么少很多了。”我不解地转过头,看着二爷爷面无表情地说道:“水上的这些东西,跟洪水刚来的时候,已经少很多了。”

    我闻言骇然,脑子里却突然想起了金小发,不知他是早已轮回转世,还是在罗刹城中也遭遇到了洪水的吞噬,淹没在浩航的海洋里。

    “圣人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几段唏嘘几世悲欢,可笑我命由我不由天。”

    二爷爷说罢便不再言语,我能感觉到他的不满是由我而来,却也无言辩解,坐在船板上看着满天的冤魂,只能一叹了之。

    九狱九泉的天空依旧阴霾密布,看不见光亮,全是萧条,而四周除了汪洋大海外更是没有一个能分辨出方位的景物,悠悠地坐在小船,不知时间和地点,便如同那江上春风留舟的异客,与君尽日闲临水,贪看飞花忘却愁。

    “前面便是酆都狱,季宗卜带着吴山公主前日子曾在这里出现过,但现在能不能找得到,就不好说了。”

    船行至一片浩瀚水流之处,二爷爷将船蒿定在水中止住了船走,我和阮青闻言站起了身,左右观瞧,却发现此处四周全都是平静流淌的河水,并没有见着所谓的酆都狱。

    “早就被淹了,就在你我的脚底。”

    二爷爷转过头看了我一眼,神色复杂地说:“下到河底变数诸多,你自己要好自为之。”

    没等我点头,二爷爷已经将目光收了回去,我和阮青对视了一眼,阮青看向河水,秀眉微蹙,轻轻道:“听说当下的河水是由先前九条冥河之水共融而成,对阴魂和残魂都有着相当程度的克制之效,就这样下去,我怕白大人会支撑不了太多的时间。”

    “白大人。”二爷爷冷哼了一声。

    我此刻心中挂着君瑶的安危,在救出她之前,暂时不想跟二爷爷解释太多,站在船沿感觉着从河水中散发出的丝丝阴冷,深吸口气说道:“我先下去试试,能不能行,试过再说。”

    “黄泉碧落,九世四生,佛渡不了天下,也渡不了你,要好自为之。”

    伴随着二爷爷的话音,我已经半个身子进入到了水里,等到连脑袋也完全沉入水中时,睁开眼,鲜血横流!

    我被吓了一跳,赶紧闭上眼睛再睁开,浑浊的何时只能隐约看见一团团黑影在水中被暗流卷的上下转动,丝丝缕缕的寒气顺着毛孔往身体里钻,竟像是能束缚住手脚,感觉到连浮水的动作也都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开始变得僵硬,我屏住了心神,朝着河底,缓缓下潜。

    人在水中,空有一身能耐却被九条冥河河水混合的水流限制的无法施展,但所幸它非但限制住了我,更将其他脆弱的阴魂直接绞成碎末,一路无阻地沉进了河底,再抬起头借着朦胧视线,看着如山一般的黑影,手脚轻轻晃动,漫游地来到了切近,一座水下监狱,赫然出现在了目光之中。

    刻有“酆都狱”三个大字的石碑就立在左手边,眼前的大狱狱门紧闭,上上下下见不到一丝开口和缝隙,我见此景想到聻渐曾说英子此时此刻也被关在这座大牢内,心中不由得推测,酆都狱为九大狱城之首,主摄天魔,其在九狱九泉中的地位应当仅次于零雨城,零雨城能在洪水浩劫中子然脱身,那么酆都狱也一定不例外,在得知洪水将临的前夕,便关闭了所有的牢门和可以让水流钻进的地方,来避免洪水吞噬,守住了狱中的囚犯。

    站在紧闭的铜铁大门前,上下其手也没有找到丝毫可以破开的缝隙,抬头瞧了一眼,阮青也还没有下来,而此时越来越多的寒气已经疯狂地开始朝着身体里疯涌,我心知手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正准备上船跟阮青告知下面的状况,然后好商量下一步对策时,纹丝无缝的大门突然开启了一条狭长的口子,口子一开,顿时引起了滔天河水的涌入,我见状大惊,还以为是被里面的人发现,正要脱身之际,只是一条胳膊宽的门缝陡然洞敞出一人之距,庞大的河水灌入,根本不给我任何的反应时间,整个人完全不受控制地,就被水流带进了铁门里。

    身体被冲入大门内后,没有顺势而流,反倒是直接随着河水打在了地上,感觉着身体着地,瞬间攥紧了手中的剑柄,纵身而跃半蹲在地,凝着目光四处打探,眼前却是一片漆黑,除了耳边滴滴答答的落水声,什么东西也看不见。

    在没有看清楚门内的状况前我不敢妄动,一手握着剑鞘,另一只手攥着剑柄缓缓将剑刃抽出,一声清脆悦耳的剑鸣悠悠响起,紧接着就是寒光一闪,照亮的眼前一瞬之间,可是就这一瞬,我看到眼前一道黑色的身影像是受到了惊吓,朝着左边仓皇而逃。

    “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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