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最重要的是,龙爪有四,是为真龙,而五爪者,皆可归为蜥蜴。

    四爪青龙此刻就安安静静地躺在我的面前,没有想象中可吞云雾那么大,可尽管如此,真龙既出,足令天下臣服的气息,依旧让我的残魂产生剧烈波动,就连邪十三都忍不住在脑海中发出一声惊呼:“青龙!是真龙!”

    “嗯?”

    女圣人转过头,鼻孔里发出一声轻咦,吓得他立马又安静了下去。

    青龙盘在巢穴中,暗绿色的鳞片层层叠叠整齐地布满全身,双目紧闭,龙须耷在地上,看不出一丝生机。

    “第一次看见真龙吗?”女圣人吃笑道。

    我木讷地点点头,眼睛就跟在巨龙身上钉死了一样,一分一毫也挪不开。

    “它是我在经历量劫时发现的,我在量劫中苦苦挣扎,是它保住了我肉身不灭,却不堪重负,魂消在量劫之下。”女圣人喃喃道。

    “是它救的你?”我张大了嘴巴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

    女圣人蹲下身子,看着躺在地上的青龙,眼睛里散发出一股难以琢磨的精光,伸出手在龙首上轻轻爱抚,淡淡说道:“圣人同天道不死不灭,但却也只是神识,肉身一旦毁了,只留下一缕看不见摸不着的神识,又有什么用呢?”

    “可圣人不是能让人死而复生么,就没有办法给自己重塑金身?”我不解道。

    “呵呵。”女圣人不齿一笑,“圣人可以造物,却无人能再造圣,当然,除了天道。”

    “你到底要我干什么?”

    看着女圣人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我艰难地将目光收回,沉声问道。

    “你的肉身在哪?”她不答反问。

    “在吴山。”我如实答道。

    “是那个人。”女圣人轻笑道:“你比他的胆子大,他到现在还没敢踏入这里一步,而你已经先来了。”

    女圣人悠悠地站起了身,回眸看着我,淡淡道:“今天晚上初月之时,峡谷里会不大太平,我需要处理一些事情,你留在这里,如果明天晨曦现,你还在,我就放了你,如何?”

    我皱了皱眉,“就这么简单?”

    女圣人摇了摇头,“当然不是,除此之外,你还要帮我做一件事情。”

    “一个圣人,还需要我帮你做事?”我冷笑道。

    “总有不能力所能及之事,你不需要知道这么多,只要在今天晚上外面有鬼哭三声时,剖开巨龙的肚子,取出腹中的那个东西,我非但可以放了你,还帮你夺回肉身,助你成就半圣之躯,如何?”

    说到这里,女圣人自嘲地笑了笑,“我忘记了,你没有选择。”

    女圣人不等我回答,抬手虚空一抓,空气不见任何波动,一柄明晃晃的长剑赫然悬挂在面前,随后低声道:“这把剑会在今晚助你一臂之力,是死是活,就全掌握在你自己手上了。”

    ……

    女圣人走后,我一个人站在巢穴里失了神,忍不住问道:“她想干嘛?”

    “圣人不可逆天行事,即便是她在量劫中被夺了心智,但她终究还是圣人。”

    邪十三的话在脑海中淡淡回响。

    我闻言不禁一震:“你是说她今天晚上让我干的那件事,是逆天之行?”

    “或许吧,圣人的心思我也猜不透。”邪十三苦笑。

    “若真是逆天之行,我倒也不惧,毕竟也没少干。”

    我盘膝坐地,盯着面前不知到底是死是活的青龙,深深地叹了口气。

    “你之前做的那些,不过是违逆了道德和规则,是被世俗所不能忍,而今天晚上,我怕是要直接对抗天道,后果堪忧啊……”

    “管他呢,最起码我现在还活着,还见到了真龙,死不死的,等到时再说吧。”

    “可你不要忘了,还有一个黄河胆也在峡谷里,我怕他对你不利。”邪十三沉声说道。

    我心头一颤,想起那道无所不至的目光,咬着牙说:“你觉得她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肯定不是为了跟踪我,而且我觉得,她应该是在我之前就到这了。”

    “她的身上带有这个女圣人的气息,所以我才推测,那个女圣人身上丢掉的东西,就是她,也就是黄河胆。”

    “可这么一来,黄河古道就是这个女人创的了?”我大为不解,真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即便早就知道圣人有开天辟地之能,可真的见到了一个能创造出世界,并且我在那个世界生活过很久的女圣人,还是难以接受。

    “你还是关心关心今天晚上怎么过去吧,圣人都解决不了得问题,我觉得没这么简单。”

    女圣人走后,巢穴里寂静异常,只有我和青龙相伴,我甚至不知道何时才是初月,只能一边仔细地观察青龙,一边在脑海里和邪十三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可聊着聊着,就听见山洞外面,像是被一阵风带进来一阵女人的哭声,隐隐惨惨,听起来格外的渗人。

    “初月了。”

    邪十三低声道。

    缓缓站起了身,那柄剑依旧悬浮在山洞里,整把剑看起来朴实无华,剑刃看起来甚至没有那么锋刃,许多地方都已经卷了起来,像是一把残剑。

    “圣人手里的东西,不会是凡品。”

    听了邪十三的话,我点点头,但没有打算直接动它,攥着手中的沧淮围着青龙,心惊胆战地绕了一圈又一圈,然后没多久,就听见第二阵哭声,从洞穴外飘了进来。

    我顿时一个激灵,没想到时间会过的这么快,脚步停在了原地,就感觉丝丝缕缕的凉气顺着脚脖子上身上窜,立马低头,惊讶的发现,洞穴里起雾了。

    雾气很浓,浅浅地没过脚背,已经将地面遮的完全看不见,弥漫在整个巢穴之中,宛如一派仙境,让没有动静的青龙,也变得似乎多了几分生机。

    这个想法一在脑海中冒出,顿时吓了我一跳,脑海中同时响起邪十三的沉吟声:“蜃气?”

    “什么蜃气?”

    邪十三没有解释下去,可是我却眼睁睁地看着地面上的白雾开始升腾,就在脚下,先冒出一颗人头,紧接着人头像是从当中爬了出来,形成了人形,蓦的出现在我面前,白雾缭绕,看不清楚是谁,但是一张口,顿时让我热泪盈眶。

    “二娃子,你现在还好吗?”

    “爹,爹……”

    我喃喃地往前跨了一步,就听见邪十三在我脑海中爆发出一声声嘶力竭地呐喊:“蜃气造幻,都是假的,不要上当!”

    可已经晚了。

    遮挡在面前那人身上的雾气消散,露出了一张令我魂牵梦绕的面孔,他抬起手摸爱抚地摸在我的脸上,我能听见邪十三在脑海中拼命地狂呼想让我清醒,也明明知道眼前这个人不可能是我爹,但这个幻象却在我清醒的时候欺骗了我,甚至让我觉得,现实,或许不如幻境,即便它真的是幻境,我也不愿苏醒。

    一面清醒,一面沉迷,这种感觉让我发自内心地觉得恐怖的同时,却不由自主地开口说:“爹,你现在在哪,带我去找你好不好?”

    我感觉自己已经精神分裂了,意识和身体已经完全变成了截然两个不同的部分,却突然好像明白了,那个疯老头,是怎么在峡谷里丢失神智的。

    第四百九十二章 以死求解脱

    他也来过这里,他也被那个女圣人骗到这儿去做她所不能做到的事情,女圣人早已没有了神智,这些幻想她见不到,可她想做的那件事情,又必须经历这一环,但她又为什么要放走卫君瑶呢?还是说卫君瑶,根本就没有被她送回去!

    我快疯了,因为眼前的巢穴已经变成了一副熟悉的场景,爹拉着我的手走在三岔湾的路上,沿途都是站在门口看着我的村民,他们的脸上或笑或喜,或悲或怒,像极了一尊尊摆在佛堂里的罗汉雕像,就那么看着我和我爹,推开院门,走进了爷爷的老宅里。

    可老宅里没有爷爷,却又一个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女人,那个女人笑颜如嫣地站在院子当中,看见我和我爹,笑着伸手打招呼:“二娃子,怎么就你啊,你爹和你爷爷呢?”

    “我爹?”

    我喃喃地转过头,却发现爹已经不知何时消失在了我旁边,而我手上的触感,却是一条湿淋淋的黑鞭,那个女人也同时看见了,收起了脸上的笑意,转为怒容,叱喝着说:“你又去河边玩了?”

    我迷茫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可是面前的女人却怒气汹汹地冲了上来,抬起手就听见“啪”的一声,脸颊火热。

    “你现在就在院子给我待着,哪也不许去,我今天倒是要看看,那个老东西到底还想不想活了!”

    那女人嘴里骂着就走了出去,我想跟出去看看,可是手脚完全不受控制,真的就听了她的话,站在院子,一直等她回来。

    可是第一个回来的不是她,而是我爹。

    爹看起来很疲惫,身上也很湿,就和手里的鞭子一样,进门之后擦了擦额头上的水珠,看见我说:“你娘不回来了,别等了。”

    爹跨着大步子从我身边走过,然后门又响了,这次走进来的是我爷爷。

    “你娘不回来了,别等了。”

    爷爷说着相同的话,在相同的方向与我擦肩而过。

    我娘呢?

    可在天黑的时候,娘终于回来了。

    没有脑袋,只是一个身子跌跌撞撞地走进了门,从断掉的腔子里流出来的血浸透了全身的衣服,流淌在地上,径直地朝着堂屋的方向走,撞开了门,随后就是一连串惊恐的尖叫。

    那会儿天还没有黑透,不少人都坐在村子中间的老槐树下乘凉,听见声音陆陆续续都赶了过来,可是爷爷这个时候却推门走了出来,看着满院子的乡亲说:“没事,家里人闹着玩呢,没事,都回去吧。”

    语气和状态,都和那天季宗卜到家里来时如出一辙。

    乡亲们都走了,爷爷也关上门,随后关上了灯。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时。

    那天晚上连颗星星都没有,整个世界都仿佛被黑暗吞噬。

    关着一晚上的房门被从里面推开,爷爷弓着腰像是极艰难地从屋里拖出来两个黑影,东西很沉,爷爷累的嘴里吭哧作响,一直将他们拖到了我的脚底下,我才发现,是爹和娘的尸体。

    两具尸体,都没有脑袋。

    爷爷为了抛那个坑,一直抛到了天亮,坑很深,即便是数十天的暴雨也无法将里面埋着的尸体冲刷出来,爷爷做好了这一切,叹了口气,抽出背后的烟袋,点上一罐烟,深深地吸了一口说:“有些东西不该你们看就不要看,落到这个下场,也莫要怪我。”

    爷爷足足抽完一袋烟才又回到了屋子里,中间像是不放心还回头过来踩了两脚,而在他第二次折身回屋的时候,我像是能看见屋子里还坐着一个人,只是一个闪念,那人是谁看不真着,却隐隐觉得,这个人自己好像认识。

    日头快到了商务,爷爷和往常一样手里拎着烟枪出门下河,接连几天都是这样,直到第七天的时候,在爷爷走后没多久,房门再一次被推开,爹从里面走了出来,目光看向四周,轻咳一声后,娘也跟着出来了。

    看到这一幕,我脑袋里突然一阵头痛欲裂,痛得我蹲在地上拼命地嘶吼,恨不得把脑袋敲碎,将里面的东西一把把地全都抓出来才肯罢休,却在迷离之际,就好像看见爹和娘紧张地跑了过来,满脸焦急,大声地呼喊着我的名字。

    “二娃子,二娃子……”

    “小乙,小乙!”

    我陡然清醒,视线再度回到了洞穴里,可面前却多了一个人,玉面长发,穿着一身黑袍,一个长得十分漂亮的男人。

    这个男人拼命地晃动着我的肩膀,见我诧异地望着他,才微微松了口气,“你他娘的可算醒了。”

    “邪,邪十三?”

    听着他的声音我陡然一颤,就见他眯着眼睛看我说:“你都看到了什么?”

    “我爷爷杀死了我爹和我娘。”我呢喃道。

    “果然。”

    邪十三沉吟了一声,不等他开口,我急忙说道:“你怎么出来了?”

    “别说我,先看看你。”

    我一愣,随即低下了头,再抬起头说:“怎么了?”

    “看你的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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