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想到的却是另一段记忆。

    他高三时家里变故,实在没心情读书。他请了长假,回宿舍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徐白杨和他同宿舍,周明在宿舍收拾的时候,徐白杨正好在。周明随便地将一堆信往自己包里塞,包里东西太多,塞不下了,几封信掉了出去。少年低头看一眼,无动于衷,继续整理别的书本。

    徐白杨捡起信,看了看:“给聂清婴的情书,还没写完……你都不要了。”

    周明冷漠的:“不要了。”

    他妈都快疯了,他爸天天上社会新闻,两个新来的姐姐天天用嫉妒又怨恨的嘴脸找他麻烦……他书都读不下去了,哪里还有心情追女生?

    徐白杨翻开一张信纸,念道:“天上飘着些微云,地上吹着些微风。啊!微风吹动了我头发,教我如何不想她……”

    周明蓦地回头,眼睛又暗,又亮。

    徐白杨念完,抬头对他一笑:“刘半农的《教我如何不想她》啊,你拿来给聂清婴编曲……挺好听的,你也不要了?”

    周明自嘲一笑:“不要了。”

    他已经追不起女神了。

    徐白杨:“全都不要了?”

    周明把包往背上一背,推开宿舍门大跨步走了:“全都不要了。”

    他那时候怎么知道,他全都不要了的东西,徐白杨鬼迷心窍,竟然留了下来。徐白杨从周明的口中爱上聂清婴,他爱上周明所描述的那个聂清婴。在聂清婴闺蜜路溪的支持下,徐白杨又去追求聂清婴。在大学的时候,徐白杨用周明曾经编曲的《教我如何不想她》,得到了女神眷顾。

    都是阴错阳差。

    ……

    “周明,怎么了?这首歌有什么问题,你想什么呢?”聂清婴看周明久久出神,心里担心他,说,“我还是把这个本子扔了吧。”

    “别扔!”周明说。

    他盯着她,眼神古怪,语气古怪:“好歹、好歹……是个纪念。”

    聂清婴一滞:……她老公要她前男友的情书当纪念?这是什么古怪操作?

    周明紧张的:“到底是你前男友,虽然已经证明是渣男,可是这也是你的青春啊。而且以后,留着这些,说不定还有什么机缘等着你……婴婴,这是青春,这是回忆!你千万别扔!”

    聂清婴被他的态度吓一跳,像安抚小动物一样安抚他:“好好好,我不扔,你别激动。”

    背着聂清婴,周明冷笑一声——不激动?

    他不告诉聂清婴这歌是他的,不过是因为时机不对。她现在不喜欢他,他就算说了,她顶多不安,觉得对不起他,然后更讨厌徐白杨。

    对他有特别实质的好处么?

    没有。他从不需要她的同情,他需要的是她的爱。她如果不爱他,其他的感情也没必要增加。这首歌的版权,应该留在更恰当的时候用来一招毙命。

    而徐白杨……这么耍他一套,他说呢,徐白杨怎么这么不喜欢见他,两人高中关系也没那么差啊。原来有这个原因在。

    好,很好。

    周三少早已不是高中时候那个少年了,他在岁月长河中变了很多,变成了一个对过往朋友来说很陌生的人。他不只是喜欢聂清婴,他还会在背后做许多别的事,搞别的手段,哪怕阴狠,哪怕不择手段。

    殊不知,聂清婴突然转身,看到了周明那个凉薄的眼神。她心里一晃,周明已经收回了目光,继续嬉皮笑脸。但那个眼神,提起徐白杨时周明那个奇怪,已经被聂清婴记住了。

    周明和聂清婴一起收拾好东西,陪她退了房,两人一起开车回去。聂清婴不知道,她没看见的时候,她老公根本不会因为什么歌去质问徐白杨,周明直接出手,报复回去。

    ……

    聂清婴却是心里一直压着事。聂清婴只有路溪这一个朋友,自然什么话都和路溪分享。

    和闺蜜聊天的时候,说起她退了房、彻底搬到周明家里,路溪一阵唏嘘:“我还以为你这闪婚闹着玩玩,眨眼你都闪婚快两个月了也没离婚。你得赶紧抓紧时间,给你爸妈透口风啊。”

    “你老公也真是大度,居然还支持你留下你前男友的情书。这么傻的老公到哪里找啊?”

    聂清婴表情微顿。

    她支吾道:“溪溪,我觉得我老公怪怪的……”

    路溪惊讶:“世上真的有让你这个怪人觉得怪的人?”

    聂清婴不理她的调侃,继续支吾:“我觉得,我老公,好像特别在意徐白杨……”

    路溪:“情敌嘛,正常。你以为呢?”

    聂清婴不知道怎么说:“你以前不是看什么小说,耽美什么的……他们从高中就是同学,同桌,好像还是同舍友。在一个地方长大,一个地方读书,家里长辈好像也很熟。但是徐白杨从来不提我老公,我老公昨天怂恿我留下徐白杨的东西,语气也格外激动……你说我老公在高中时暗恋我,可我怎么觉得,他暗恋的是徐白杨,不是我啊?”

    路溪虎躯一震,隔着网络,深深被她闺蜜强大的脑回路所征服——宝藏女孩,人设不倒。

    第28章

    路溪努力说服聂清婴,耽美是耽美,现实是现实,二者不能混为一谈。

    聂清婴怀疑:“可是……”

    路溪:“相信我,你老公对你那架势,像是别有隐情么?”

    聂清婴想到周明平时表现的,她微微蹙了眉。她还是觉得积极说服她留下徐白杨情书的周明很奇怪。

    路溪:“我虽然没和你老公打过交道,但是听你描述,你老公那么皮,像是会另有所爱求而不得的样子吗?”

    聂清婴释然:“你说的有道理。”

    周明那个样子,求婚都求得那么高调,过个七夕就想买下led大屏广告,他要是和徐白杨有什么,根本不可能找自己嘛。不过路溪劝好了聂清婴一方面,聂清婴还有另外一个忧虑:“我结婚后,从来没和我老公太好过,我看到他背着我偷偷看黄色小视频,有点儿过意不去。”

    路溪一凛:这个有意思,比刚才那什么耽美有意思。

    路溪暗暗好奇,并期待着剧情的发展:“那你要怎么办?扑倒他,表达一下你的愧疚?”

    聂清婴诧异了一下,说:“当然不是了。我打算给他买个礼物……”

    “又买礼物啊,”路溪打个哈欠,耷拉着眼皮子,觉得这剧情没意思了,正好有学生过来找她,路溪就说,“清婴你自己慢慢挑礼物,我就不帮你参考了啊。反正你买什么,好歹一番心意,男人通常不会拒绝你的礼物的。”

    聂清婴仓促地说了声“再见”,她的老朋友就下线离开了。

    是以完美错过聂小姐“精彩”的挑礼物过程。

    ……

    这个时候,周明跟聂清婴说自己加班,晚回家一小时。因为周氏集团最近麻烦很复杂,周明工作一直挺忙,他还坚持每次有事都告诉聂清婴,聂清婴收到他不回家吃晚饭的消息后,并没有多想。她不知道,她老公正在和另一个女人约会。

    周明和梁晓白约在一家隐秘的私家菜馆中。如果不是周明告诉梁晓白地址,引着她过来,梁晓白来这条街多少次,都不会知道这家常年闭门、白墙黑瓦的四合院内,是一家私家菜馆。

    窗外绿意葱郁,泉水叮咚,靠窗而坐,本是怡然环境,梁晓白却正襟危坐,神情绷得极紧。

    对面的青年看她那么紧张,不禁笑了一下,语气倒很平和:“前面的钱,都收到了吧?”

    梁晓白:“嗯……谢谢三少。”

    周明似笑非笑,他取出支票,刷刷刷写了几笔字,推到对面的梁晓白面前。梁晓白低头看几眼,那么多的零,让她看一眼就头晕目眩。她心脏猛地狂跳,蓦地抬眼,看向那懒散望她、坐姿随意的周三少。但梁晓白不敢将他真的当作纨绔子弟对待,他像猎豹,不动时沉静无比,却敏锐无比地观察着她,不错过她的任何一点异常。

    梁晓白喉咙发干:“之前的钱,一天一万,都是说好的……三少这又是为什么?”

    周明:“有新的生意和你谈啊。”

    梁晓白手指曲起,紧张地抓着自己的裙子。

    周明身子向前倾了倾,他眼睛漆黑,目不转睛地盯着梁晓白,如诱她堕入深渊一般:“我要你和徐白杨好上,结婚,然后结婚当天,甩了他。”

    梁晓白刷地站起:“这不可能!”

    周明不受影响:“甩了他,我安排你出国进修。你从小学舞,却因为家里困难只能窝在这一亩三分地。你该放宽眼界到世界各地舞蹈学院看看,跟着老师好好学学,甚至环球旅游什么的,都随你。”

    “这笔钱,只是定金。等你结婚当天甩了他,我还会付你尾款。”

    梁晓白怔怔看他,看他气定神闲、淡然而笑,她却觉得自己在看一个魔鬼。觉得自己在和魔鬼做交易,自己一开始就不应该和周三少见面……但她再看一眼桌上的支票,想到周明的许诺,心脏忍不住砰砰跳。

    进修啊,出国啊……还有这些钱。

    梁晓白重新坐了下去。

    已经立秋,时间进入了八月尾,气候却还是燥热。梁晓白坐在周明对面,脸色略微苍白。她垂着眼,听周明提出那些不合时宜的条件。大笔金额,远比上次大度。上次周三少说自己穷,这一次却开始给支票。可见这期间,徐白杨一定是做了什么,真正刺激到了这位周三少。

    梁晓白心里苦涩,口上不禁问:“您这么搞他,他到底是怎么得罪了您?您难道是在为聂小姐报仇么?可是……”要为聂清婴报仇的话,你怂恿我勾引徐白杨,你向谁报仇啊?这不正是你希望的么?

    周明嗤声:“我在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而已。”

    都是女人,就同样在女人身上报复回来。周明早不是什么好人了。

    两人谈话许久,谈得差不多了,周明取出一份合同,和梁晓白签字。合同包括不能第三人知道,外人发现就一切作废,等等。不限时间,只要梁晓白能嫁给徐白杨,再甩了徐白杨,这笔钱的尾款就会打过去。在徐家为难梁晓白之前,周明的人就会送梁晓白出国。

    梁晓白曾经跟徐白杨说自己跟他不是为了钱,但今日在周明的金钱腐蚀下,她一点点向金钱低头。她对徐白杨的感情,再不如一开始那么纯粹。

    而等谈好生意、签好字,确认没问题,周明对梁晓白一笑:“这家饭不错,你慢慢吃,别浪费了。我老婆还在家等我,我该回家了。”

    梁晓白默然,忍下自己心里那句话:你这么不择手段,聂清婴知道么?

    但是他不择手段对付的是别人,又只对聂清婴好,再加上徐白杨就算出了轨、都对聂清婴念念不忘……梁晓白叹气,她真是有些羡慕聂清婴。

    ……

    周明那些官司,聂清婴一无所知。她依然每日勤加练舞,认真准备自己的独舞《问莲》,争取大型群舞《唐宫》的领舞。最近在团中,梁晓白看她的眼神很古怪,又心不在焉,练舞时出了好多错,被团中编导老师一通训斥。

    舞者们窃窃私语,梁晓白出错出得这么多,群舞的领舞,该不会落到聂清婴头上了吧?

    聂清婴高冷,独来独往,和团中同事关系仅是一般,也根本不在乎这些八卦。她不在乎这些八卦,八卦传到团中指导老师刘老师那里,刘老师却有点着急。刘老师在舞团多年,梁晓白是她一手提拔上来的,现在聂清婴后来居上,但是聂清婴性格不好……刘老师还是更喜欢自己的亲传弟子多些。

    刘老师先是将梁晓白叫到办公室训了一通,梁晓白出来时眼眶通红。她忌讳地看一眼聂清婴,练舞终于投入了很多,态度重新回来。

    聂清婴依然无动于衷。

    没有演出时,舞者在团里的时间并不固定。聂清婴结束完一天的训练,洗浴过后下楼回家,在楼道遇上刘老师。聂清婴并没有认出刘老师,她只是习惯性地向所有自己眼中的“陌生人”礼貌点头致意,判断对方的大概年龄,含糊地喊了声:“老师。”

    刘老师停下步子,和蔼地看着这个个子高挑、气质清冷的女生。她和气问:“清婴回家啊?”

    聂清婴:“不是,我去超市。”

    刘老师滞了一下,她才不管聂清婴是回家还是去超市呢,这姑娘太不会聊天了。刘老师笑眯眯:“你那个《问莲》,团里报名参加了几个奖的评选。这次闭幕式的开场是第一次亮相,要是跳得成功,后面的几个国内权威舞蹈奖都会走一圈。这是池老师准备多年的作品,清婴你要努力,不要辜负池老师的栽培。”

    聂清婴:“嗯,谢谢。我会好好练舞的。”

    刘老师:“……”

    这就完了?自己告诉她一个还没公布的内幕消息,她表情这么淡定,就感谢一下,都不会表现讨好?

    两人大眼瞪小眼半天,聂清婴反应过来,迟疑的:“谢谢老师,我请您……吃饭吧?”

    刘老师没好气地摆了摆手,表情却也有点儿迟缓。靠着楼梯扶手,她深深看一眼聂清婴,慢慢说道:“《问莲》这个作品,给了你。你看你也忙不过来,不如《唐宫》这个领舞,你退一步,把机会让给小梁吧?”

    聂清婴看向刘老师,她眸子清黑,分明没太多情绪,但黑白分明的眼睛澄澈如星湖,刘老师在她的视线下有点尴尬地低头。刘老师:“小梁和你不一样,她家庭条件普通,你一来就要顶替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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