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们再也没有守到,昔日女星温碧芝和她的猛男小男友阿走出家门的画面。

    第一日两人未曾出街,一辆车里三个狗仔轮流睡觉,警察盯贼一般倒班,盯了一整日没见有人出门。

    狗仔打了哈欠不以为意,盒饭吃饭再去叫了m记,在车上又再守了第二日全天。

    直到第四天的上午,狗仔才隐隐约约觉出不妥。温碧芝和阿连续三天没有露面,也不曾见过外卖上楼。

    就连窗帘也不曾动过,仍保持着第一天晚上那不宽不窄一个小缝,刚巧能瞅到窗边的一点。

    狗仔漫不经心地举起望远镜,有一搭没一搭地盯着暗黄色的窗帘看,却突然之间在微微晃动的窗帘下摆,看到了一长排喷溅状的鲜红色血迹。

    第60章 尖沙咀

    新界面积广阔地租便宜,九龙生活便利购物方便,港岛交通便利多名胜古迹。

    七百万人的方寸之地,詹台想找到方岚,无异于大海捞针,难于登天。

    好在她人虽不知道藏在哪里,可她要去的地方却从来都没有变过。詹台想到温碧芝的死,眉头微微蹙起。

    詹台背起书包,穿上纯棉的t恤和牛仔短裤,黑色的短发,干净又年轻的面孔,活脱脱就是一个刚入香港懵懂之中的内地赴港大学生。

    他也不耽搁,一路地铁坐到将军澳,出地铁站后却显得有些犹豫,沿着九巴的线路在景岭路上的小店挨个看过,在一家透明玻璃窗的小门面前止住脚步,紧紧盯着门上四个红色的大字“中原地产”,半晌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推门进去。

    “您好……”他额前碎发遮住眸中神色,脸上却挂着单纯憨实的笑容;“我想问问这附近的房源。”

    中介打眼一望,就知道是九月新入学的内地新生,参加高考赴港高校读大学,人生地不熟想要找房子租下住的。

    香港的高校宿舍资源紧张,并不能保证新生百分百入住。内地大学生找房子,这整个八月九月都是很常见的事情。

    中介很会看人眼色,脸上挂着职业笑容把詹台迎了进去,操着极不标准的普通话应对有序,边说边用手指着墙上挂着的地图:“……不知你们打算几个人合住?预算几多?”

    詹台沉默地看着墙上琳琅满目的照片,每一张照片旁边都写着一行小字,清楚地标明面积大小几居室租金多少。

    他指尖微动,装作不经意地指了其中一幅照片说:“就要这个。”

    中介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眼角含笑:“先生有眼光,石角路这间单位三房两厅,700呎的大小却只要两万元一月,最是划算不过。”

    詹台一愣,漂亮的眼睛睁大,像是全没料到:“这么贵?”

    七百万人口的方寸之地,寸土寸金。初来乍到的外乡人很难想象不到70平的小公寓,被分割为三室两厅还有两个洗手间。

    租金要两万港币一个月,地段甚至还在相对偏僻的新界。

    中介丝毫不见怪,了然点点头,笑着解释:“……同样大小,若是买的话就要千万港币以上…”

    仿佛强调了这房子卖价甚高,就能为高昂的租金撑腰似的。

    詹台的脸上露出羞赧又尴尬的神色,鼻翼翕翕,半晌才低声道:“……听同学讲,在维景湾畔看到过招租广告,三室两厅的房子,月租最低只要七千元不到……”

    中介先是诧异,复又迷惘,思考片刻之后才恍然大悟,半是好笑半是八卦地提高声音:“还真有这么一套……维景湾畔7号楼1109……便宜是真的便宜,但是您也要考虑清楚。”

    “这套单位,它是间凶宅。”

    “半年之前,才发生过一单轰动全港的凶杀案。影后温碧芝你知道不知道,好出名的,以前拍过很多邵氏戏,演过风流女鬼那位。”

    “……警察接到报警上楼,才发现她已经被人谋杀……”中介压低声音,很是有些恶趣味地继续说:“听讲,还是全身赤裸!”

    詹台兴趣寥寥地听着,他来之前早已从秦福口中知道许多大众并不知晓的细节,再听那中介说下去就不觉得有什么意思。

    詹台轻轻抬手,打断了中介的滔滔不绝,斩钉截铁地说:“我就要这间。”

    中介还想再劝,詹台却毫不在意地笑笑:“三个男孩子合租,阳气这样足,我们三个都是学物理的,万万不会在意这些。便宜就行。”

    学物理,又住在将军澳,十有八九便是港大的才子。

    中介闻声知意,也不再劝,拿起电话打给了店长,一连串粤语之后转过头,抱歉地对詹台说:“不好意思,您说的这套维景湾畔的公寓,不巧已于两天前被租了出去。”

    要的就是这句话!詹台眸光一亮,整张脸都兴奋起来,不由立刻低下头,怕被中介察觉他脸上的表请。

    “不知租客是谁?我还想问下有没有合租的可能……”他作出犹犹豫豫的样子。

    中介踟蹰了一下,才说:“租客的信息我没有,只是听说是个年轻的女孩。合租,应该不太可能。”

    詹台嘴角翘起又立刻抿紧,低声对中介道谢,转身离开了中介的店铺。

    空关了半年多的一套房子,恰好在最近两天被租了出去,还是租给了一个年轻的女孩子。

    詹台几乎可以笃定,租这套房子的人就是方岚。

    她提前他一个多礼拜出发,却在两天前才租下这套出了事的公寓。

    想必这些天来,她一直在为化尸水和碧盏云蜡奔波。詹台心里清楚方岚本事有限,最多只能认个法器名字罢了。她虽然从老白手里借来碧盏云蜡,却需要很多时间和功夫来搞清楚碧盏云蜡到底该如何使用,也需要花精力在人生地不熟的香港搞来化尸水。

    哪个,都需要时间。

    何况维景湾畔这套凶宅,这两天一直没有新的动静,可见她不曾入住也没有出事,不然每天驻守小区寻找商机的地产中介,肯定第一时间就知道凶宅被出租的消息,不会等他问起才去打听。

    詹台紧绷的心弦终于缓缓松开。他自重庆出发,一路上紧赶慢赶一秒钟都不敢耽搁,总算赶在了方岚出事之前来到这里。

    他既然到了,便干脆学了那狗仔的法子,在维景湾畔的楼下守株待兔,只等方岚前来。

    詹台预料的不错,那天下午4点多,方岚背着双肩包,一袭白衬衫牛仔裤,干净利落地走进了维景湾畔的电梯。

    大楼有门禁,她上楼之后他本想立刻跟上,却被看楼的阿叔警惕地发现了,很是费了番工夫。

    等他好容易上到11楼,刚出电梯门口,詹台便暗叫一声不好。

    空气中弥漫着一层浓重的血腥味,夹杂着若隐若无一缕尸臭:高层分明无窗,却有穿堂风自大堂呼啸而过,吹得他额前碎发凌乱。

    詹台走到1109的门口,已听到房间之内传来如泣如诉的低吟呜咽,像是濒死之人被割断了喉咙,风箱一样传来呼哧呼哧的低语声。

    詹台心中一凛,想到温碧芝死时情状,手下不由加快动作。

    门,开了。

    第61章 大坑墩

    方岚躺在地上,后背传来一阵阵钝痛,足足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面前这人是谁。

    她心里一时冷一时暖,酸甜苦辣滋味尝了个遍,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只言片语的几句话,就能让他千里迢迢跑了过来。

    方岚手里还握着那柄锅,怔怔地放在地上,又想到他既然来了,自己便绝无可能再随心所欲求个了结。

    她想到这点,又觉得世间万事不尽如人意,心里存了怨气,冷笑两声直起身,毫不示弱先发制人:“你要跟我到什么时候,詹台?”

    詹台怒意却比她还要再盛。

    他扭开灯,白光洒下室内通明,进门右手边就是小厨房,白色的吧台桌上放着一只小小的碧碗,格外扎眼,边上放了一个空了一半的矿泉水瓶子。

    詹台通体生凉,这才知道事态紧急到何种地步,若是他没有一回来就去办通行证行程耽搁了一两天,若是他在秦福那里没有套到有用的信息所以晚了半天,若是刚才在楼下的时候再被看门的阿叔多盘问十几分钟,现在的方岚,又会是什么情状?!

    他不敢想。

    深深的后怕之后,就是怎么压也压不住的怒火。

    詹台气得胸口起伏,眼睛都在冒火,恶狠狠地盯着她:“到你不找死为止!”

    方岚被“找死”两个字戳中的心事,不由有些心虚,垂下眼睛不看他,嘴里却还在逞强分辩:“……只是找了个便宜房子……”

    詹台伸手抚着眉心,只觉得她嗡嗡嗡地吵得他头疼,却没有一句真话说出来,干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不再听她说话,凑到她身后扳她的肩膀。

    “话这么多,可见是没摔着哪里?”他按了按,看她没有呼痛,神色一松,挑眉问她。

    方岚倒会顺杆子爬,听他问出这么一句,立刻哎呦一声捂住后腰,口中呼痛,动作却丝毫不减利落,两步走到白色的吧台前,若无其事地将眘瓷小碗中的透明液体倒回旁边的矿泉水瓶子。

    一边收拾,一边转过头看着詹台,她白皙的一张小脸抽在一起,满面疼痛难忍,连眼圈都憋红了:“还不是怪你,估计是摔到我的后腰了,现在疼得很。我们快收拾了东西,去急诊看看吧。”

    装,你接着装。詹台见她这样反倒不生气了,抱起手臂看猴子一样。

    她上次这样演戏还是两人初遇的那几天,现在竟然又作出柔顺乖巧的样子,还借坡下驴使苦肉计,演技之高超真的是半点都没疏忽。

    她想演,他陪着她演。

    詹台趁她不注意,一把接过放在白色吧台上的矿泉水瓶,漫不经心地说:“腰疼吗?要不要喝点水,压压惊?”

    他端起水瓶子就往她唇边凑,语气轻佻暗暗隐藏着愤怒:“来,喝一口。”

    瓶子刚刚凑到方岚的鼻尖,她便一阵反胃,迅速地躲开。

    詹台还在怒火中,也不愿放过她,举起瓶子就想往她头上倒:“不想喝?不想喝那就倒了吧,天气这么热,你也清爽一下。”

    臭烘烘的瓶口顶在她发顶。

    这就过分了,方岚大怒,啪地一下打开他的手。

    “当我是什么?嗯?”他低下头,定定看着她,“碧盏云蜡摆在那里我都认不出来,我还在不在江湖上混了?”

    “这么一瓶子的化尸水,你人生地不熟,从哪里搞来的?说话。”詹台淡淡地说,黑黝黝的眼珠隐藏了五味陈杂的情绪,“还好意思说我摔痛了你,还好意思说你腰疼。”

    “我要是再晚来个几分钟,你就横腰被人劈开了好吗?忘了温碧芝是怎么死的了吗?怎么这就不怕腰疼了?”

    方岚不答话,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将碧盏云蜡和化尸水放在随身的背包里,念头一转,从鼻子哼了一声:“是不是老白出卖我?”

    詹台动作一顿,却挺满意老白被她误会的现状,也哼了一声说:“你知道就好。”

    她心中暗骂老白靠不住,但看他在气头上的样子,也不敢上手与他硬抢。

    詹台难得见她吃瘪,怒气多少散了点,却还是板着张脸,把包背在身后就往门外走。

    方岚赶紧跟了上去。法器被他拿在手中,此刻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能陪着笑脸跟在詹台身后:“去哪里?”

    詹台呵了一声,语带讽刺:“你去哪里都不告诉我,怎么我去哪里,你倒这么厚脸皮问出口?”

    方岚一噎,半晌才小声怼他:“……还不是你拿了我的碧盏云蜡,我才要跟着你……”

    詹台又被她撩起了星星点点的火气,两人刚刚走进电梯,他收回替方岚挡着电梯门的手,顺势在她脑门上拍了一下。

    手上收着力气怕她痛,心里越发被憋出了怒意。

    “碧盏云蜡到底是干什么的?你知道吗?温碧芝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你知道吗?”詹台冷冷问。

    方岚睫毛轻颤,说:“知道。”

    她全都知道,还这样大胆。

    詹台紧紧盯着她倔强的小脸,长叹一口气。

    “你熬过骨头汤吗?”詹台轻轻开口,像在自言自语一样:“上好的棒骨腔骨,放在炖锅里面,加上花椒、大葱和生姜,文火慢炖整整一晚上,拂去白色的泡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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