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阔干净的马路没什么人,很安静。

    安静到让宁晚终于感到了慌张和后悔。

    她沿着医院前的马路上找了很久,看着偶尔穿梭过的汽车,跑着,找着,一圈又一圈,直到最后跑不动了才无力的在人行道旁蹲下来——

    看着地面,后悔自己刚才的冷淡,后悔没有问他一句好不好。

    **

    工作还没完成,宁晚失魂落魄的回到急诊室,打起精神处理完剩下的病人后,天已经微微露出光亮。

    早上六点,她下了班。

    宁晚很累很累,拖着疲惫的身子坐最早班的公交车回到租的住处。

    这是一栋五层高的老居民楼,她租的地方在顶楼,没有电梯,冬冷夏热,条件很简陋。

    一层一层爬到五楼,她精疲力尽,只想倒在床上让自己睡过去,不让大脑还有任何思考的机会。

    老居民楼没有声控灯,光线不好,六点过的过道里一片昏暗。

    宁晚从包里掏出钥匙,走到一面墙上按了某个开关,头顶一盏微小的灯泡被按亮。

    过道里终于有了一丝黯淡昏黄的灯光,她的房子在最里面一间,宁晚缓慢朝里走着,垂着头,精神颓到了极点。

    可就在走到尽头时,她看到一道熟悉的颜色隐在光影下。

    迷彩,制服。

    再顺着往上,是肩上的四道杠。

    “……”

    宁晚怔了片刻,不敢相信的抬起头。

    过道的尽头,孟见正斜靠在她家门口,见她回来,身体稍稍站正。

    两人之间有五六米的距离,四目相望,周围的一切都淡了,都空了。

    眼里只有对方的影子。

    孟见犹豫的顿了几秒,低声说:

    “我后悔了,所以又回来了。”

    “医院的同事说你下了班,给了我地址。”

    宁晚:“……”

    男人沙哑的声音响在幽幽过道里,平静的,缓缓的,是执着,也是不愿放弃:

    “你走的那年曾经说过,再见面的时候……我们可以重新认识一次。”

    “所以——”

    孟见慢慢朝她走过来,淡然伸出手:

    “你好,我是孟见。”

    宁晚眼角隐着酸涩的泪,哽咽着说不出话,只是片刻,便再也忍不住,手里的包应声掉到地上。

    她放任所有,不再掩饰的冲过去,扑进孟见怀里。

    抱住他。

    抱紧他。

    第42章 负责二十八天

    宁晚开门让孟见进了屋内。

    她心里还惦记着他手上过敏的皮疹,幸好作为医生,家里也一直备着日常用药,她从一格抽屉里拿出一板药,抠开一粒,又倒了杯温开水。

    走到孟见面前,细声道:“快吃了。”

    孟见接过来,把药丢进嘴里,就着水仰头喝下去。

    喝完才看到宁晚一动不动看着他,嘴角微抿:“看都不看就吃,不怕我乱来吗?”

    孟见无所谓的勾了勾唇,把水杯放到一边,声音清淡:“那你想都不想就让我进来,不怕我乱来吗?”

    宁晚:“……”

    孟见环视四周,越看眸色就越深,这是套一居室的房子,加起来不到40平,虽然收拾的干净整洁,可家具都是旧的,地板已经出现严重的裂缝,早上快七点了,房子里还暗沉沉的没什么光,潮湿阴冷。

    根本不该是宁晚住的地方。

    宁晚从他眼里看到了疑惑和不解,她双手稍局促的扣在一起,解释道:“是简陋了点,不过我一个人,没那么多讲究的。”

    她把孟见拉到沙发上坐下,拧开一支药膏:“我帮你再擦一点外用的,不会那么痒。”

    和过去在南岛花园的生活比,宁晚现在清减了许多。孟见没再追问下去,垂下手,任由宁晚摆弄着他的胳膊。

    两人静静的坐在一起,空气中萦绕着药膏的味道。宁晚的神情很专注,她认真的在擦药,孟见也很认真的在看她。

    满足的,贪婪的。

    谁都没有主动开口打破这份难得的温情,可有个问题压在孟见心里太久了,他迫切的想知道答案,沉默片刻后,他还是轻轻开口问:

    “为什么不来找我。”

    宁晚擦药的动作一顿,紧接着,唇带着某种无奈微微扬了扬。

    她帮孟见把手臂上的药膏慢慢推开,细腻温柔的擦到每个角落后才回: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找过。”

    孟见:“……”

    他好像突然释然了般,倏地抽回胳膊,抓住宁晚的手,“什么时候?”

    宁晚也不挣扎,垂眸答:“两年前。”

    孟见一愣,两年前?

    “两年前我一个人从加拿大回来,悄悄去过北城,去航院打听你的消息,但他们都说你去美国了,要三四年才回来。”

    那一年孟见毕业成绩突出,被学校送到美国交流进修,当时培训约定是三年时间,可孟见熬不住,怕错失宁晚回来的消息,度日如年的过了一年就回了国。

    没想到还是错过了。

    “后来我想在北城找一份工作等你,可我在加拿大读的普通医科,北城的医院不接受我国外的学历。国内医院制度复杂,很多医疗理念也不同,我应聘了很多家医院,最后北城急诊中心留下了我,条件是——”

    宁晚叹了口气,“先来百熠县支援锻炼。”

    孟见急忙追问:“支援多久?锻炼多久?”

    宁晚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说,我已经来了两年了,渐渐习惯这里的生活,虽然地方很小,条件也简陋,可我觉得生活很平静,很满足。”

    “……”孟见心里有些难受,他面向宁晚抱住她的肩:“平静到可以不再需要我了吗?”

    “不,孟见…”宁晚眼里有淡淡微光,她没有否认自己的感情:“我很想你,每分每秒都在想,可是——”

    一闪而过的明亮转瞬便黯淡下来,宁晚从沙发上起身,走到窗前拉开灰色的帘子,看向雾蒙蒙的窗外,半晌,很轻的对着空气若有所思说: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奢望拥有你。”

    孟见在身后看着她孤单瘦小的背影,以为宁晚是在为自己当年的离开而感到愧疚,他没有去深究她这句话的意思,重逢对他来说意味着失而复得,他只想抓紧面前的人,一辈子都抓的紧紧的。

    孟见上前从背后抱住她,吐诉多年隐忍的情绪:

    “别再留下一个文档就消失,别再让我只能靠照片靠回忆去煎熬,别再走,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宁晚被孟见紧紧拥在怀里,须臾,她转过身,头微仰着,打量面前这张阔别多年的脸庞,她青春时光里最重要的男人。

    他依然帅气,依然会让自己一眼悸动。

    宁晚思绪万千,她抬手,指尖缓缓掠过孟见的脸,感受他皮肤的每一寸纹理,感受他目光里从未变过的炙热。

    过了会才抿唇轻声道:

    “好。”

    “我答应你。”

    她已经24岁,分别的这七年,从一开始的无法面对,到渐渐成熟去接受那个事实,她相信现在的自己已经有足够的勇气,去面临生活的所有考验。

    虽然今天在遇到孟见的那一刻她潜意识还在犹豫的逃避,可幸好,孟见没有放弃。

    他都不放弃,她也不会再愚蠢的松手了。

    就算有一天他知道了那件事,对自己疏远嫌隙,她也不会勉强。因为静心医学多年,宁晚深谙一个道理:

    活在当下,珍惜当下。

    **

    高强度的上了快12个小时的班,宁晚已经非常疲惫,体力透支严重,她从包里掏出一小瓶药,倒出两粒,把孟见吃药没喝完的水端过来,正要就水把药吃下去,孟见眼睛无意扫到药瓶上的字,立即拦住宁晚的动作。

    他惊讶的把瓶子又拿到手里确定了一遍,发现没有看错后怔怔的看着宁晚:

    “为什么要吃安眠药?”

    宁晚闭着眼睛揉脑门心:“我需要睡觉。”

    “必须靠这个?”

    宁晚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孟见把瓶子捏在手里,心里说不出的痛,他不知道这些年宁晚到底经历了怎样的生活,才会让她看起来这么疲惫,这么让人心疼。

    他放下瓶子,从沙发上抱起宁晚,宁晚身体骤然离地,霎时有些许不知所措的僵硬。

    孟见把她抱进卧室里,帮她脱掉外套和鞋,拉上被子,盖好疲惫至极的她。

    然后,自己躺在旁边,手绕过她的脖子,跟过去一样,轻轻说:

    “我陪着你。”

    “以后睡不着我都来陪你。”

    宁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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