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宋缺无力想自己身亡之后,宋师道可否担负起宋阀重任。蓝生不能分神思考,万一自己陨落,大隋是否会走向原定的命运。

    他们眼前只有对手,只有自己的刀和剑。

    蓝生的剑法,只有初学者的刺、劈、拉、挑,可这些简单的动作组合起来,包裹上强劲的真气,就变得如同神仙的法器,每一招都掀起阵阵风浪。

    天刀八诀总结天下刀法,把最强的最妙的招式都融合其中。每一刀都带着猎猎风声,一刀落地,山头矮了半寸,他们周身已无半点草木。早已砍倒的大树,因处在气劲罡风之中,被撕裂成细小碎片,零落一地。

    到了他们这个地步,招式已是可有可无的外物,心随意动,境界才是分出高下的关键。

    越打越兴奋,越打越兴奋,突然天上一个炸雷响起,岭南多雨,天气变化莫测。此时,难道要下雨了吗?

    太阳还明晃晃挂在天上,两人打得飞沙走石,仿佛暗无天日,可天日的确还在天上,远处更高的山峰托着它。

    蓝生突然感到手中的剑不受控制,体内真气涌动,剑似乎要生出自己的意志,脱手而出。

    就在这时,又一声巨雷炸响,轰隆,轰隆,劈在蓝生高举的长剑上。

    紫色夹杂着白色的电光萦绕着剑身,这是何等的天地异象?

    蓝生大喝一声:“退开!”

    还是太慢了,长剑惯性向前,缠绕着雷电的铁剑是导电的,一和天刀接触,宋缺顿时感受到什么叫如遭雷击。

    宋缺飞身远离,蓝生不但不追击,反而双手握剑,好似在和剑做抗争一般。多亏杨广奢华,剑柄用虎皮包裹,否则蓝生拿不住这柄剑。

    退开的宋缺目不转睛看着眼前的场景,喃喃道:“破碎虚空?”难道在这一战中,她要破碎虚空,凌空而去吗?

    多少人梦灭以求的大喜事,已有百年无人达成此成就!

    不,蓝生不想!

    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做,若是技不如人身死道消无话可说,可明明有能力留下,为什么要走。走不是我的意愿!

    我的剑是镇国,若是不能听我指挥,那还要你做什么!

    决战到了最后,成了蓝生与她宝剑的对峙,成了蓝生战胜自己的比试。

    蓝生把长剑当做标枪,狠狠插在地上,盘腿坐下,尽力安抚沸腾的气劲。

    “过来!”蓝生一声暴喝,她现在不该开口说话,每次一开口,总要打破体内气劲平衡,让翻涌的血气更加沸腾。

    宋缺不赞成的看了她一眼,眼力如宋缺自然知道,蓝生这是强力压制破碎虚空的内力,一定要留在人间。何必呢?天与不取,反受其咎。

    蓝生坚持,一双妙目瞪出了红血丝。

    宋缺长叹一声,快步走了过来。宋缺不担心蓝生暗算他,雷击片刻,那般危险,蓝生还能出声示警,可见心性。到了他们这个地步,不屑于阴谋诡计。或者说,依仗阴谋诡计,无法到达他们这样的高度。

    宋缺走到蓝生身边,蓝生终于能动了,一把抓过宋缺右手,内力如同开闸的河水一般,疯狂涌入宋缺体内。

    宋缺正要挣扎,却发现这内力平和精存,与他的内力并不冲突,反而大有裨益,并不是他突然之间猜疑的把雷电暴虐祸水东引。宋缺片刻之间想明白,蓝生这是要自降境界,压制破碎虚空。

    总有话本上写着天方夜谭,平凡小伙子救了一位濒死的老人,老人传毕生功力给他,小伙子一跃成为顶级高手。可现实中谁会这样做呢?濒死,还是没死,只要有一线生机,谁都不愿意放弃。对武林人士而言,武功是比性命还重要的存在。所以,武林中,传给别人功力还只存在与传说中。

    这对旁人而言是大大的好事,但对宋缺而言呢?

    他本就是宗师境界,在此生死一战中多有体悟,若无蓝生横插一脚,他闭关修炼,总结提升,日后也是破碎虚空的人物。

    蓝生强劲的内力灌入其中,宋缺的内劲突然暴涨,他也快要压制不住了。若是如此破碎虚空,根基不稳,后患无穷。

    两人的掌心紧紧贴在一起,内劲是最好的粘合剂。宋缺拔不开,只得突然之间脚下发力,一脚踢在蓝生右肩,两人终于分开。

    轰隆——咔嚓——

    雷电还在天上逞威,蓝生被雷击劈傻的脑子突然灵光了一回,一掌打在附近最大的石头上。见一旁倒地的宋缺努力压制,额上青筋暴露。解下绑腿,如使鞭子一般把他拉到身前,蓝生甚至不敢用内劲,只凭蛮力拉人。

    “石头!”蓝生提示。

    宋缺怒发冲冠,不得已决定再信她一回,把多余内劲注入这块巨石中。

    作者有话要说:  石头不导电,可我能怎么办?

    早安!

    第104章 番外-十绝关

    “姑姑, 您真的要走吗?”年轻的皇帝站在窗边,不舍的看着面前衣着朴素的女子。她看不出多大年纪,瞧面容仿佛二十出头,看气质仿若三十少许,观神色恰似四十雍容。

    蓝生微微一笑,“是时候了。”此时, 杨广已崩, 元德太子之嫡子杨侑继位。内有太皇太后萧氏镇场, 外有诸多忠良志士辅政, 庶族崛起, 已有和世家抗衡之力, 寒门垫后, 文治人才济济。因有昌平大长公主这位宗师在,大隋武功了得, 从军习武为一时之尚, 突厥已分裂为两国, 俯首中原王朝。

    杨侑不好意思低头, 在这位姑姑面前,他总是表现得像个小孩子。他以皇孙的身份继位, 世所罕见。需知大父另有儿子,他也有两位兄长, 最终皇位落到他头上,少不得这位宗师姑姑的态度。正是她坚持嫡庶正统,自己才能以嫡子嫡孙的身份登基。

    “道理虽明白, 还是舍不得,是大隋拖累了姑姑。”杨侑叹息,距离姑姑与天刀宋缺一战已经过去了十年。当时,姑姑在比武中临阵突破,眼看破碎虚空在即,却因惦记大隋江山未稳,硬生生压制修为,坠留凡间。

    蓝生微微一笑,取过自己的佩剑递给杨侑。“这是我的镇国,如今就交给你吧。”

    蓝生的宝剑,名为镇国,威震天下。最初,这是先帝的佩剑,伴随先帝征伐灭陈,奠定大隋一统根基。尔后在雁门关大战武尊毕玄折断,先帝令能工巧匠加天外陨石重新铸造。十年前,这把剑再次名扬天下,以自身修为引动天地异象。这把剑,见证了大隋建/国以来的历史。

    宝剑剑柄缠着斑斓虎皮,剑身外也包裹着虎皮,没有中原宝剑的精巧华丽,看着倒像是突厥这等游牧民族用的武器。

    杨侑轻轻抽出宝剑,宝剑与剑鞘摩擦,带出星星点点的光芒。自从被雷电击打过后,镇国宝剑一直带着雷电的气息。所以,剑柄和剑鞘不能用寻常钢铁,只能是动物皮毛。

    “我明白,必不负姑姑所托。”杨侑太知道这柄镇国剑意味着什么,他登基三年,朝政已稳,姑姑才打算离开。姑姑的封号在大父在时,便加了镇国封号。

    “你三叔为人宽厚,一心向武,此次我们同去。若不能回来,图南殿有我留下的手札,你的次子,最有武学天赋。”

    “姑姑放心,您和三叔必定吉人天相,马到成功。”

    蓝生不在意笑了笑,“不必紧张,有备无患。这天下少了谁都会转,咱们杨家不过盼着代代相传,传得久一点罢了。居安思危,尚武之风不能忘。”

    蓝生还是不放心,忍不住叮嘱几句。但看着杨侑恭敬的表情,又觉得没意思。这终究不是她的世界了,她勉强留在这里,是为了回报生养之恩,大隋的历史驶入新轨道,她可以放心了。

    挥一挥衣袖,大步走出宫门,新帝杨侑毫无架子,躬身作揖,等到蓝生走出视线,才被內侍提醒着扶了起来。

    赵王杨杲在宫门口等她,蓝生见了笑问:“辞过阿娘了?”

    “刚出来,阿娘气色还好,哀而不伤。”

    蓝生幽幽一叹,“是我不孝,父母在,不远游,如今,却不得不远走。”这一走,此生无再见的机会。

    “阿娘便知你是多思多虑的性子,阿耶当年评价你用一敏字,当真没错。”杨侑笑了,他承教于姐姐门下,武功虽被严格要求,性子却活泼单纯,并不拘谨。杨杲被硬生生灌出了宗师水平,已庶子之身,受天下人仰望。此次十绝关之行,亦有他一份,当真是天大的机缘。“阿娘不仅不怪你,反赞你英豪,为天下女子长脸,她在深宫,以你为傲。”

    蓝生笑了笑,和他并肩,一同往宫外走去。

    两人都不是高调之人,蓝生还是那一身蓝布棉袍,在这锦绣遍地的都城,朴素到穷困。杨杲也随蓝生的性子,一身圆领袍,就像刚入洛阳见世面的小郎君。杨杲此时也不过二十五岁,的确是初出茅庐的小郎君。

    两人看似漫步缓行,实则缩地成寸,丝毫没有引起周遭人的注意,便走到了公主府附近。

    “阿姐在看什么?”

    “没什么,看那面墙比别的颜色都深些。”

    杨杲闻言撇嘴,那里常年挂着一幅寻人启事。当年阿姐和宋缺一战过后,自觉天下能与之交手者,只有邪王石之轩一人。可石之轩神秘异常,怎么也联系不上,只能想了个笨办法,在公主府外贴告示。杨杲不满的不是石之轩避不应战,和他阿姐比武,怎么慎重都不为过。可阿姐一说要带人去找十绝关,死绝了一样的石之轩却突然出现了。

    哼,早至今日,当初为何避之不及?

    “你呀,可收一收这性子吧,日后谁护着你。”蓝生轻叹,杨杲这些年是让她硬生生拔高了武功水准,可心境终究有些跟不上。所以,蓝生希望借着这次十绝关的机会,让他好生磨砺一番。他是货真价实第一次过自己的一生,不能和蓝生这老妖怪比。

    蓝生此次离开洛阳,不仅是自己的修为到了再也压制不住的地步,更是想为天下武林做最后一件事。若是日后有个万一,这些受益者的后人能念着她的恩惠,帮扶杨家一把。

    十绝关是天下最好的闭关场所,内有战神殿,四大奇书之首的战神图录就在这里。蓝生当年从这里出来,不过三年便到了大宗师境界。再想想关于十绝关的辉煌传说,一听说蓝生要找人,谁不是积极踊跃呢?

    蓝生杨侑一人一匹骏马,飞驰奔向塞北。

    在塞北这座小城里,汇聚了宁道奇、石之轩、宋缺、毕玄、师妃暄、寇仲和徐子陵,年龄跨度将近百年,天下武功最强的几代人,都在这里了。

    寻找十绝关这样的消息,自然不会传得沸沸扬扬。事情蓝生单独给她认为有希望突破的人发信,而接到信的人,没有一个拒绝她。

    在客栈短暂休息一晚,众人的骏马换了骆驼,慢慢走向黄沙深处。

    师妃暄已经剃度,白色的僧袍经过这些天的跋涉,微微泛黄。看着走在最前面的蓝生,她还是一如初见。当初被朝廷囚禁后又放出,师妃暄一直打理慈航静斋事务。慈航静斋从原本的白道之首沦落,本该是人人践踏的下场,只因她力挽狂澜,武功、庶务、交际能力都是一流,又与昌平公主达成和解。慈航静斋这些年渐渐有了中兴的势头。

    当接到信的时候,师妃暄很是犹豫。她的师父梵清惠日日闭关苦修,出狱后的十年就从未出过地宫。看着师父青丝逐渐花白,因武功迟迟不能进益而焦躁暴怒,她何尝好受。师妃暄犹豫着要不要把去十绝关的机会让给师傅,思虑半天,终究放弃了。

    昌平公主给机会是看中她的资质,她即便无礼推却,也没有资格转让她人。最终,她安排好下一任斋主,来了塞北。也许她再次出关的时候,师父早已不在人间,或许她没有出关之日。看着师父逐渐背离习武本心,她提醒过、劝谏过,都没有用。师妃暄不仅是师父的徒儿,更是慈航静斋的斋主,更是一名武者。

    师妃暄看昌平公主在黄沙中逐渐模糊的身影,心想,也许自己马上就要达到剑心通明的境界了。

    这一行武林高手中,年龄最小的是寇仲、徐子陵和杨杲三人。寇仲和徐子林原本是扬州城的小混混,阴差阳错得到了天下奇书《长生诀》,自此走上了不平凡的道路。

    做小混混的时候,最大的愿望是从言老大手下逃脱,过上吃饱穿暖的好日子。他们能想到的唯一出路便是投奔某义军,出人头地。等到见识了天下阔大、武功神奇,他们的愿望就是练好武功,更上一层楼,让所有人都瞧得起自己。到了如今,物质奢靡、旁人眼光已经不能影响他们,他们追求为大道而来。

    永远不要用小混混的思维揣摩武林高手的世界,一路从社会底层走上来,两位感触良多。

    他们没有背景,难免艰难。大多数人有爷娘师门做后盾,他们没法拼爹,只能拼命。

    此次,他们也没想到居然能收到信函。尤其是和这么多素日只闻大名,不见其人的高人前辈走在一起,以他们的修为,都有些激动难以自持。

    “你用剑吗?”杨杲小声问道,脸包裹在厚厚的面纱里,听着有些沉闷。

    徐子陵从沉思中醒过来,抱歉笑了笑,后又发现隔着厚厚的面纱可看不见,连忙点头。“也练其他,剑最顺手。”

    杨杲大有感触的点头,“我也是,不过使不好剑,以后要向你多请教才是。”

    徐子陵好奇问道:“你们皇室都这么平易近人吗?”徐子陵因功法原因,能十分敏锐得感知身边氛围,对人的情绪更加敏感。他清楚感受到杨杲传递的善意,他此行又是受昌平公主邀请。所以,徐子陵身的很好奇,皇室中人都是这样吗?他和好兄弟仲少这些年见过不少人,即便是门阀家主也多高高在上者,瞧不起江湖草莽之人。待知道他们武功境界之后,又前倨后恭,谄媚巴结,让人十分瞧不上。

    大约真应了那句老话,满壶水不响,半壶水响叮当。真正的贵人高人,是不会对低于自己的人颐指气使。

    “大概吧,反正大家对我都挺客气的。”杨杲嘿嘿一笑。

    仲少觉得徐子陵多此一问,身为皇子,御封赵王,不仅有个大宗师姐姐做师父,自己武功也不错,谁会对他不客气。

    “听闻你师从大宗师习剑?”寇仲加入话题,奇怪他为什么还要向别人学习。

    杨杲是真单纯,也信得过阿姐找来的人,实话实说道:“我不如你们,我的武功是硬生生灌出来的,我还没找到自己的道。只是机会难得,阿姐让我来试试。小时候我也练剑,后来阿姐说我没有剑心,不适合用剑。尔后刀枪棍棒判官笔分水刺,大多数兵器都练过。会而不通,杂而不精,这回就是长见识来了。”

    最是纯善的徐子陵也让这大实话惊了一惊,好奇道:“大宗师就放任你这样吗?”

    “哦,阿姐说现在有她,我等入了十绝关逼到极致,自然而然知道自己的道在哪里了。”

    从小没人做后盾,累极了也不敢倒下,身后空无一人。寇仲和徐子陵对视一眼,在对双方眼中找到了羡慕。自从得到《长生诀》后,他们已经很少羡慕别人,上天待他们已是不薄。

    一行人在沙漠里走了十天,又在一处与别处毫无区别的黄沙里扎营。又在这里等了三天,大宗师始终没说下一步如何做。千篇一律的黄沙让人暴躁,功法曾出过问题的石之轩觉得自己快憋不住了。

    第三天晚上,大风忽至。飞沙走石、黄沙漫天,大风把沙子狠狠拍在脸上,眼睛都睁不开。

    可每个人心头都是一片火热,他们知道,十绝关要现身了。

    风沙越来越大,前面已经变成了罡风阵,卷起营帐不小心刮到那里,片刻被撕得粉碎。

    蓝生起身,率先踏了进去。杨杲毫不犹豫紧跟其后,其余人也慢慢走了进来。

    即便来过一次,这里也不是可以驾轻就熟的地方。蓝生小心得走着,间或护着杨杲。九十九步都走了,最后这一步千万不能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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