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老鹿此刻已经紧张得汗如雨下,躬身低头,鼓起勇气来小声说道:“大人,这墙上被洞穿,屋子随时会塌,此地不可久留……”

    还没等他说完,村长已经大步走出了屋外。老鹿如蒙大赦,又跟着众人走到了院子里。

    “你们立刻带着狗去追,一个时辰后若是还追不到人,马上回来找我。”蓝村长这番话却是冲着带来的几个汉子说的。那几人只简单地应了一句“是”,便跑着出门了。院子里只剩下村长、老鹿和那两个看守。

    “你们两个在门外候着。你随我来。”村长前半句是冲那两人说的,后面一句却是冲老鹿说的。

    那两人也十分恭敬地转身出门了。村长则自顾自的走到了老鹿的屋子里,找了个凳子坐下。老鹿跟着走了进去,却不敢坐,只是毕恭毕敬地站在村长的下首。

    老鹿的这间屋子,到底是比厢房那边要好得多,不但宽敞高大,大梁上面还在砖瓦屋顶下面加了一层木隔板,这也是大户人家在那时候常见的隔热保暖措施。屋子里面的陈设倒是平常,不过是桌椅板凳和一些摆设。屋内另有两间小隔间,应该就是老鹿和鹿儿睡觉的地方。

    “怎么回事,长话短说。”村长如同一尊菩萨一般,表情和语气都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

    老鹿颤颤巍巍地把前因后果交代了一遍,对自己看守失职的责任,老鹿也没打算逃避。

    “属下失职,还请大人责罚。”老鹿说到最后,居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这帮外来人真是狡猾,要不是现在不能动他们……”村长微微眯着眼,缓声说道:“念在你多年勤勤恳恳的分上,鹿儿之事,我本想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然而你竟再次失职,不仅让那些外人自己跑到了祠堂,还让他们在你眼皮底下失踪了!我不得不怀疑你的忠诚。”

    老鹿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大人,属下的忠心天地可鉴,实在是这几人都十分狡诈,属下也是一时被他们蒙蔽。”老鹿试图挣扎一番。

    “忠心不是靠嘴说的,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出娄子,登龙节将至,你若不能在此之前将他们找回来,莫要怪本官认事不认人。”村长冷冷看着他,眼神像是在看一只蝼蚁。

    老鹿依然跪在那里,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想开口说话,却是不敢作声。

    村长感觉到老鹿的纠结,冷笑着俯视跪在地上的老鹿,一字一句地说道:“本官知道你想问什么,所有的事情都必须在登龙节当日解决,若找回他们,本官可以网开一面。否则,本官也只能将你们一家都当作背弃者处置。背弃龙脉者,会是怎样的下场,我想你很清楚!”

    老鹿仿佛是被这句话彻底打垮了,他用跪地的双膝挣扎着爬到村长身边,抱住村长的大腿哀求道:“大人!大人还请念在属下这么多年执卫的苦劳,网开一面啊!”

    “若是你看好了他们,哪会有这些事端?”村长却不为所动,一脚踢开了抱住自己的老鹿,头也不回地踱步出了门外,带着那等候的两人出院而去。被踹飞的老鹿趴在地上挣扎了一番,咬了咬牙,捂着腹部,挣扎着出了院门。

    过不多时,老鹿家那用来隔热保暖的门板吊顶上面居然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都走了。”吕冲元透过缝隙仔细看了看道。

    话音刚落,王江宁哗啦一声掀开木板,“我们也下去吧,别老鹿一会儿回来就要露馅了。”

    王江宁和吕冲元率先跳下去,再转身去接梅檀和康闻道。

    康闻道落地时腿一软,差点摔倒在地,幸好吕冲元看着瘦弱其实力气很大,这才没让他摔在地上。可大家也都看出了他的不对劲,他用手帕捂着口鼻,呼吸却很急促,面色苍白,额头上也全是冷汗。

    “这是怎么了?”

    “康兄有轻微的气喘症,可能是这里灰尘太大,诱发了。”梅檀面上浮出一丝焦急,“先带他离开这里。”

    王江宁连忙上前和梅檀一左一右搀扶着康闻道,看康闻道那副模样心里有些愧疚。那木板上虽然是个藏身的好地方,但确实陈年老土太重,当初躲藏的时候,康闻道确实面露难色,可他根本没多想,只以为他和梅檀一样有洁癖,直接就粗暴地将人推了上去。

    “你们先扶康教授去歇着,我得把这房顶补好。”吕冲元小心翼翼地把他们钻进来的屋顶用瓦片重新堆积好,这个地方以后说不定还用得上,没必要现在暴露。

    康闻道被他们扶到空气流通顺畅的空旷之处歇了一阵,又吃了随身带的药,面色好了许多,等屋中灰尘散了不少,王江宁想了想将康闻道重新扶进了屋,让他在床上躺下。

    “康教授,你就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吧。”王江宁安抚着康闻道,“他们现在肯定满村地找我们,绝对不会想到我们压根就没有跑,先在老鹿的房间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至少在天黑之前,老鹿应该都不会回来。”

    “刚刚村长和老鹿的对话听起来很古怪。”梅檀突然开口道。

    “嗯,为什么现在不能动我们,什么事情必须在登龙节当天解决,还有背弃龙脉者,这个村子真是到处都是秘密。”王江宁显然也在思考刚才听到的东西。

    “咦,这是什么情况?”在屋顶上修复瓦片的吕冲元突然开口。

    “怎么了?”王江宁问道。

    “村长和老鹿他们,他们居然不是在一起,村长带着人往东边去了,老鹿一个人向北边跑了。”吕冲元放好最后一片瓦,从屋梁上轻轻巧巧地跳下来,尽量不溅起地上的浮土。

    “他没有去追村长?一个人往北边去了?”王江宁皱着眉,摸了摸鼻子。

    “北边是祠堂方向。”梅檀脱口道。

    “对了,村长刚刚提到了鹿儿,我们得马上跟上去看看。”王江宁说完,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康闻道,面露难色。

    倒是康闻道看出了王江宁心中的顾虑,虚弱地开口道:“王探长不是说这里暂时很安全吗?你们放心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们。”

    第八十三章  踏破铁鞋

    同一时间,某处地方。

    一片黑暗笼罩中,似乎隐隐有些细弱的荧光在不时闪烁着,若是习惯了这并不绝对的黑暗,还是很快就能发现此地其实是一处地牢。也不知道是天然形成的洞窟还是有人专门挖出来的矿洞,数个有大有小的洞就形成了这样一处地牢。

    又是一阵叮叮当当的敲击铁栏杆的声音在地牢里回响起来,刺耳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来回激荡着,听得人心里格外发毛。而伴随着这尖厉声音的,还时不时有人的哀号和啼哭声响起。

    “艾梁,让你的人安静点行不?用头能把这铁栏杆敲开,当自己是榔头转世吗?”一个不耐烦的女子声音从地牢的一头传了出来,虽然听起来有些中气不足,但依然完全无法掩饰语气中的桀骜不驯。

    “姓李的,大家现在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们逃不出去,你也一样。”那敲击铁栏杆的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吴掌柜阴沉的怒骂声。

    “哈哈,我和你们可不一样,我可没你们这么蠢。想到你们机关算尽,偷鸡不成蚀把米,我就觉得开心。艾梁,你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大亏吧?”李错虽然也被关在铁栅栏后面,可嘴上却是丝毫不落下风。

    那一头的艾梁也不知道是气得说不出话还是不愿意搭腔,半天都没吭声。倒是和他关在同一间监牢的另一人幽幽地接了一句:“李姑娘莫非以为这村里的人和你沾亲带故,就一定能得脱此难?只怕是异想天开。他们要真在意你,又怎么会将你和我们一样关在此处。如今我们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就不要再做此无端之争了。”说罢,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其他牢笼里又传出了孩子的啼哭声。

    “金老板,我身上这枪是谁打的?又是谁非要带着我来这地方的?”这段时间遇到的事情,令李错心中憋着一股子气,“是你们非说我爹是村长的兄弟,莫名其妙绑了我。难道我还得感谢你们千辛万苦把我带回来‘认亲’?放心吧,金老板,我要是倒霉,你们肯定更讨不了好。”

    “李错,你别得意得太早。”艾梁声音低沉阴冷,似乎并不着急,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李错感到一阵疑惑,难道艾梁还有救兵?她被艾梁绑走后,一路上昏昏沉沉,到了这村子里才稍微清醒一点,可到底身子虚弱,逃不了只能悄悄扔了簪子当个记号,她不知道王江宁能不能找过来,也不知道这个处处透着古怪的盘虬村打算怎么对她。

    那日艾梁押着她和村长谈判,说她是村长兄弟的女儿,要用她换什么宝藏,结果谈崩了,他们一行人就被迷晕了,醒来后便被关在这处黑牢里。她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这里面暗无天日,根本无法计算时间,送饭的人也并不准时,有时候上顿饭还没消化下一顿就来了,有时候饿得前胸贴后背也半天都没人送饭。当然,这饭也不过就是两个硬馒头加一点儿咸菜,有时候连馒头都没有,就是一块硬得能砸墙的饼和一点儿咸菜。

    对这些,李错倒是能忍,反正她这辈子吃过的苦也不差这一点,只是如何从此地脱身,她想尽了一切办法也是无计可施。

    此地似乎是利用了很多的天然岩洞,李错一寸一寸早已经用手摸遍了她所在这个洞,到处都是坚硬无比的岩石,洞口则是小臂粗的铁栅栏和铁门,铁门上挂着驳船用的铁锚链,李错只摸了一下那铁链的粗细就放弃了。

    她这几日想了很多,实在不明白这盘虬村的人想做什么,他们就这么关着他们,似乎并不想杀他们,可那送饭之人看她的眼神,又仿佛在看一个死人,着实令她不安。

    前日黑牢里又新关进来一个人,只是不在同一处洞里。李错试着问了几声想要打听下外头的情况,可那边都不搭腔,只是偶尔有哭泣声传出来,似乎是个孩子。

    李错在黑暗中翻了个身,感觉有些烦躁,便听见艾梁他们那边又响起了低低的声音。换作平时她并没心情听他们说什么,但刚刚艾梁的语气让她有些忐忑,于是便挪了挪身子贴到墙壁上认真听起来。

    “哎,要是那位先生在的话就好了,随便在这些乡野村夫面前施展个神迹,他们哪里还敢这样对我们!”吴掌柜沮丧又气愤地道。

    金安仁闻言也叹了口气:“可惜那位先生进村后便和我们分开了,不过我觉得先生肯定是算到了我们此行会有危险,所以才这般行事的。”

    提到那位先生,吴掌柜的声音里充满了憧憬:“先生肯定会来救我们的。”

    他一点儿也不担心那位先生的安全,在他心目中那位先生是神一样的存在。他身为御猫会的六区探首之一,确实没有理由背叛御猫会为人驱使,可是那位先生让他看到了神迹,那不是人力可为的,人类只能臣服。

    金安仁也与他一样,在见识到了那位先生的本事后,宁愿抛弃万贯家财,也要追随在那位先生左右。

    那日,他用那位先生给的,能够在水中燃烧的“法宝”杀了那个讨厌的尾巴,伪装成金安仁。既能助金安仁诈死携款潜逃,又能摆脱中调科的追查,原本以为万无一失,没想到李老吹那个徒弟竟然那般难缠。

    想到自己落得这般境地,王江宁脱不了干系,吴掌柜便恨得咬牙,暗自下定决心,等出去后一定要宰了王江宁泄愤。

    李错不知道吴掌柜在心中把王江宁给恨上了,只听见他们提到“那位先生”声音里都带着恭敬,心中既疑惑又紧张,果然他们在外头还有救兵而且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行了,别说了,耐心等着吧。”

    李错还想再听,艾梁突然开口制止了两人。整个黑牢陷入一片死寂,只听得几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李错只能百无聊赖用手指轻轻敲着地面,来缓解心头那股莫名而来的烦躁感。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隐约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细微声音。李错立刻下意识地停止了一切动作,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竖起耳朵来仔细听着。那声音似乎又消失了。

    李错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肯定是在黑暗和安静中待太久了,自己已经出现了幻觉。

    哪知道她一口气还没喘完,那声音又出现了,而且明显大了很多。李错一个激灵,噌地一下无声无息地摸到铁栅栏边上,耳朵贴在洞壁上仔细听,声音是从洞顶上传来的。有人在用钝器凿洞,而且速度很快。

    李错激动地舔了舔嘴唇。洞顶,是的,这是自己一直没有办法探摸到的地方,这洞似乎非常高,自己想尽了一切办法都没摸到过洞顶。而关着艾梁和金安仁的那个洞里,他们好像也没去尝试叠罗汉探探洞顶。仔细想想,似乎艾梁从进来就很淡定,仿佛笃定了有人会来救他。

    现在看来,很像是有人从外面直接试图打洞进来了。

    来的人是他们口中说的“那位先生”吗?还是说……是王江宁吗?

    李错被自己的期待吓了一跳。这盘虬村别说王江宁能不能找得到,就算找得到这村子,他又怎么可能知道自己关在哪里呢?实在是太异想天开。

    她在这儿胡思乱想着,那边艾梁和金安仁明显也听到了动静,俩人都扒在铁栅栏上默不作声地听着,只是粗重的呼吸声也显示出了他们的紧张。

    又过了好一会儿,挖洞的声音渐渐慢了下来,但李错听得真切,已经很近了。那人似乎也意识到这一点,开始愈加地小心谨慎,不但动作慢了,而且不断在小心试探着洞顶的厚度。

    来的还是个高手。李错暗自寻思着。那肯定更不可能是王江宁了,王江宁哪有这般本事?

    但是令李错担忧的是,来人选择的这个位置听起来可不太妙,可能正好在整个地牢的走道顶上。这意味着他即便从上面下来,很可能还要面对铁栅栏和大铁链。无论他是来救谁的,只怕都不容易。

    还没等她思考完,只听得哗啦一阵响声,土石从洞顶掉落的声音响了一地,李错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洞果然挖在了走道顶上。

    片刻,洞顶突然亮起了一点亮光,一个火折子从走道顶上一个大洞中飘然落下。李错又吃了一惊,此刻她才知道,这洞顶居然足足有三人多高,如此的高度,难怪自己怎么都探不到洞顶。

    多日不见任何光亮,这火折子虽然只是一点火光,却依然让李错难受得捂住了眼睛,只能从指甲缝里小心观察着。

    一个黑影从洞口一跃而下,李错这才发现此人还带了绳子,果然是有备而来。

    那火折子很快就熄灭了,整个洞里又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李错和艾梁等人都没吭声,来的人到底是敌是友尚未可知。

    “二弟?”一个明显压低了嗓子的男声在洞中响了起来。

    “大哥!哈哈哈,我就知道你定会来!”艾梁掩饰不住的激动和得意的叫声差点把李错的耳朵给振聋了。主要是这人一直都一副沉稳的模样,这反差太大,实在令李错大跌眼镜。

    来人是救艾梁他们的,李错并不觉得意外,但是他们口中的“那位先生”竟然是艾梁的大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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