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她抬起去仔仔细细看了塞露斯一眼:“结果你知道了。我就不该那么天真,那男人注定了是这副熊样……他非要给我找不痛快。又让我难堪。所以我只好快点让他一了百了了。”

    说到底,不过是她正在玩儿爱情驯服游戏。玩儿得正上头,被“天降真爱”搅了局,觉得不爽罢了。

    至于她到底投入了几分真情,肖青又是否能像他所言那般对塞露斯从此专一,谁又能知道呢。

    说到这里,她还扭头瞪了白宁宁一眼,暗道“多管闲事”。

    倒是塞露斯闻言愣了愣。

    她知道自己这么想不对,但是——如果不是自己出现,或者一开始就直截了当的拒绝他,肖青就不会死了?

    她没有直接拒绝肖青,反而要提出考察他的人品,也许是因为肖青告白时那个异常认真的表情,又或许她只是因为想看看,肖青为自己眼中的真爱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

    她其实并没有多喜欢肖青,也没有非他不可——而肖青却一头热地用自己的命换取了她的不确定。

    也许肖青没有同时遇见塞露斯和苏白雪中的任何一个,故事结局就完全不一样了……

    “其实本来我们也没打算多做什么。”白宁宁摸了摸鼻子,“可谁叫咱们寝室也住了条‘小美人鱼’呢。物伤其类,她看不下去有人蓄意败坏海族的名声。”

    别说曹舒婕是锦鲤和鲛人混血,就算她是纯鲛人,也和塞露斯八杆子打不着一门亲。但是天下海洋流通,大家同住一片海,外表形态又这么像,也算半个远房亲戚。

    然而塞露斯听到白宁宁的话明显很惊讶,别扭的神情写满了一言难尽。

    看来如曹舒婕所说……她们关系真的不怎么样。

    “下手大胆果决,临危不乱。”简薇在一旁静静地坐着,观察着苏白雪乍变的表情说,“这很有可能不是她第一次这么干了。”

    苏白雪闻言将自己的视线转移到了简薇身上:“的确不是第一次了。”她脸上轻蔑的笑意渐渐淡去,“您就是那位看穿了我所有把戏的前辈吧?听说您就是传说中的灵微尊者?那我也算输得不冤。”

    简薇点头。

    苏白雪颇有兴味地问:“您觉得我的手法怎么样?”

    简薇不回答。

    苏白雪自觉地将手上的珍珠手链摘了下来,捏住其中的一颗,指尖轻轻用力,珍珠粉末纷纷散落开来,露出一颗翻涌着深紫色的珠子,里面一只小小的蛊虫蜷缩其中,似乎在沉睡。

    这就是咒杀了肖青的魂魄养出的蛊虫了。

    简薇:“……尚且稚嫩。不过以你的年纪,很难得了。”

    苏白雪:“那就好。也算我没有太给祖师丢脸。”

    简薇闻言,皱起了眉。

    “说来惭愧。”苏白雪笑着说,“先祖一本《咒谱》,得之者筑基修为便可毒杀一城。然而到了我这一代,连蛊咒这等高一度的手段都用出了个四不像,破绽百出。”

    简薇心头微微一跳,觉得苏白雪自从知道了自己的尊号后整个人都有些不对劲。只听见她接着说:“能得您一句赞赏,我也不怕死后无颜面对祖师了。”

    简薇:“……你的先祖是谁?”

    苏白雪:“别人不知道,您应该猜到了。先祖曾经和您有同门之谊,流传下来的手札里也曾经提到过您。他说修行不拘正邪,只求本心,方得真我。只要自己承认自己,便连天道都难为不了他。”

    简薇抽了抽嘴角:“你……和他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苏白雪反问道。

    简薇沉默,心头缭绕过无数个答案。比如她那个故人怀着赤子之心,纵使正邪难辨,也能昂首坦然走自己的道,苏白雪却不行;又比如修士不该只以天道为死线,也该尊重人道,才能行为有所约束……

    然而最后,她只是悠悠反问她:“那么,你以为,如今的天道与千年前的天道,难道毫无区别吗?”

    苏白雪一滞,脸色瞬间颓败了下去——是了是了,而今仙道式微,天地间也早以改朝换代了。比起雷劫,修士更畏惧的反倒是管理局的条条框框。她又该怎么维持住自己的优越感呢?

    简薇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在这种情境下遇见故人弟子,真是造化弄人。

    胡可在一边问白宁宁:“所以她先祖到底是谁?打什么哑谜呢?”

    白宁宁:“《咒谱》都出来了,你说还能有谁?千年前赫赫有名的蛊修萧长遥啊!”

    ……

    萧远躺在了青泽峰的医舍里。

    青泽峰的瑶岁长老在听说了整件事后,亲自在自己峰头的侧室辟了一处病床出来,为萧远诊治。

    “师父……”一边的笙落殷切地看着自己的师尊。一身青纱的瑶岁长老睁开了眼,对他微不可闻地摇了摇头。

    瑶岁长老将诊脉的手收回,萧远的整个左袖都被撕了下来,深紫色的蛊纹顺着他的经脉往心室蜿蜒,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便已攀缘了大半左臂。

    从天机峰赶来的萧长老一直坐在他身边,面沉如水,却是连碰都不敢碰萧远一下。

    简薇:“萧长老,是弟子有负师长们的期望。如果不是我建议分两路走,也许萧远他就不会……”

    萧长老叹了口气,勉强撑起一个温和的笑容:“这不怪你们。我都听说了,是萧远他出言不逊在前,私自行动在后,怪不了旁人。要不是你以身犯险,出手相救,怕远儿是等不及救援的。”

    他对着瑶岁长老行了个礼:“倒要先向瑶岁长老赔罪。我这不懂事的孩子有勇无谋,将长老的亲传弟子一并牵涉进了陷境,是我教子无方。”

    “萧长老不必客气了。”瑶岁长老回礼道,“现在最重要的是萧远这孩子……恕我直言,他现在的病情实在不大好。”

    “蛊毒毒性过于凶猛,可这还不是最棘手的;这不是一般的蛊毒,其中还掺杂着咒力。解铃还须系铃人,只有找到母蛊,以毒攻毒,才有机会救他全身衰竭的灵脉。”

    萧长老的视线扫过萧远那苍白的面容,起身拿起了一旁的“谷雨”,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萧长老这是……要去找那个魔修?”笙华在一旁悄悄对简薇说,“可是这天大地大,要去哪里找啊?”

    “萧长老总有自己的办法。”简薇摇摇头,见笙华欲言又止,心上一跳,问她,“怎么了?”

    笙华看了躺在床上人事不省的萧远一眼,凑得更近,贴在简薇的耳边说:“……那母蛊是那个魔修从血池里千方百计炼出来的,萧远要是接受了蛊虫,估计修为还能往上提一提;可是魔气侵体,灵脉逆行……”

    “他……不就也成了魔修了吗?”

    第18章 十八

    千年前。

    萧远睡的昏昏沉沉,身上每一处经脉、尤其是手臂,都在散发着阵阵剧痛,似是有小虫沿着指尖往上啃噬。恍惚间,他只觉得有人拿了根棍子,在他脑子里搅和来搅和去,太阳穴涨得想吐。

    他咬着牙浑身冷汗地醒来,只觉得眼前一阵颠簸,鼻尖撞上柔软的布料,一股淡淡的兰花香气沁入鼻尖。

    似乎有人在背着他奔跑。

    怎么回事……他们还没回到九寰宗么……他明明记得……

    一道幽幽的劲风从颈后传来,沉疴在身的他反倒注意到了,白光在脑子里炸开,他嘶哑着嗓子低低地吼了一声:

    “小心!”

    背着他的人单手执剑,一个旋身一劈,凛冽的剑身和空中一根细不可见的银丝狠狠摩擦,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只是在有些昏暗的夜色里闪烁出了点点火星。

    萧远咳嗽两声,努力睁开眼。背着他的人他再熟悉不过了,怕还是简薇。但他们面前站着的,却是两个一身黑衣、手上戴着黑色手套的面无表情的男人。

    其中一个男人双手微合,“滋”地一声,杀人不见血的细长银丝绕回到了他的手指间,乖顺得如同稚童手中翻折的花绳。

    这是……锁魔峰的弟子?专门追杀清理门内叛逆弟子的执刑者?

    怎么回事!

    执刑者受命于锁魔峰主,从未有哪峰的嫡传弟子进过他们的缉查名单。萧远发愣的一会儿子里,简薇又扔出去三张泛着灵光的符咒,看起来至少是玄级的符咒,能抵挡一下子金丹修士的攻击。

    “你醒了!”简薇快速地飞奔在下山的路上,白色的衣襟看起来像一只翩飞的鸟。她此时已经不敢御剑了,一来怕空中已经布下了法阵,二来她要为接下来的逃亡节省灵力。

    简薇再一次感谢自己是个剑修,背着个萧远实在不算吃力。

    “这是……怎么……”萧远刚吐出两个字,就被喂了一嘴丹药。强劲的灵力从腹中延散到全身,与蛊毒相冲击,饶是他已经有所预料,还是轻轻闷哼了一声。

    “萧长老下山去捉拿那个魔修了,只有他身上母蛊才能救你。”简薇利索地在自己和萧远身上拍了两张隐息符,决定还是把事情和他说清楚,“但是母蛊一旦进入了你的身体,你将来要修行就只能入魔了。本来这还都是八字没一撇的事,可是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锁魔峰派人追来了……我先带你去找萧长老。”

    萧远苍白的嘴唇微微颤抖,心下一片发凉。

    不知是为了自己将来只能走的魔修道路,还是他未成魔,就先遭受来自宗门的劫杀了。

    “萧长老常说,魔修肆无忌惮固然可恶,但许多入魔者也是被逼入魔道的。”简薇摇摇头,也为了安慰他,这么说道,“现在我真是信了。”

    九寰宗千百年来默认是五洲四海十三宗里执牛耳者,势力大了,内斗自然也不少。如今锁魔峰的长老和九寰宗主是同门师兄第,在宗主之争中败下阵来,如今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只是他一向着力打压拥护宗主的各峰头。

    很不幸,天机峰和宗主几乎同气连枝,是峰主最贴心最勤劳的武器制造库。

    她知道锁魔峰打的什么算盘:偷偷把萧远抓回去,然后堂而皇之地要萧长老为了门派的声誉牺牲小我,只因为九寰宗名门大派,不可出一个嫡传魔修!

    萧远见简薇脸色苍白,就知道她现在也不轻松。她之前在魔窟里就消耗了许多灵力,刚修养没多久又背着他被人追杀,铁打的剑修也会觉得累。

    简薇则有些心疼地翻了翻自己的储物袋,崩溃地发现,回山后她还没来得及补充自己的小金库,带出来的法器符咒消耗殆尽——可身后还有一个筑基中期、一个筑基后期紧追不舍!

    她紧紧握了握自己的白露:对她此刻业已筑基……她会毫不犹豫地拼一把!反正剑修是出了名的擅长越级杀人和以一对多,说不定就赢了呢!

    但她还是只能咬咬牙,背着萧远继续跑;大山门已经近在眼前。出了这座山,就彻底出了九寰宗。

    少女轻轻的喘气声回荡在萧远耳边。月明星稀,耳边回荡的几声虫鸣竟然比平时还要明显一些。

    月光照不进他的眼睛。他嗫嚅半天,还是道:“把我放下吧。”

    这是他第二次对简薇说这样的话。

    而简薇明显比上一次生气,要不是事态紧急,就算萧远身受重伤她也会揍他一顿。

    “其实我一直瞧不起我爹,又愧对他。他是个不敢挥剑却又爱剑如命的人,最后成了铸剑的器修;我有意让他看见,我能做到他不敢做的,却从来赶不上你们。”

    这些她都知道。

    萧长老不仅铸剑,闲暇时她还会指导简薇的剑法。即使大家都不说,简薇也明白,萧长老挥起剑来大概也是个挺厉害的剑修。

    至于赶不上他们——哪里只萧远一个。无论来自哪个宗门,同一辈的剑修都被她师兄诸离比得黯然失色。

    但是这算什么道理?

    “练不成最强的剑就合该去死么?”简薇忍不住毒舌道,“那天底下千千万万的剑修还怎么活?”

    “我这不是退而求其次了么……”萧远喃喃道,似乎是毒性又上来了,“做最强剑修的铸剑师也挺好的……但是现在我什么都做不成了。”

    修魔?……他活下去了也只能靠蛊毒维持修为。

    那是他不愿、也从未踏入过的领域。

    平时萧远浑身是刺,傲娇尖锐。如今一病,倒成了个厌世敏感的小公举。简薇说不上哪边更讨人厌,只觉得都挺提不起劲儿的。

    于是她百忙之中腾出手,狠狠敲了萧远一脑瓜子——以前师父也老爱这么干。

    “你听着,我再跟你说一遍——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但前提是把小命给保住。萧长老听说了这件事二话不说就提着你的谷雨下山了。你爹都要重出江湖做剑修了,你就不能争口气,在绝境里转圜一下给他看看么?”简薇碎碎念道,“你别瞧不起玩儿蛊的啊!你是正统修仙门派出身,结合结合你扎实的理论基础说不定还能另辟蹊径。实在不行蛊毒和铸剑双修啊!”

    萧远:“魔修铸什么剑……魔剑啊?”

    哇怼人小公举终于上线了。

    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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