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湾的左右两边都有陡峻的山崖,而这山崖间那一道优美的弧线便是人鱼湾的海滩了。

    举目眺望,祝安生和池澄还能看见那个靠近左边山崖的码头。码头周围停靠着许多大小不一的船只,但最引人注目的无疑还是随着码头延伸出去,停靠在码头尾端,宛如一只沉睡的巨兽匍匐于海面的厄洛斯号游轮。

    终于见到了这艘巨轮,祝安生和池澄彼此却没了交流,他们不约而同选择了沉默,并开始向着那个码头出发。

    走在带着太阳余温的沙滩上,遥远的天际被日薄西山的太阳烧得火热,橙色、红色、金色、蓝色、紫色,绚丽的色彩交织成这世间最绝美的画面,太阳仿佛是要睥睨羞辱尽全世界的画家,最优美的辞藻都配不上他的美丽。

    然而太阳也想不到,他苦心制造出的壮美景色竟然无法吸引到池澄和祝安生两人中的任何一个。

    祝安生和池澄就那么安静地在沙滩上向目标前进,仿佛天边的日落美景于他们而言,就宛如这沙滩上的一粒沙子般那么微不足道,只不过时不时地祝安生还是会抬起头,然而即使抬头,她的目光也永远只会聚焦在那艘巨轮之上。

    宁雨柔今年才不过二十岁,正值桃李年华,她在这艘游轮上到底经历了什么?她为什么就仿佛在这个世界上凭空消失了一样?她到底在哪儿?她已经死了吗?

    所有的这些问题就仿佛魔咒一般纠缠着祝安生,尤其是当她想到池澄昨晚查到的信息。

    宁雨柔失踪的那段时间,厄洛斯号游轮分明是在维修护养当中,已经停止了接待游客,但为什么宁雨柔会出现在那艘游轮上?她说要和朋友一起去看海,她的朋友究竟是谁?以及最后的问题,在厄洛斯号游轮这个巨物之上,究竟还隐藏着多少秘密?

    “池澄,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祝安生发觉她和池澄已经快走到码头后,她习惯性地询问了一句。

    “在这个案子里,我们首先可以解决一个问题。”池澄说着,并看向了不远处的一个渔夫。

    祝安生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便一下子加快脚步,走到了池澄的前面。

    与池澄一起工作的这半年多时间,祝安生和池澄都发觉了一个问题,每一次走访询问的时候,祝安生似乎总是比池澄更容易获得受访人的信赖,所以久而久之,两个人就都养成了祝安生出面询问证人的习惯。

    祝安生率先走到了那个渔夫的旁边,池澄就不紧不慢地跟着,只保持自己能听清祝安生和渔夫谈话的距离。

    “你好啊。”

    祝安生友好热情地打了个招呼,渔夫的工作被打断,但见到来人的样貌后,竟然一点儿生气的意思也没有。

    这一切被池澄默默看在眼底,他在心中对渔夫这种肤浅的行为表示了谴责,况且这也没什么了不起嘛,他和祝安生去询问女证人的时候,那些女证人不也是喜欢和他说话吗?甚至有些男证人都还喜欢和他说话呢,可是池澄根本不在乎这些,一点也不在乎。

    “你好啊小姐,请问我有什么能帮助你的吗?”

    “我只是有几个简单的问题想要问问您,您是每天都出海打渔吗?”

    “这是当然啦,我已经打了十多年的鱼了,你是要买鱼吗,我可以给你挑几条新鲜的。”

    “哈哈,那真是太麻烦您了。”

    祝安生勉强地说道,她不得不佩服眼前这个渔夫的机智,谁会大老远地跑到码头上来卖鱼?这个渔夫只不过是看出了祝安生有求于他,所以才借机做了一笔生意。

    “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要问问您,您最近这半个月打渔的时候有没有看过那艘游轮出海呢?”祝安生说着,并指了指远处的厄洛斯号游轮。

    “最近这半个月?那小姐你可真不凑巧了,最近这半个月政府通知了我们,出海容易遇上风暴,所以我们大家这半个月都没出过海,我们都是前两天才重新回到船上开始工作的,你这个问题恐怕我是回答不了了。”

    听到这个回答,祝安生感觉自己的心仿佛都当场凉了半截,她回头看了一眼池澄,池澄脸上也同样露出了苦恼的神色。

    渔夫注意到了祝安生的这些举动,他终于明白原来祝安生和那个衣着不凡的男人是一起的。

    “这位小姐,您和那位先生一定要知道厄洛斯号是否出过海吗?”

    祝安生原本都打算离开了的,只是渔夫的话再次吸引她停住了脚步,她惊奇地看着这个渔夫,显然这个渔夫是个人精,他的观察能力竟然一点也不比专业的警察逊色,而且祝安生还注意到了一点,这个渔夫在刚才的那句话中,语气明显和之前有了变化,变得更加谦和了。

    池澄和祝安生同样发觉了渔夫的转变,他无奈地笑了笑,他明白渔夫肯定是注意到他才会有这个变化,因为一个人只要稍微有点眼光,那么他就能意识到池澄那身衣服的价值不菲。

    想透了这些,池澄决定不再继续墨迹下去,他直接走上前对那个渔夫开门见山。

    “你应该能告诉我们答案吧,这样好了,如果你的答案让我满意,我就给你一百刀。”

    说罢,池澄已经掏出hermes的钱包,并从里面利落地抽出了一百美元。

    渔夫见到钱,终于是喜笑颜开了,祝安生看见他这副样子,忍不住在心里吐槽,有钱能使鬼推磨果然是世界真理。

    “我确实不能告诉你,不过我知道有一个人肯定能告诉你答案,因为他每天都会来人鱼湾看海,而且一看就是好几个小时。”

    “每天都来?”

    池澄疑怪地问了一句,他有点不相信这个渔夫的话,毕竟大海虽美,可哪个正常人能每天都来看好几个小时的大海?

    “先生您不用怀疑我,这个人在我们这儿很出名,你随便问任何一个人鱼湾的人,他都会知道疯子莱昂。”

    “疯子莱昂?”听到疯子两个字,池澄用更加质疑的声音问道。

    “虽然大家都叫他疯子莱昂,但莱昂的智商可一点儿问题都没有,我猜他或许可能是有某种重度的幻想症吧,但我想这应该不影响他告诉您您需要的答案。”渔夫为池澄解释道。

    “幻想症?他在幻想什么?”

    听完渔夫的解释,池澄突然发现他对这个疯子莱昂也有点兴趣了,便又问了一句。

    渔夫大概是因为池澄的话想到了莱昂,于是噗呲地笑出了声,就好像疯子莱昂是这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他总是对别人说他以前溺水的时候被一条美人鱼救过,可是先生您也知道,我们这儿虽然名字叫人鱼湾,但三岁的小孩儿也明白美人鱼只是个传说罢了。不过莱昂不一样,他很确信我们这儿有美人鱼,而且他对所有人都这么说,甚至他还会每天都来看好几个小时的大海,一看就是几十年。他如今的六十岁了,可是他还是对所有的人都说,他看到过美人鱼。”

    渔夫说完忽然想起了莱昂那苍老的模样,他脸上的笑容终于收敛了一些:“不过莱昂还是个好人,除了他有幻想症这一点,其他方面莱昂都是一个很好的人,而且我知道他每天看完大海后都会去山姆家的酒馆喝点酒,所以你们现在去山姆家的酒馆肯定就能找到他。”

    祝安生和池澄在渔夫说完话后习惯性地对视了一眼,他们果然都从彼此的脸上看到了相似的怀疑,只不过有一点很明显,疯子莱昂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了。

    池澄把那一百美金递给了渔夫,又从渔夫的口中问清了酒馆的位置,两个人便不再耽搁,立马再次动身,天色已经越来越暗,他们等一会儿还要赶回酒店休息,因为明天厄洛斯号游轮就要重新接待游客,池澄已经买好了票,他和祝安生明天也要登上厄洛斯号游轮。

    唯一能让祝安生和池澄感到庆幸的就是,人鱼湾确实不大,祝安生和池澄只询问了几个路人便轻松找到了渔夫口中的那个酒馆。

    这个酒馆甚至连招牌都没有,陈旧的木墙以及酒馆里昏黄的灯光,无一不在显示着这家酒馆沧桑的岁月。

    祝安生和池澄小心翼翼地走进这家酒馆,就好像他们的动静稍微大一点,就会打破酒馆里古朴沉静的气氛。

    酒馆里的客人并不多,池澄随意地点了两杯酒,然后他就向服务生问清楚了莱昂的位置。

    见到有两个陌生人要找莱昂,服务生显得有点吃惊,不过他还是为祝安生与池澄指明了方向。

    循着服务生指的方向看去,祝安生和池澄终于看见了那个坐在角落里,桌子上放着一杯啤酒,穿着非常正式的三件套西装的老人,莱昂。

    ☆、chapter·43

    “请问,我们能坐下吗?”

    得到服务生的指引后,池澄与祝安生随即端着酒杯来到了莱昂的这张桌子前。

    莱昂正在桌子上书写着什么,突然听到有人说话,他讶异地抬起头,看见来人是两个陌生的年轻人后,他露出了更加疑惑的表情,不过最终他还是接纳了祝安生和池澄,并对两人报以了和善的微笑。

    “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待祝安生与池澄两人坐定后,莱昂才用低沉磁性的嗓音问道,池澄看着眼前这位儒雅的老人,露出了少见的感兴趣的笑容。

    “您怎么知道我们是来找您的呢?”池澄故意地反问道。

    “这个酒馆里这么多空位置,你们偏偏挑了我这张桌子,自然肯定是专门为我而来才对。”

    莱昂说罢脸上的笑容更盛了几分,他大海一样纯蓝的眼睛里仿佛有智慧的光芒在闪烁,祝安生惊奇地发现,与莱昂花白的头发不同,莱昂的眼睛仿佛是最顶级的蓝宝石那样纯净,在他的眼睛里,祝安生没有看到半分岁月留下的痕迹。

    池澄得到莱昂的回答后不禁喜悦地喝了一口酒,他已经可以确定这个莱昂的智力和思维都是正常的,甚至池澄觉得,六十岁的他其实比很多普通年轻人的思维都要更加灵活。

    “您在写东西吗?我们打扰您了吗?”池澄十分礼貌地问道,祝安生略带不解地瞥了他一眼,池澄一向都非常讲究工作效率,不过这一次池澄似乎并不那么着急询问莱昂。

    “自从我退休后我现在每天都有大把的时间,难得有两个年轻人还愿意和我这样的老头子说话,我当然非常乐意,至于这个,你们想看看吗?”

    莱昂说着便热情地将自己刚刚奋笔疾书的笔记本递了过来,祝安生注意到莱昂的手上还带着一副手套,这倒是很符合他这三件套西装的正经打扮,只是莱昂为什么会穿得如此隆重呢?

    祝安生有点不明白,很明显莱昂太正式的打扮实在与这小酒馆的氛围格格不入。

    “乐意之至。”

    池澄不客气地接过笔记本,然后便认真阅读起来,祝安生随意地瞧了几眼,上面都是一些表格和密密麻麻的数字。

    “您在纪录人鱼湾的水质和气候变化?”

    看完笔记本上的内容后,池澄还发现这个大部头一样厚重的笔记本竟然已经被写完了一大半的篇幅,显然莱昂记录这个东西已经很久了。

    “我以为你们是为了这个而来的,你们不是记者吗?”

    对于池澄的反应,莱昂也很意外,他还以为池澄和祝安生与那些人一样,都是向他寻求环境数据的记者呢。

    “莱昂先生,我想您大概是误会我们了,我们并不是记者。”

    知道池澄和祝安生不是记者后,莱昂的态度明显警惕了很多,尤其是他还听见池澄叫出了自己的名字。

    “你们到底是谁?你们想要做什么?”

    莱昂想不透,既然眼前这两个年轻人并不是记者,那他们为什么会找到自己,他们想做什么?

    “我们只是想要来向您寻求一个简单的答案,您在过去的二十天里,还是每天都会去人鱼湾的海滩上看海吗?”

    池澄不知所谓的问题让莱昂感到困惑,不过他能感觉到池澄的友善,并且池澄的问题并没有什么难以回答的,所以莱昂还是诚实地回答了池澄:“是的,这里的人都知道,无论如何我每天都会去人鱼湾看海的。”

    “那您能否告诉我,您这些天看海的时候,有没有注意过,停在人鱼湾码头的厄洛斯号游轮是否出过海呢?”

    “厄洛斯号,你是说那艘大船吗?”

    莱昂没想到池澄想要询问自己的竟然是这样的问题,尤其是他不明白,那艘大船是否出过海有什么重要的吗?这一点竟然值得池澄和祝安生两个人跑来询问自己?他忍不住开始好奇起这两个陌生的年轻人的身份了。

    “对,就是那艘大船,您看到它出过海吗?准确的时间应该是八天或者九天前的时候。”

    “八天前……”莱昂说着并开始认真地回忆起来,终于,当他从记忆里翻找出八天前的看海回忆时,莱昂有了答案,“对,大概就是八天前,那艘大船消失过。我记得之前有渔夫说他们那段时间都不能出海,因为那段时间海上经常有风暴,不过我想大概那艘大船根本不在乎风暴吧,反正它第二天还是回来了,我并不喜欢这艘大船,所以我还能记得。”

    莱昂的回答宛如一针兴奋剂一样振奋了祝安生与池澄,他们的脸上同时露出了喜悦的表情。

    有了宁雨柔的那条推特,那张自拍照,如今再加上莱昂的证词,那么目前至少就已经能确定宁雨柔失联时确实登上过停止运营的厄洛斯号游轮,而凭借这条信息,便已经足以争取到对厄洛斯号游轮的搜查令。

    不过显然池澄还不打算将这些信息告诉警方,因为他很了解巨轮集团的庞大,以及马丁内斯家族的势力,如果在没有掌握足够有力的证据以前便把这件案子交给警察,那么池澄毫不怀疑马丁内斯家族能够轻而易举地摆平这件案子。

    厄洛斯号游轮是属于巨轮集团的产业,而这样一艘豪华游轮,谁有那个力量让宁雨柔在厄洛斯号游轮的停止运营期间登上船的?不仅如此,像厄洛斯号游轮这样的大型船只,每一次启动的费用都是一笔不小的数字,谁有这样的能力为宁雨柔启动这艘巨轮?

    几乎没有悬念,池澄能肯定操作这一切的幕后黑手一定与马丁内斯家族脱不了干系,而池澄想要做的就是真正抓住这个幕后黑手,哪怕势力滔天的马丁内斯家族也无法阻止这一切!

    “真是非常感谢您的帮助。”池澄由衷地对莱昂说道。

    莱昂能够清楚地感受到池澄真挚的谢意,于是他就更加疑惑了,自己的回答究竟帮助池澄解决了怎样的难题?

    “看在我帮了你的份上,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你究竟在做什么吗?”

    “很抱歉莱昂先生,我暂时还不能告诉您真相,但请您相信我,等这一切结束,我会亲自向您解释一切,而且很有可能我还需要您的再次帮助,但您可以相信,您现在的所作所为都是在帮助一个无辜的女孩儿。”

    “那我也很高兴能帮到你。”

    莱昂颇为无奈地说道,池澄话已至此,显然他如果想要知道真相,那恐怕还真要再等上一段时间了,不过能帮到池澄,他确实很高兴,他看得出,池澄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

    另一边池澄因为解决了一个难题而心情大好,他一口把自己的那杯酒一饮而尽,他甚至还觉得不尽兴,又叫来了两杯巨大的黑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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