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了十年前的场景,温柔漂亮的女人把小女孩儿打扮地漂漂亮亮的,说她有弟弟了不能陪她,让她自己出去玩,小女孩忘了东西回家,家里却多了一个男人抱着女人,那个男人让她叫爸爸,小女孩不叫,哭着跑了出去,到了门口却看到爸爸回来了。

    赵逢春心里在嘶吼:不,不要,不要!

    小女孩如她所愿地把爸爸骗走了,然后自己悄悄一个人回来,将门反锁。她拿着把剪刀进去,男人在女人身旁抚摸着她的肚子,小女孩笑嘻嘻地进去,蹭到妈妈怀里撒娇,然后一剪刀捅破了她的肚子!

    血,好多血,赵逢春发现自己好像能动了,从肚子里跳了出来,然后就看到小女孩冲她邪魅一笑,分明就是她小时候的样子。

    两个人渐渐融为一体,抬脚升到了天上,用绳子吊着男人的脖子,笑着看他挣扎呼救悔恨求饶,直到他静静地不再挣扎。

    赵逢春松了手,任男人向下方坠落,然后重量减轻的那一刻,却发现自己也飞不起来了,猛地飞速坠落,眼下是万丈深渊!

    落地的那一刻,脚一蹬,赵逢春从梦中惊醒,枕边已经湿了一片。

    梦境与现实交织,痛,也痛快!

    赵逢春擦干了泪,兀得笑了,眼神中冰冷不带一丝情绪。

    睡在对床的何佳音被她惊醒,一睁眼就看到了赵逢春的眼神,吓得半死。

    *

    周五早上又是高数课,赵逢春一上午浑浑噩噩,坐在前排也什么都没听进去。

    她在思考,如果没有钱,她该怎么办?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三四节没课,赵逢春狂奔回了宿舍,翻开她的黑皮笔记本,拿出里面发黄的小本子仔细翻找着什么,太认真了连舍友何佳音叫她都没听到。

    何佳音见赵逢春没应声,就走近唤她,忽地感到人影靠近,赵逢春吓了一跳,倏然站了起来,匆忙将笔记本装进书包里就跑了出去。

    见状何佳音愣了愣,不理解赵逢春今天为何如此异常,然后低头看见了什么,忙咋咋呼呼地喊另两个舍友过来。

    赵逢春自然不知道身后的情况,她像是一阵风一样跑到了操场,烈日下瘫倒在了晒得发烫的草坪上,双眼无神地望着远方家乡的方向,心中不甚平静。

    不想再猜测,不想再煎熬,赵逢春第一次拨通了陆远帆的号码。

    “喂,我是赵逢春,你现在在哪儿?”

    陆远帆还在他的家里,电话里两个人位置调换,赵逢春成为了强势的那一方,问出了陆远帆家的地址,通知了他一声她现在打车过去就挂断了电话。

    “我去学校接——滴滴滴”

    再打过去已经是关机,陆远帆皱了皱眉,转而拨打给了小区门口保安的电话,别墅区在山上,没有业主允许外人上不来。

    短短的几句话,就能听出来赵逢春的情绪不正常,陆远帆回想了下自己昨日短信的内容,稍微一想就明白赵逢春是误会了。

    陆远帆眯了眯眼,思及赵逢春的性格,心中暗叹了一声:心思太敏感,不是件好事。

    *

    约莫二十分钟后,陆远帆接到了保安的电话,过去小区门口接赵逢春。

    远远地看见陆远帆,赵逢春就冲动地朝他跑了过来,爬山很累,没一会儿就上气不接下气。

    “陆先生,银币的鉴定结果出来了?”

    一见面赵逢春就开门见山地问了出来,陆远帆看见她焦虑不安的脸,心中最后一丝疑虑消失,目光一定,稳稳吐出了两个字。

    “真的!”

    眼神由绝望转换为希望,脸上由悲伤转换为狂喜,赵逢春情绪大起大落,站在上坡路腿一软就身形不稳。

    眼看赵逢春要摔倒在地,陆远帆条件反射地伸出了手,将赵逢春捞到了怀里。

    陆远帆在上,赵逢春在下,向来高地突兀的她,现在才达到他的肩膀,头倚在他宽阔的胸膛,乖乖的,小鸟依人。

    赵逢春抬头望着陆远帆,眼中泛起了朦胧的薄雾,喜极而泣,张了张嘴,竟有刹那间的失声。

    “你昨天为什么不说清楚?为什么?”

    若是平时,赵逢春绝对不敢这么跟陆远帆说话,只是这时候她再也顾不得了,那两枚银币是她最大的希望,她怕,她太怕了,天知道这十个小时她过得多么煎熬?

    陆远帆低头和赵逢春对视,她眼睛浮肿未消,额前发丝湿透,颊上不知是泪是汗,只衬得一张小脸更加清瘦可怜,分明是夜晚哭过的样子,顿时不忍苛责。

    “外面太热,进门再慢慢跟你说。”

    赵逢春也缓过来了,脱离了陆远帆的怀抱,抽着鼻子傻傻笑了起来。

    “对不起,你昨天发那种短信,我还以为是——”赵逢春深吸了口气调整自己的情绪,咬着牙咧开嘴道:“银币真的对我太重要了,对不起。”

    “我知道。”陆远帆认真地赵逢春对视,“对不起,我应该直接告诉你的,害你担心。”

    “是我该说对不起才对,刚才冒犯了,是我想太多!”

    陆远帆脚步停了下来,指了指天上的太阳,道:“如果你真的很喜欢玩对不起的游戏,我可以进了室内再陪你。”

    赵逢春抿唇,不再多言,内心却在欢欣雀跃,连脚步也轻快了起来。

    *

    二人走进别墅,赵逢春满脑子都是银币的事,人生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么豪华的别墅,都没有分出一点心思来好奇观瞻。

    陆远帆回头瞟了眼低头出神一脸愉悦的赵逢春,心里不禁好笑,眉梢一挑,竟然觉得自己的决定还不错。

    “你先在这坐着喝口水,我去拿东西过来。”

    陆远帆帮赵逢春接了一杯温水,就让她坐在客厅先等着,自己进了卧室。

    那两枚银币已经重新收拾好放进了钱币盒里,陆远帆走路间又将自己的说辞确定了一遍,撒谎骗一个小自己八岁的女孩子,总是有点难为情。

    “银币鉴定过了,货真价实的袁大头,还是稀缺的签字版,非常具有收藏价值。”

    赵逢春脸上一喜,兴奋地脱口而出:“它们现在价值多少万?”

    陆远帆愿意是想先给她下一记定心丸,玉和银币都是她爸爸留下来的遗物,玉没了,银币能保存下来,至少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却没想到赵逢春居然直接就这样问了出来。

    想了想,陆远帆将他从专家嘴里得知的袁大头的行情如实复述了一遍。

    “这得分情况,民三签字版袁大头市价不低于25万,飞龙币则是50万打底,但是如果拍卖的话价格不一,近三年来低的有165万,高的有320万,最高的那个飞龙金币炒到了2000多万,当然它不值这个价格,里面有很多因素存在。”

    “也就是说,我这两枚银币,至少能卖到75万?”赵逢春的眼睛亮晶晶的,毫不掩饰她的惊喜。

    陆远帆被她眸中的亮光闪到,目光变得深沉。若呆会儿她得知玉丢了,定不会再是这个表情,不知道那双好看的眼睛里该是多么地失望?

    沉思片刻,陆远帆戏谑开口,“你不是说要把银币送给我还债?现在知道银币值钱了,该不会是后悔了吧。”

    赵逢春闻言一愣,呆呆地望着他,刚才笑的时候微微张着的嘴都忘记了闭上。

    艰难地咽了口口水,赵逢春神情局促地在沙发上动了动,小声解释道:“不是的,我意思是,给您一枚。”

    赵逢春觑着陆远帆的神色,小心翼翼地举起了一根手指,声如蚊蚋:“剩下的一枚我还有用。”

    说着赵逢春声音又变大了起来,表情诚恳认真,“当然,您喜欢哪一个随便挑,飞龙币也可以给您的!”

    陆远帆唇角一勾,眼里笑意变得自然,“逗你玩儿的,我不需要你的银币,也不需要你还钱。”

    “您这是什么意思?”赵逢春目光变得疑惑,解释道:“就算您不要银币的话,我也会还钱给您的,您那时候能伸出援手帮我,我已经够感激了,肯定不会白要您的钱的。”

    “别一直这么“您您您”的,我有这么老吗?”

    陆远帆突然严肃起来,赵逢春脸上一怯,身子竟还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

    见状陆远帆眼角一抽,努力使自己面色显得柔和,放缓了语气。

    “其实我不让你还钱是有原因的,有件事情必须得告诉你。”陆远帆说到这里顿了顿,眉梢一凝,接着道:“你先做好心理准备。”

    赵逢春越发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您说。”

    “对不起,你的玉,我没有保管好,不小心弄丢了。”

    “你说什么?”

    陆远帆话一出,赵逢春就激动地站了起来,睁大的眼睛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是震惊,是失望,是不想相信……

    即使在脑海里预见过这样的场景,但是当真切地看到她这个样子,还是有些愧疚。陆远帆收敛起了神色,也跟着站了起来,跟赵逢春平视。

    “我也很遗憾,但是我找遍了,没有找到。”陆远帆目带歉意地望着赵逢春,摊了摊手,道:“没有保管好你的玉,这算是我违约在先,所以,作为补偿,那三十万你不用还了。”

    方才的喜悦转瞬消失不见,赵逢春的眼里溢满了悲伤,看向陆远帆的表情也多了抹失望。

    她的玉,她爸爸留下来的玉,她带了十几年的玉……

    可是能怪谁呢?是她自己任性非把玉摘下来强塞给人家的,又有什么资格让别人跟你一样视之如珍宝?

    眼神闪烁间,赵逢春默默接受了这个事实,也接受了陆远帆的条件。

    若是两个月之前,她必定会跟陆远帆算个清楚,玉是玉,债是债,恩是恩,就算是玉丢了,她也绝对不会亏欠他;但是现在,她不会那么做,因为她需要钱,她要拿来做更重要的事情。

    “这是你之前留在我那里的支票,没有用过,也不知道管不管用了,但是无论如何,还给您。”

    赵逢春从书包里拿出了笔记本,又从黑色书皮那一页抽出了那张薄薄的略显褶皱的支票,递给了陆远帆。

    陆远帆接过,神色有点复杂。这张支票,当然还是管用的,只要她去试一次,就能拿出钱,可是很明显,她没有拿他钱的心思。

    赵逢春静静地望着陆远帆,她送东西的手还摊着没有收回,见他并没有任何表示的意思,不由主动提了出来,“那现在,借条能还给我吗?”

    借条上有她签的字,还有她的血手印画的押,如今既然算清了,赵逢春不想它还留在世上。

    陆远帆听了却神色一凝,那张纸条,他早在当天就撕掉了,压根儿没想过让她还债的意思,要不是赵逢春非要把玉塞给他,后来又偶然遇见了她,陆远帆估计很快就会忘记这件事,忘记她这个人。

    “你放心,借条我早在你那里还没回来的时候就撕掉了,而且我陆远帆说话算话,说不用还,就是不用还,三十万,还够不上我的眼。”

    男人最后一句话轻飘飘地,话里对钱财的不屑那么地明显,霸气而不自觉。

    赵逢春眯起眼睛扯起唇角苦笑了笑,是啊,三十万对他不算什么,可是对她却是天文数字,所以她才对银币抱那么大期望。

    不管怎样,这几个月来,陆远帆的三十万帮她走出困境,现在她的一块玉还了陆远帆的三十万,怎么说她都不亏。

    而且算起来,银币还钱也好,玉还钱也罢,都是她的爸爸在帮她。

    她的爸爸啊。

    想起什么,赵逢春眸色渐深,心中波涛汹涌。

    “那好,陆先生再见,我先走了。”

    说完赵逢春就转身离开,陆远帆要送她,被她果断拒绝了。

    到了门口的时候停下来,扭过头认真地向陆远帆鞠了个躬。

    “无论如何,谢谢,真的很谢谢您。”

    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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