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路带着她回了家,搜了屋子前后带了一堆东西,对着杜秋娘吐了个字:“走。”

    走到回家必经的林子,长安却不动了,自顾自地忙活起来,偶尔需要帮忙时,便会抬了头冷着脸对杜秋娘吐几个字:“来,帮忙。”

    二人忙活了半个时辰,杜秋娘也不知道长安要干些什么,正要问呢,长安低声“嘘”了一声,拉着她便到了一个地势低缓的地方。

    杜秋娘竖起耳朵,便听到赵剑刃的声音。

    “元宝,今儿你就不该放过那个悍妇。想那么多花招对付他,还不如想着法子弄上床,玩得她爽了也就服了你。女人么,不就那么回事。我就不信,你床上的功夫能比那傻子差?”

    “骗女人上床?这事也就你能做。”张元宝嗤笑了一声,“我就是要让那女人跪在我面前求我要她!”

    两人声音越来越近,杜秋娘侧头去看范长安的脸,面无表情,但似乎胸有成竹。

    “诶,那树上有两个字啊。”贱-人低声道,“似乎写得不错……”

    脚步声越来越近,张元宝疑惑道:“剑刃,似乎是你的名字。”

    “是么……”贱-人疑惑,“我的名字怎么在这。”

    杜秋娘心里只求再近一步,再近一步,再近一步……

    “啊……”就在这时,两人传来一声惨叫。杜秋娘几乎鼓掌着要拍起来,却被长安一把按下。

    长安只在嘴边做了个“嘘” 的动作,便听张元宝对天喊道:“谁!谁在这种林子里做陷阱!”

    林子里空空荡荡没人回应。杜秋娘心里憋着笑,方才长安挖了半晌的坑,前些日子下雨,土湿润泥泞,长安又往里加了不少的料,现在那陷阱里不光是个泥坑……还臭气熏天,是个尿坑。

    杜秋娘想着张元宝满头粪的样子,耳边听着张元宝时不时的咒骂,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只是那坑不深,二人不过遭了些污臭便爬了上来。杜秋娘身子动了几次都想爬起来往坑里丢石头,都被长安按了下来,等那两人都爬起来骂骂咧咧走了好远,范长安才松开杜秋娘。

    也不等杜秋娘抱怨,范长安拉着杜秋娘抄近道到了河边,在那芦苇中隐着。

    不一会,果真见那两个一身泥土,狼狈不堪的人躲躲闪闪地走过来。

    “如果教老子知道是谁整我,老子一定弄死他!”赵剑刃甩了甩袖子,心里全是怒火却无处发泄,气得脸都变了形,“张元宝,你说,会不会范长安搞得鬼?”

    张元宝脑子里闪过范长安那张木讷的脸,还有杜秋娘发狠时光彩异常的神色,忿忿道:“一个是傻子一个是疯子,哪里能将事情想得这么周到!那名字不是你的么?是不是你招惹了什么人!”

    “呸!”赵剑刃吐了口唾沫,“别教老子找到你!”

    “赶紧洗洗,别教人看到。”张元宝看了看四周,眼睛在芦苇那停了一停,“若是教人看到我这番模样,我宁愿去死。”

    二人说着,一头便扑进水里,不一会,水里出来两个赤条条的人,衣服洗净了都丢在岸上。范长安按着秋娘,伸手去挡住秋娘的脸,等二人又钻进水里,他才松了手。

    开始时,张元宝还时不时警惕岸上的情形,范长安也有耐心,一直等着,直到张元宝洗欢快了,扎进水里时,他才猫了腰,拿了棍子将二人的衣服一挑,拉着杜秋娘又小心的离开。

    等离了河边的范围,长安便拉着杜秋娘快速地跑起来,一路抄了小道,快到村口到时候,长安才带着秋娘缓缓地开始走,二人都是拾掇过了的,这会身上极为干净,秋娘像是刚回村一般,手里拿着个包袱。

    路上总是能见着几个村民,见着这新婚的二人都投去友善的目光。范长安又像是平常那般,见了村民也不打招呼,只管含蓄地笑,反倒是秋娘,那个大叔,这个大婶地喊得欢快。

    到了家,长安直接拿着秋娘的包裹钻进厨房,将方才那两人的衣服抽出来,直接丢进了灶火里。

    两人从厨房出来时,范老太太还十分疑惑,问长安道:“你们两这是忙活啥?”

    又看了看秋娘,蹙眉道:“还有你,晚饭都不做了?想饿死你男人咋滴?”

    “路上被耽搁了。”杜秋娘解释道:“我回屋换个衣服就来干活。”

    房门一关,杜秋娘身上一松,便瘫在椅子上。长安也有些累了,斜斜地倚着,脸上红扑扑地,霎是好看地望着杜秋娘。

    两人互相看着,半晌后,突然又不约而同地笑了。

    杜秋娘挣扎着起了身,眉眼禁不住飞扬笑意。

    一路上,她几乎带着看一个陌生人的眼光看着范长安。

    是个,范长安绝对不是旁人眼里木讷的范长安,他有勇有谋,否则他不会将所有的事情想得这样连贯,便是设计害人也一环扣着一环。

    这一切都是为了她,他所有的愤怒都是因为她被人欺负了。

    这种被人保护的感觉真是让人浑身舒爽透了!

    赤身裸-体的张元宝是如何离开那条河呢?杜秋娘几乎不敢去想,可是她就是畅快,从头到尾地畅快。

    “范长安!”

    杜秋娘畅快地惊呼一声,伸手便去搂范长安,照着他的脸上就是吧唧一口。

    作者有话要说:某年某月的某一天,秋娘在街上看到了一个西域人推着一车糕点,色美味似香,她正要上去询问价钱,便见西域人边上有一人背对着她,身形十分眼熟。那人一转身,见了她眼睛一亮,笑嘻嘻上来,手捧百两银票。

    “老婆老婆,我赚到了一百两!”

    “……你……这哪里来的?”

    长安嘻嘻一笑,“方才我要买这糕点,西域这兄弟却内急,让我帮忙看了会摊位。结果,就有个傻子见我在旁,一把抄了这兄弟的摊子。西域人多势众,围拥上来,骗傻子千两。我则得银百两。嘿嘿。”

    “哪个傻子……”秋娘讶然,却只见长安遥遥一指,张元宝正被一西域人驱使,蹲在地上,泪流满面,身上被剥得只剩下一条内裤……

    张元宝迎风流泪:下一世,我愿弃文作糕,读书百年,不如切糕一块……

    ☆、振我夫纲之轻薄

    她仰了头大笑了几声,一拳便锤在范长安身上,“范长安!”

    “嗯!”长安也是咧着嘴应道。

    “范长安!范长安!”杜秋娘又叫了几声。

    “嗯嗯。”长安的脸红红的,她叫一声,他便应一声。

    长安的脸越发红了,可眼睛却突然蹭地发亮,秋娘这般高兴,他心里也欢喜,一时间,竟忘了自己面对秋娘时的羞涩,揽过杜秋娘的腰便要上下其手。

    可是,有件事情,他却迟迟不能忘记——夫纲,夫纲!

    趁着秋娘高兴,他抱着杜秋娘,扬了手,“啪”一下便打在杜秋娘的屁股上!当然,他思及杜秋娘的战斗力,那手上的劲儿自然轻了许多。

    “范长安!”杜秋娘尖叫一声,眼睛一圆,抬了手便去咬范长安的脖子。

    只见长安脖子一缩,松了杜秋娘便后退了几步,余下的动作却是十分连贯,双手一抬,嘴一嘟,眼睛一水地委屈,低声唤道:“秋娘,你可是亲口答应我,往后不同人打架,否则,我便要打你屁股的!”

    这副模样,倒真像是他受了委屈。

    杜秋娘的手扬在半空,一时间哭笑不得,只想着这范长安,上回醉得酒可真是够划算,肉也吃了,话也说了,也不管她应没应下,反正他是应了。

    这真是无赖的最高境界。

    “那你方才还同人打架呢!”杜秋娘应道。

    长安挺了腰,辩道:“那自然是不同的。咱靠的是智慧,不是蛮力!”

    “你的意思是说我野蛮,只懂用蛮力咯?”杜秋娘沉了脸威胁道。

    “不,不是……”长安退了一退,嘴边动了动,终究还是说道:“张元宝、赵剑刃二人全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你不应与他二人正面冲撞。”

    那赵剑刃是书生里的痞子,外表瞧着或许斯文,可那内里却是龌蹉不堪,不懂他的人,只当他人豪爽不羁。张元宝却是腹有诗书,便是学堂里的先生也赞之一二,可是……

    长安想到那日他辱了张元宝,张元宝却能忍气吞声,之后每每遇到他,皆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便不由地骨子里生冷。他不怕当面横的人,可怕的,是那些没准背地里使阴的人。

    张元宝能忍辱,更有八面玲珑的本事,这样的人,若是秋娘真得罪透了他,往后他还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他将自个儿的忧虑细细与秋娘说了,秋娘一双眼睛在他身上逡巡,直看得长安背后发凉,秋娘再要扬手时,长安想躲,秋娘一把抓住他,弯下腰便在他的唇上印上了一个吻。

    “你说得有礼,这一下打,我受了。”秋娘低低笑道,亲完要放开长安,却发现长安的大手掌紧紧拥在她的腰上,怎么都不肯放。

    房里的温度越来越高,秋娘只觉得身上燥地很,长安埋在她的怀里,呼吸也有些不正常。

    “秋娘……”长安抬了头正要唤道,屋门外悠悠地飘进来范老太太的一句话。

    “天现在黑地真早呀。”

    杜秋娘同长安对视一眼,禁不住吐了吐舌头,换了身衣服便要去做饭。

    不多时,便见门口快速地走过几个男人女人,脸上带着更多是围观的热切和八卦来了的兴奋,杜秋娘心中一动,出了门便拦住个人,

    他开口一问,那人蹙着眉头便“啧啧”了两声:“真真是作孽哟!方才苏寡妇在河边洗衣服,被两个野男人给轻薄啦!”

    “被……被人轻薄了?”杜秋娘想起苏寡妇那张命带风流的脸,她能被人轻薄?她恨不得被人轻薄吧?!

    苏寡妇配上赵剑刃、张元宝,真也是绝配了,她暗暗笑道,回屋拉了范长安,抬了下巴笑道:“长安,走,咱们看热闹去!”

    村长家门前的一小块地方,沾满了村里的人,火把点着,火光几乎点亮了半天天。

    秋娘在一群人当中,一眼看到被人围绕在中间的张元宝,身上披着不知道是谁临时取来的旧床单,他的头发全是乱的,零散地披在肩头。

    她从未见过这样狼狈的张元宝,可他却依然昂着头,似乎被人这样盯着并不损他半丝风采。

    秋娘刚站定身子,便看到张元宝的眼睛从人群中直直的穿过来,落在她的身上。他的嘴抿成了一条线,嘴边却微不可见弯起一个弧度。

    只有秋娘知道,这个时候的张元宝的忍耐性已经到了极限。

    那个苏寡妇的嘴一张一合,几乎哭死过去,在地上拍着,“村长,我家男人死地早,这事您得给我做主。我一早拎了衣服去洗,谁知道水里突然窜出这两个男人来。听说他们好歹也是读书人,怎么光天化日下能光着身子在水里吓人!”

    这个情形,张元宝觉得丢人,生平再没有这般丢人过。他此生两次受辱,一次是因为范长安,这一次,连该恨的人都寻不着,整件事透着莫名其妙。

    上一次伤了声誉,这一次,他脱光了衣服,赤-裸-裸站于人前。

    苏寡妇的声音真是呱噪,张元宝想。可是他不怕,苏寡妇在村里是什么名声,他又是什么名声,他如今不过是来走个过场罢了——再丢人,不过如此了。

    “张元宝……张元宝!”耳边有人唤他,他一抬头,便见村长凛着神色看着他,“你还有何解释。”

    有什么解释……张元宝自嘲。今日他是犯了太岁了,方才那婆娘一声尖叫,他忙拉着赵剑刃去河边寻衣服,谁知道原本该在案边的衣服彻底没了影子,赵剑刃一慌,强行拉着他潜回了河心躲着,围观的人却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直到村长来了,直接派了两个壮丁,将他们抓了个正着。

    被扔到岸上时,他浑身不着寸缕。

    所有人的眼睛都放在他的身上,即便此刻他的身上穿着衣服,可是他想,还不如他脱光了站着,他们反倒不会这般兴奋。

    他又去看杜秋娘。

    张元宝疑惑了……方才他确然对杜秋娘有了些想法,可当杜秋娘用尽全力打他时,眼里的怒火分明蕴含着其他的仇恨。

    张元宝见识过太多的女人,可在林子里那次,他分明看到杜秋娘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负心汉。

    他何曾与杜秋娘有过这样的过往?

    眼睛再次落在范长安握着杜秋娘的手上,火光灼灼地刺眼,张元宝的耳边,轰鸣着那个面目可憎的苏寡妇的谴责。

    “秋娘,咱们回去吧。”范长安挽了秋娘的手道,他对这个场面丝毫没了兴趣。

    杜秋娘轻轻地笑了笑,拉了长安的手,“好。”

    苏寡妇依然在那喋喋不休,张元宝却垂了头站着。杜秋娘重生后曾经想了一万次,她不该直接砍了张元宝,张元宝那么爱名声的一个人,她就该让他身败名裂,就像今日这样,赤身裸体地接受众人目光的凌迟。

    前一世做不到的,长安却帮她做到了,这就够了。

    张元宝这个人,往后再同她没有任何关系了。主要他不招惹她,他们便是两个世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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