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

    到了宋江家,我一瞬间有点茫然,以至于跟手里白泽从赤练仙子那里拿来的卡片再次对照了一下,这个地方,就是有巨额资产的宋江家?

    我们办过事情的富豪家不计其数,多么豪华奢靡也见过,可是眼前这个,实在让人难以置信,因为实在是……

    太寒酸了。

    是一个随处可见的低矮四合院,而且看上去年久失修,房顶子上傲然耸立着许多枯黄的茅草,院子里伸出一棵大柿子树的枝条,门口掉满了落叶。

    门口有两个奇形怪状的石兽,应该是用料精良的大理石雕刻出的,但百十年不知道是不是一直被人当石墩坐石兽的头光溜溜的,早磨损的看不出形状。

    门板也是几十年前的旧物,本来应该是刷了朱漆,但现在斑驳的几乎辨认不出来原有的颜色,上面全是纵横开裂的木纹。

    “你往里走,杂物间里面有梯子。”

    “梯子?”我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进门要拿梯子?这家没有正门吗?那个男声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我往四周一看,露华往柿子树上一指:“小主,你快看!”

    只见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叔,穿着劳保服,半挂在浓荫如墨的柿子树上,全靠一根枝杈勾住了衣服后背,穿着黑胶靴的两脚悬空的吊在离地两米多高的柿子树上,手里还拎着一个白色的乳胶漆桶,临危不乱,十分淡定的指手画脚道:“你们来得正好,就南边那小房,就是杂物间,你快点去把梯子搬出来,我快坚持不住了。”

    那个场景惊心动魄,挂着他的枝杈又细的可怜,看上去随时会折断,要是摔下来,后果不堪设想,我顾不得细看,跌跌撞撞的跑进了杂物间,赶开聚集的壁虎,拉出一个陈旧又沉重的老式木梯子,跟白泽合力搭在了柿子树上。

    那个大叔在我们一声声“小心小心”里慢悠悠的踏在梯子上,单手把树枝从衣服里弹回去,安安稳稳下了地,我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忙问:“大叔,您没事吧?”

    那大叔打量打量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依依不舍的从乳胶漆桶里取出一个小柿子塞给我:“拿去,这是你的谢礼。我这人一向知恩图报,你可别说我小气。”

    我和白泽忙接过来,我定睛一看,这东西触手冷冰冰硬邦邦的,竟然是失传已久的玉米面贴饼子。

    白泽咬了一口,也不怕硬,居然倒吃的十分香甜。

    宋大叔还客气的拿出茶壶茶碗,茶叶末子的苦香透过来,倒也挺好闻的。

    露华咕哝着:“什么年月了,谁家下午茶不是红茶,饼干,水果配蛋糕,咖啡什么的,玉米面贴饼子,这是什么下午茶。赤练仙子说他抠门,真是一点不假。”

    宋大叔搓着手看着我们:“怎么样,小儿把事情都给你们说了?我那耗子窟窿大儿子?”

    我忙点点头:“大致我们都清楚的,不过,听说您是一位实业家,为什么住在这里?”

    宋大叔笑道:“你们这些年轻人,不当家不知茶米贵,现在这房价多贵啊,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房价贵我们也知道,可是您不可能没有好房子啊!”

    “我当然有不少房子,但是都是早先买的,现在涨的厉害啊!就拿我十年前住的那一套来说,现如今价值几百万,房租都能要价好几千,我天天住着,岂不是糟蹋了房租钱!这个屋子租不出去,我就自己住,把大房子租出去,拿钱不是白赚么!”

    为了那些钱牺牲自己的生活质量,划得来吗?我当然不敢问。

    “说起来,刚才还多亏你们了。”宋大叔指着柿子树说:“以前啊,这个老宅子年年结果,掉地上都烂了,多可惜!今年我特地亲自上阵,多摘点下来,弄点懒柿子,拿到街上能好几块钱一斤呢!”

    “懒柿子”是玉宁一种很独特的柿子制作方法,用热炕,水焖的办法,把软绵绵的柿子“懒”成脆脆甜甜的,口感很好,在市场上颇受欢迎。

    “这个您也亲力亲为?”

    想想就算把这一树的柿子全都给卖了,大概也医治不了从树上坠下来的摔伤,这个岁数,万一弄个粉碎性骨折,才是真的得不偿失。

    “是啊,我这个人,什么事情都是亲力亲为。”宋大叔乐呵呵的说:“小时候过苦日子过怕了,有了今天的饭,还不知道明天的饭在哪里的那种日子,真是让人想想都害怕。你们这些八零后九零后自然是不知道了。”

    看宋大叔的年纪,大概小时候赶上过三年灾害,确实,人小时候受到的折磨,往往会成为一辈子的梦魇,我和梅暨白小时候吃的苦,让我再也不想过那种日子,所以留下后遗症,才对钱有那么大的依赖性吧。穷日子,真的太难过,对于这一点,我竟然出奇的跟宋大叔产生了共鸣。

    我接着问:“您这个岁数的人,吃过大苦,当然是勤俭惯了的,本来嘛,勤俭节约也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这点很值得我们学习,说起来您说您的大儿子是讨债鬼,想拔除恶灵,都是具体从哪里看出来的?”

    “唔,讨债鬼,就是那种,会给家庭带来不幸的那种鬼,对吧!”宋大叔颇为认真的说。

    白泽点点头:“因果报应,自然会把上一个轮回受到的不幸带到这一世来。”

    宋大叔点点头,接着说:“他一出生,家里的产业就遭到了重大的变故,股市大跌盘,本来是牛市,转眼变熊市,套的牢牢的,为了补救,资金链出现了断裂,家里的损失……哎,我就不说了,还好当时家父在世,当机立断,弄到了一大笔贷款,这才补全了资金链,继续运营下来,不然,现在我们早不知道去哪里喝风了。”

    “其实这种事情,赶巧了也是可能会发生的。”我说:“会不会只是巧合?”

    “怎么可能是巧合?”宋大叔不禁握紧了拳头:“不可能!他没出生之前,家里好得很,怎么他一出生,事情就变成这样啦!这还不算,他从小身体就不好,他爷爷为了他,遍寻最好的医生和药物,花的钱数不胜数,还有啊,他爷爷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老年痴呆,竟然把这么大的家业越过了我,直接转移到他的名下,留给我和久辉的,只有小一部分,这可好了,他一糟蹋家产,那必定是毁灭性的打击!”

    “我说这话是不大好,”我犹豫着说“可是既然老爷子早把家产尽数给了他,那这一切家产几乎都成了他的,在中国传统道义伦理上,他糟不糟蹋,您是父亲当然该管,但是在法律程序上,这本来一切就都是他的呀,别人干涉,倒是显得……”

    “所以说他简直是讨债鬼啊!是讨债鬼啊!”宋大叔痛心疾首的呼喊着:“这一切,可都是他引起来的!我还没说,不仅如此,他只要一插手公司的账目,必亏无疑,就拿上次小雪花公司跟我们的融资合并来说,本来久辉弄得是妥妥帖帖,雷打不动,可是那天他不知怎么回事,硬是跟小雪花公司的公子打起来了,两个人弄得头破血流,小雪花公司的那个公子以死相逼,就是不肯跟我们谈这笔买卖了,最后,就黄了,黄了呀!哎……如果融资成功,想来面膜市场上,我们也算的上一个后起之秀了。”

    小雪花的面膜是最有名的,四处都是宣传图,年轻女孩子没有没买过的,几个花果系列是明星产品,估计效益非常不错,应该是经过一番努力才争取到的,怪不得宋大叔生气。

    “那,也许他有什么难言之隐……”

    “狗屁的难言之隐!”宋大叔大手一挥:“他这种事情,干了也不是一次两次,还有一回,董事会正在谈一个跨国的订单,来自日本的大买卖,谈拢了,那我们公司将来肯定有国际地位啊!大家都很振奋,结果呢,他平时从来就没管过公司的事情,都是我们家久辉在辛辛苦苦的操持,正开着会呢,他就去了,就三个字,不同意。问他为什么不同意,你猜他怎么说?抵制日货!这叫个什么理由?谁能服他?可是他持有的股份那当然是最多的,大家都得听他的,事情最后又是一个不欢而散,那损失,就别提了……”

    抵制日货虽然是很流行的口号,但是爱国爱到让自己公司少赚那么多钱的,恐怕还真不多。

    我只好说:“这个理由,确实是那啥了点。”

    宋大叔叹了口气,答道:“不仅如此,他啊,平尺没事干,就是花钱花钱,却永远不知道把钱花到哪里去了,公司账户上的账单,我是一眼也不想看,太可怕了,那都是天文数字啊!你说说,要是买了什么奢侈东西去炫富,好歹还能留下什么,就算投资失败,你也有一些经验赚取过来,可是他花钱,除了几条余额变动的通知短信,真是比干冰蒸发的还干净!”

    “一点痕迹也没有?”我不由问道:“那他平时过日子是不是很奢靡呢?又或者,他喜欢赌博?”

    “我从来不赌博。”一个冷冰冰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爸,你又在跟外人说我的坏话?你有完没完?”

    额,屋里竟然还有人,把我吓了一跳,我回头一看,一个顶着一头乱蓬蓬泡面头,戴着黑框眼镜,穿着格子衬衫,完完全全一副理工男造型的青年立在我们身后,满脸不耐烦:“我早跟你说过,我用钱,全是用在刀刃上,我做的决定,也都是有我的考虑。”那个宋久光,居然和宋大叔一样,住在这个破房子里?

    “你还用在刀刃上!”宋大叔大怒,一下子跳起来:“你还有脸说!你这么多年,让整个公司蒙受了多大的损失,你自己心里不明白吗?现在经济低迷,生意不好做,公司业绩也下滑了,不过又有一个难得的机会,说是和马来西亚的种植园一笔关于进口热带水果的买卖,价格那是十分诱人啊,听说你又阻挠?你为什么阻挠?”

    宋久光义正辞严的说:“马航多少中国同胞还没找到呢,跟那种不负责任的民族,有什么好谈的?要热带水果,跟云南海南的种植园谈不就行了吗?”

    这个宋久光实在是太爱国了。

    “差价呢!差价呢!”宋大叔呼喊着:“二点五倍的差价,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马来西亚还有很多侨胞呢,你怎么不说?”

    “反正我不同意。”宋久光不高兴的说:“是爷爷把决策权交到我手上的,有话去找爷爷谈。”宋久光慢吞吞的走了出去:“这事没得谈。”

章节目录

梅林诡案录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PO文屋只为原作者十月十二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十月十二并收藏梅林诡案录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