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停下时,沈寄一眼就看见了不远处密密麻麻站着的,穿着各式晚礼服的小男生们,明明是无限青葱俊朗的身姿,在他眼里不知为何就变成了一个个青面獠牙的怪物,就等着他把手边这棵可爱的白菜给扔进去。

    “小加法……”沈寄转过头。

    他话都还没出口,就感觉到一个硬物蹭过他的嘴唇,趁着他开口的机会落入到他的口中,面前身影一晃,软软的身子落到他怀里又快速移开,珈以已经开了中控锁又开了车门,下车站在车前朝他挥手。

    “沈叔,吃着糖就要嘴甜一点,今晚上有点收获喔!”

    小姑娘说着还给他眨了个眼,只是动作不熟练,没能电人。

    就是可爱得令人发指。

    沈寄转了方向盘往公司办年会的西餐厅开,车都开到半路了,就是个等红灯的功夫,他瞧着前面漫长的车龙,突然就在移动时就换了个车道,掉头往回走。

    他这车牌是学校录过挡的,车窗降下来一刷脸,连门卫都认得他,“沈总,怎么这一会儿就回来接人了?”

    “没办法,”沈寄露出家长的无奈,“丢三落四的,又让我给送东西。”

    说话的功夫,校门也开了,他把车子开了进去,西北风一吹,还听见那门卫转头和同事念叨,“无亲无故的,养得这么宝贝,与其日后便宜了不知哪家臭小子,还不如领回家当媳妇儿得了。”

    沈寄把车停在了熟悉的停车位上。

    然后他在车里坐了十分钟,没动。

    而珈以进了舞会,从左往右搜罗了一圈才找到楚潇,两个革命战友隔着三四个人对视了一眼,很快形成了默契,两手一搭滑入了舞池。

    一曲终了歇下来,楚潇帮她拿了杯饮料递过来,因着音乐声实在太大,不得不低下头来凑到她耳朵旁来问,“昨天那张试卷最后一小题,你回家解出来没?”

    珈以给他翻了个白眼。

    奈何楚学霸一心向学,要不是这会儿灯光太暗,他指不定就从兜里掏出纸和笔,来和珈以好好讨论一下解开最后一小题的一百八十种姿势了。

    他们这边凑在一起认真讨论学术问题,落在旁人眼里,这咬耳朵的亲密模样就实在有些扎眼了,“哟,楚哥,和女朋友聊得这么开心啊?”

    听这声音,珈以就猜出了来人是谁,正要挂上的乖巧笑立即就收住了,换上一副真·不耐烦的表情,张嘴就要怼回去。

    谁知楚潇握了她的手一拽,又将她拖回了舞池里,“别和他说话。”

    这小霸王据说是学校某个副校长的亲儿子,品行却坏得像是一辈子没上过学似的,张嘴就是各种脏话,珈以虽然对上他不怂,可吵起来,也难免脏了耳朵。

    她顺着楚潇的舞步走,正要问他是怎么惹上这小霸王的,舞曲却突然一换,周围的人竟都停下来开始换舞伴了,她右边的那个姑娘估计早就打听清楚了规则盯着楚潇,在她还懵神的瞬间就把她用力挤了出去。

    珈以穿着高跟鞋一崴,差点就要英勇负伤时,一只手臂伸过来勾住了她的腰往怀里一搂,双腿往后退了两步避开她的攻击,另一只手就握住了她抬起的右手,紧紧握在手心里,低下头在她耳边低笑了声,“小刺猬,闹什么?”

    珈以这下要还猜不出人就奇怪了,“沈叔?”

    “嘘。”

    沈寄凑在她的耳边,刻意压低了的声音就像是盛在高脚杯里的醇厚红酒,从色泽到香味,无一不在勾人,“我是偷溜进来的,追忆一下青春岁月。”

    他的手还压在后背上让她动弹不得,珈以看不清他的神色,却又敏锐地感觉到,好像有什么地方很不同。

    于是她乖乖地伏在沈寄的怀里,笑他,“沈叔又不老,追忆什么呀。”

    “不老你还一口一个叔地叫着。”沈寄一手握着她柔若无骨的小手,另一只手扶在少女柔软纤细的腰后,想退开几步别让她听见心口太过响亮的声音,却又舍不得她如今顺服的依恋,想来想去,最后出口了一句,“想不想看我十七岁的模样?”

    诶?

    珈以抬头,一个字都还来得及说呢,就感觉到腰上被人用力握住,沈寄带着她退到了舞池的某个边沿,趁着灯光熄灭的某个瞬间,打横抱着她往下一跳,涌入了人群之中,逆向而行。

    等珈以被他护在身后挤出人潮,就发现自己与操场只有一窗之隔。

    沈寄一手撑着窗台利落地跳了出去,转身回来双手握着她的腰一个托举,就把她从窗户里抱了下来,却又不把她放在地上,半举着,似笑非笑的,用那双被月色柔和得都要滴水的眼睛注视着她,“小姑娘,和我私奔好不好?”

    月光那么好,眼前的人又那么帅,珈以突然就也有些想疯狂。

    她偏了头,摘了自己的面具,告诉他,“好啊。”

    她一字一句说得肯定,“只要是你,带我去哪里都可以。”

    沈寄手一紧,想放她下来,却更想拥她入怀,他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作者有话要说:

    恩……我就问一句,瓜掉了吗?

    第10章 白月光的女儿(10)

    月色那么朦胧,月夜那么诱人。

    好似一切都可以借着这层轻灵而神秘的面纱改头换面。贪婪而丑陋的奢望因它而成美梦,诱惑着沉浸其中的人长睡不醒。

    沈寄松手,把珈以放了下来,“小笨蛋,这么简单就被人骗了。”

    珈以“哼”了一声,低下头去把玩面具,“知道是你,我才这么好骗的。”

    她说这话时,压根都没看人,可沈寄偏觉得自己在被人注视着,脸都控制不住发红发烫,还好有面具挡着,“好了,我看这舞会也没什么意思……”

    “哎哟哟,我还当是谁呢,原来是咱们换了个相好的第一啊。”

    角落里突然转出来的人打断了沈寄未完的话,满含某种意味的眼神在他们两人身上流转,“我还以为第一你和咱们万年老二有多如胶似漆呢,原来也就是个拔吊无情的人啊,转眼功夫就换了个,怎么不来考虑考虑我们兄弟几个?”

    “要我说啊,还是我们才能让你快活……”小霸王说着话就要带着人上前动手动脚,可这手才伸出来半截呢,人就被踹出去了。

    这群小混混狠起来倒是比会所的那群醉鬼要稍稍那么厉害一点,可沈寄揍趴他们,也不过多用了三分钟。

    他走到那堆人里把半张脸都是血的小霸王给提溜出来,领着他西服的领子逼着他站好,伸手往珈以站着的方向指了指,“那个,是我捧着的小宝贝,以后遇见了,眼睛给我睁大点,嘴也给我放干净点。”

    小霸王一只眼睛有些肿了,脑袋也晕乎,但这都不妨碍他用力点头。

    沈寄松手,他“扑通”一声就软在了地上,正松口气呢,就看见那年级第一的小姑娘走过来,笑得甜甜地说,“沈叔,咱们打了人,是要负责送医院的吧?”

    于是沈寄奉公守法了好几年后,难得违规了一次——三人的后座带了七人。

    临到医院他停车,后座被挤成沙丁鱼的几人真是恨不得分分钟涌入海里,哪怕风再大水再冷,也要前仆后继,决不放弃。

    浑身是伤还要被挤着什么的,真是太不厚道了!

    眼看着一群人冲进医院,珈以关上窗捂了捂被风吹得冰凉的脸,突然来了一句,“难怪上次看电影,你嫌弃那个男主角的打戏。”

    这一晚上过得乱七八糟,刚才打人打得某些不合时宜的冲动也消解掉不少,沈寄用一只手松了下领带,“我以前打得更凶,现在已经顾着分寸了。”

    他似是笑了下,“跟这一群自以为是的人讲道理是讲不通的,他们既然变成这样,家长要么管不了要么不管,改变他们的,不是突然的良心发现,就只有把他们打到服气,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逼着他们收敛了。”

    珈以偏头看他一眼,“沈叔你好有经验的样子啊。”

    她说着就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那你是被谁给打得服气,收敛了的?”

    那医院离他们家近,说这几句话的功夫,沈寄已经把车停到了家门口前面,掏手机想着该让谁把车开走去清洗干净,回话前也就忘了再思考一下,“没谁打得过我,我是因为看见了你妈妈,才……”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意识到了不对。

    珈以正安安静静地瞧着他,正巧捕捉到了他抬头那瞬间朝她看来的仓皇视线,因为来不及掩饰,那一瞬间的眼神透露的东西有点多。

    她“喔”了一声,努力压住心里的情绪,走到门边开了门,径直回了房间。

    之后的两个星期,她没正经和沈寄说过多少句话,周末都避着他和同学约出去早出晚归,非要回答,也就是三五个字的敷衍。

    甚至,她连日记本都从沈寄的书桌下扒下来了。

    沈寄忍着等她的脾气发完,却没想到等来的是这个结果,冲下楼劈手夺了珈以刚拿出来的酸奶,强忍着莫名的怒火和她说话,“我们谈谈。”

    眼睛里已经有什么要呼之欲出了。

    但还不够,不够他破釜沉舟,无路可退。

    珈以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莫名把他看得心虚了,才摇了摇头,很平静地和他说,“抱歉沈叔,我最近没时间,我要期末考试。”

    说完,绕过沈寄就回了房间。

    沈寄手里握着她要的那瓶酸奶,站在冰箱门口愣着,忽然就觉得自个好似被扔到了冰箱里,又冷,又委屈——他做什么了?他不过就说了真话而已。

    舒柔对他的影响有多大,她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为什么突然在意了?

    沈寄皱着眉头,再去把那天的事情思考了一遍——他潜进舞会和小姑娘跳舞,说让她瞧瞧他十七岁时的模样,然后又头脑发昏说要带她私奔,再遇见那群小混混,打了小混混又把人送到医院,说到当年他是因为舒柔才改头换面……

    小姑娘明明之前很开心,靠在他的怀里,说和他去哪都可以,也没有被他打人吓到,为什么一说起她妈妈,就翻脸了?

    难道……难道——是因为他……吃醋了?

    突然涌入脑海中的某个念头让沈寄整个人都怔愣住。

    他回过神来,打开酸奶的盖子猛灌了一口,然后就觉得——这酸奶太甜了。

    “啪”的一声,那瓶超级无辜的酸奶就被沈寄给扔到了桌上,他自己绕着料理台走了三圈,冰箱门开关了数十次,最后又走回来,三两口干了那瓶酸奶。

    他憋着这口气憋到了珈以期末考结束,等她的理由用完了,找了个黄历上写着的“宜动土”的吉日,在大早上就把人带到了公司。

    为着更名正言顺,用的还是“你需要积累经验,正好公司要用人”的借口。

    珈以略犹豫了半分钟,点头答应了。

    只不过沈寄说让她来积累经验,她就好似自己是真的来积累经验的,没半天就和总裁办的人混熟了,专门负责了给沈寄送整理好的文件的工作,在办公室进进出出的,忙碌得像是在积攒过冬粮食的小动物。

    好处就是,她又会主动和沈寄说话了。

    又一次她送文件进来,沈寄看的时候花了点时间,她等得无聊,左右看了没找到有意思的东西,探着脑袋往文件上看,正巧就看见了沈寄在签字。

    “诶,沈叔,”她绕过桌子跑到沈寄旁边站着,“你这名字签得很好看啊。”

    沈寄刚到公司时就是空降,只是当时老爷子看他不顺眼,给的都是最难且利润都较少的工程,他带着一大帮人忙碌,说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是不可能的。

    只是他的身份和面子摆在那,他也拉不下脸去诉苦,唯一找到的方法,就是在办公室里,一遍一遍地签自己的名字,以此来告诉自己——沈寄,你是个做决定的人,你就要有做决定的魄力和能力。

    这话说起来很中二,但这方法却保留至今。

    一旦他心情烦躁了,即使手上没笔,手指也会习惯性地在桌上写字。

    这不知道多少遍练下来,要写不好也是真奇怪了。

    放在一个月前,沈寄张嘴就要怼回去,但这会儿,已经算是小姑娘在和他冷战后最和缓地一句了,他开口之前还莫名有那么点紧张,“恩,平时写多了。”

    珈以点了点头,没往下接,把文件一收拾就抱着出去了。

    眼看着人就要走出门外,沈寄赶紧追着问了一句,“你这几天都做得很不错,晚饭带你出去吃一顿怎么样?”

    珈以皱了皱眉,好像有点犹豫,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好似不太愿意拒绝他,“但我已经和外面的一个姐姐约好了一起去吃晚饭。”

    沈寄听到这原因就松了口气,没怎么多想,“没事,你就说是我请客。”

    他原本以为和珈以约好的也就是总裁办的谁,想着到时候使个眼色让人专心低头吃饭就行,不要影响他和小姑娘的关系回温,却没想到看见了尹秀净。

    一顿饭吃下来,低头吃饭插不上话的那个人,反倒成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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