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牌指示洗手间就在前面一拐的地方,刚到路口就闻到了洗手间浓重的味道,苏拾欢在鼻尖摆了摆手。

    到了门口,贺南征说:“到了,你去吧。”

    “哎等一下,扶我起来。”苏拾欢伸出手臂等扶。

    贺南征站着没动。

    苏拾欢耐心的解释道:“我一条腿根本使不上力,自己站不起来,你就扶我一下就行了。”

    女洗手间向来抢手,队伍排到了门外去,苏拾欢催他:“你再不过来,我就要去楼上排队了。”

    贺南征:“……”

    贺南征走过去,刚搀起苏拾欢的手臂,苏拾欢就整个人贴过来,很吃力的样子,眼看着摇摇晃晃就要倒,贺南征眼疾手快的用另一只手扶住了她。

    苏拾欢就势倚到他的怀里。

    这一瞬,俩人俱是一怔。

    贺南征的怀抱和苏拾欢想象中的一样,温暖,宽厚,也许是刚刚包扎完的缘故,他的身上有淡淡的药味,不重,很好闻。

    他的两只手臂都扶着她,姿势像是把她整个揽在怀里,他生的又高又大,把苏拾欢显得尤其娇小可人。

    苏拾欢就着贺南征的手臂单腿站起来,到了队伍里,一跳一跳的走进洗手间。

    状若平常对贺南征道:“谢谢了啊。”

    原是想把手收走,但是她单腿蹦,很不稳的样子,贺南征手就在她的身边,稍稍护着她,“嗯,不客气。”

    苏拾欢站在洗手间门口,回头看向贺南征,“帮我看一下轮椅哦,我马上就出来。”

    洗手间有病人专用的坐便,人比较少,苏拾欢蹦着进去,贺南征靠着墙边,医院不能吸烟,他的手指轻轻摩擦着裤兜里烟盒尖锐的边缘,脸庞隐在黑暗里,看不清神情。

    大约五分钟,苏拾欢从里面又蹦着出来,到了贺南征这边,贺南征扶了她一下。

    “多久能痊愈?医生说了吗?”贺南征问。

    “三个月吧?不知道。”苏拾欢坐回到轮椅上,长舒一口气,问道,“你呢?”

    贺南征顿了顿,“不知道。”

    “医生让你下周过来换药,你为什么说不能来啊?”

    “队里集训,没有假了。”

    苏拾欢点了点头,“有伤也不让出来?”

    “嗯。”

    “不人道。”

    贺南征笑了笑,“当兵了,和老百姓不一样,谈不上人道不人道。”

    “你们也是血肉之躯啊。”

    贺南征向来说不过她,便没有答言。

    他推着她往病房那边走,夕阳西下,天边大片的云彩被染成紫红色,霞光满天,美丽异常。

    病房走廊幽长,非常安静,偶尔有一两名护士走过,霞光顺着窗棂洒进来,地上一格又一个的光亮。

    “你之前认识梁月吗?”沉默良久,苏拾欢忽而轻声问道。

    贺南征顿了顿,“不认识。”

    “真的不认识?”苏拾欢尾音上扬,听到她这么问,贺南征就知道苏拾欢已经查到些什么了。

    “嗯。”

    “我跟梁月聊过了,”苏拾欢声音放平,语气里还带着一丝轻飘飘的笑意,“她被人欺凌的原因是因为她爸爸是烈士。”

    贺南征依然在她身后推着她,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他的脚步也依然平稳,可是苏拾欢还是能感觉到贺南征听了这话之后狠狠一怔。

    “是不是很讽刺啊?英雄逝去之后的结局,换来的是家人被人欺凌无人管。”

    “这种事情毕竟还是少数,不代表社会上的大多数,而且梁月的母亲也病着,这种情况就属于无法预料的了。”贺南征沉声说。

    贺南征向来话少,对于苏拾欢话更是少得可怜,这次居然说了这么多,苏拾欢只觉得更加讽刺。

    “是吗?”苏拾欢笑呵呵的,“贺队不是说不认识梁月吗?还知道梁月母亲的事情呢?”

    贺南征叹了口气,停下轮椅站到苏拾欢面前,苏拾欢仰头看他,这种角度让苏拾欢看上去有些卑微,于是贺南征弯了条腿,蹲了下来。

    “你听我说拾欢,你别因为你自己主观的一些想法影响了对这件事情的判断。”贺南征平视苏拾欢的眼睛,两个人谁都没动,像是一场对弈,谁先转开谁就输了。

    最后苏拾欢轻笑了一声,“主观想法?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

    “苏拾欢。”贺南征的语气里已经有警告的成分。

    “怎么,贺队之前认识我啊?知道我的经历?那为什么之前不说?苏拾欢根本不给贺南征说话的机会,“怕什么?怕我重新缠上你?”

    她又开始了。

    贺南征没再说话,站起身,“走了。”

    苏拾欢紧紧盯着贺南征的背影,目光说不出的绝望阴沉。

    走了几步贺南征停了下来,“别又变成满身是刺的样子。”

    之后,大步离开,苏拾欢在原地很久很久,拉着轮椅转这个圈——之前告诉贺南征的病房号是假的,她住的病房早就走过了。

    ……

    回到病房,小护士刚好过来给苏拾欢送药,苏拾欢乖乖吃了药,对小护士说,“麻烦把门带上。”

    小护士回过头,“嗯。”

    “谢谢。”苏拾欢的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

    “不用。”

    门关上,苏拾欢逐渐收起笑容。

    冷眼看着天花板,夕阳已经落山,屋子里面没有开灯,死寂一片,苏拾欢保持那个姿势很久很久,床头的粥早已经凉了。

    良久,天已黑透,苏拾欢动了动,把脸,缓缓缓缓地埋到手心。

    肩膀一耸一耸。

    忽然想起在医院门诊黑暗的小走廊,她故意没有站稳,贺南征扶她时那个可怜兮兮的“拥抱”。

    她不是一个温暖的人,可是贺南征是。

    他坚强,刚毅,刻板,甚至有点较真,他的心和他的救援服一样,燃着一团火焰,对于正义有着近乎执着的追求。

    那些年她深爱他,迎合着他的点点滴滴,对于他身上无论优点缺点都近乎痴迷。

    没有人教导过她什么是正义。

    他就是她的正义。

    所以在她绷起全身的刺,与这世界格格不入的时候,他的一句话,就让她溃不成军。

    可是现在不同了。

    苏拾欢逐渐抬起头来,她是一名新闻工作者,她心疼梁月,心疼弱势的一方。

    她必须帮她,必须为她发声,这种欺凌与压迫应该得到重视,不能在含糊其辞了。

    青少年时期在心中造成的创伤,这一辈子都医不好。

    “笃笃笃——”

    门敲了几下,苏拾欢疑惑,“进?”

    周澹雅开门进来,苏拾欢看到周澹雅身后的人时,稍稍有些好奇。

    “怎么是你?”

    第 16 章

    第十六章

    周澹雅皱着眉,把灯打开,看到苏拾欢摆在床头柜上一点都没动的白粥,“怎么没吃饭?”

    苏拾欢在脑子里迅速寻找理由:“啊……刚刚睡着了,就忘记了。”

    而后朝周澹雅身后的人打了声招呼,聂清尘点了点头:“听周护士说你伤到了,刚好下班过来看看。”

    之前加了聂清尘的联系方式,只有第一天聊过两句,苏拾欢记得他是因为聂清尘在朋友圈很有存在感,像是新闻联播一样,每天七点钟准时发朋友圈,要么是健身,要么是游泳,要么是值班,要么医药学知识科普,都是文字从来不附照片,生活之健康规律简直堪比老年人。

    一度苏拾欢都有点怀疑,微信朋友圈是不是还有定时发送功能。

    所以像苏拾欢这种不怎么记人的,也对这位聂大夫有印象。

    不过他为什么还记得她,这一点苏拾欢就不得而知了。

    “幸亏我和聂大夫有默契,一个带了粥,一个带了猪蹄汤。”周澹雅把手里拎着的东西放到苏拾欢床头。

    苏拾欢现在听到“猪蹄”两个字就脑仁儿疼——这段时间周澹雅秉持着“吃什么补什么”的理念,变着法儿的给苏拾欢买猪蹄,其中炖猪蹄是最多的,因为周小姐坚信烤的或者炒的都没有炖的有营养。

    苏拾欢欲哭无泪,可是猪蹄汤毕竟是人家聂清尘买的,她也不好抱怨,只要忍气吞声。

    “你先放在这吧,我和你们聊会儿天再吃。”

    周澹雅多精啊,岂能不知道苏拾欢的那点心眼,连忙说:“那怎么行,凉了可就不好吃了,来,我喂你。”

    苏拾欢挑了个聂清尘看不到的角度,怒目瞪着周澹雅,周澹雅微微笑起来,举在苏拾欢嘴边的手不变。

    那个微笑啊,那个狠毒啊,堪比商纣王的苏妲己,周幽王的褒姒,红颜祸水,蛇蝎美人。

    苏拾欢咬咬牙,“我自己喝。”

    “几天不见,苏小姐清减了不少。”

    之前见面的时候是在车祸现场,没什么精力仔细听他说话,现在这么一听,竟觉得这位聂医生声音低沉,普通话标准,惊艳中有一点耳熟。

    苏拾欢笑了笑,“直接叫我苏拾欢就行,不过清减这一说可是开玩笑了,雅雅天天给我喝猪蹄汤,我去哪清减啊。”

    聂清尘被她逗笑,“拾欢你真幽默。”

    这种声音叫出“拾欢”两个字,听上去无端就觉得苏苏的。

    又和他们聊了一会儿,直到苏拾欢一口一口的把猪蹄汤都喝完他们才走。

    聂清尘是个挺幽默的人,看得出来他在专业领域十分优秀,大抵从小家庭教育就很好,举手投足之间尽是优雅,这种气质是由内而外的,相信在整个军医二院,他都会是焦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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