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是两间卧室双通的,另一扇门通往池弥住的那间房。只不过池弥从来不用这间浴室,所以被当成戎容的专属来用,这扇门也很少开。

    还是在爸爸找他问话之前,串一下口供比较好……戎容试了下门把手,果然,池弥那家伙从不锁这扇门。

    门一开,戎容就看见池弥的背影,于是小声地埋怨:“你说会陪着我的呢?”

    池弥一转身,眸中尴尬一闪而过。

    “容儿?”

    戎容:“……”爸爸?

    戎正廷大步走出来,一眼看见披散着头发的女儿,居然还赤着脚,从侧门跑进了男孩子的房间,顿时浓眉紧蹙,低斥:“鞋呢?”

    戎容局促地动了动脚趾。

    池弥转身从卧室的架子上取了双拖鞋,放在她面前,这才救她于水火。

    戎正廷冷眼旁观,等池弥退回一旁,才问:“除了手,还有哪里受伤?”

    戎容抬手,看见手侧已经贴好了纱布,是池弥最常使用的十字贴,抿抿嘴,瞟了他一眼。

    “没事了,多亏池弥来得及时。”戎容笑眯眯地上前拉住戎正廷的手,“爸爸你不知道,池弥超厉害的,一打几不费吹灰之力!打得那几个小喽罗满地找牙……”

    “行了。”戎正廷打断了她,拿开小手,“你也十六了,这样冒冒失失的跑进别人卧室像什么话?”

    “池弥不是别人啊。”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戎正廷整个脸都黑了,与戎容如出一辙的桃花眼里带着隐隐的怒气看向池弥,一言未发,已然有雷霆万钧之势。

    戎容早就清楚自家爸爸有多色厉内荏,也知道如何对付,顿时软下调子,撒娇地拽着他西装袖子,“我只不过是听见你在,才会过来的。”

    戎正廷总算脸色稍霁,“真的?”

    “比珍珠都真。”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

    “这还差不多……”

    乘着戎正廷转身的空隙,戎容朝着池弥眨眨眼,做了个鬼脸。

    可他却无动于衷,那双丹凤眼乌黑不见底,所有的情绪都被藏在那片黑寂里。

    戎容狐疑地对他使了个眼色,也没有回应。

    “容儿,你过来。”

    戎容只好乖乖走到父亲身边,余光却一直关注着池弥。

    戎正廷递了一张a4纸过来。

    戎容接了,英文,盖了公章。她匆匆瞥了眼,只注意到了标注的时间是次年2月,地址是美国俄亥俄州的一家医学中心。

    “初诊时间已经定了,”戎正廷说,“收拾收拾,去俄州调理个一年,等第一次手术吧。”

    戎容问:“学校的课程怎么办?”

    戎正廷:“先休学,以后你要是想就留在美国继续念。”

    戎容蹙眉,看向池弥,“那他呢?”

    戎正廷没有回答。

    戎容读懂了父亲的沉默,追问:“那我去美国了,谁保护我?”

    “那边没人认识你,不用保镖。”

    “那边持木仓合法化,更需要保镖!”

    戎正廷微微冷了脸色,“就算要保镖,我也会在美国当地找。”

    “我不要别人,”戎容毫不犹豫地说,“我只要池弥。”

    池弥沉默得像墙角边的一株植物,从头到尾都没开口,就连戎容这样说,他也只是站得笔直,目光看着虚空的某一点。

    戎正廷松了松领口,看了眼沉默的少年,语气很缓慢,刻意地压抑着怒气,“他?我让他在你身边是为了保护你,不是为了把你卷进危险里。”

    戎容说:“今天这事跟池弥没关系!是我自己跑去的,要不是他我就——”

    “够了,你就没想过是谁把你骗过去?”戎正廷冷声。

    “……想过。”可是没想出来。

    戎正廷指着面无表情的池弥,“就是因为他。他得罪过的人如今找上门了,人在暗,腻在明,继续让他留在你身边,就是把你往狼口里推。池弥,我当初救你是看中你的人品和身手,如今你保护了容儿两年,我也如约救治了你的朋友,免你牢狱之灾——两不相欠了。”

    池弥的喉结动了动,终究没有开口。

    戎容不相信,拉住池弥的胳膊,“池弥两年都没出过门,怎么可能得罪什么人?池弥,你告诉我爸爸呀,那个光头根本不知道我和你会到工厂去啊,他们在那里约架压根就不是因为你。”

    池弥任由她摇晃手臂,低声说,“我也收到了一张字条,落款是你,让我去图书馆等你。”

    戎容一愣。

    他们俩都收到了来历不明的字条。

    一张引走池弥,一张骗她去小混混斗殴的工厂。

    而且写字条的人,知道池弥在金场的那段经历,这个人非但是冲着池弥而来,而且打算把对池弥的仇恨报复在戎容身上——这企图昭然若揭。

    凝视着戎容的眼睛,池弥沉声说:“是何方远。”

    戎容好不容易才想起这个名字,池弥只对她说起过一次,是金场老板的儿子,因为欺负池弥的好友姜河太甚,而被池弥打成重伤。

    戎正廷铁青着脸,“何方远上个月刚刚刑满释放,你若老老实实不与姜河联系,他根本找不到你。”

    戎容微怔。

    池弥无声地默认了。

    戎正廷声音低沉,“我当初怎么跟你说的?既然进了戎家,就跟过去断断干净。你如果不跟姜河见面,何方远怎么会找上你,怎么会连累容儿?”

    戎容忍不住替池弥说话:“当初先动手的是何方远,他咎由自取!现在回来打击报复,我们再把他送进牢里就是了,这事怎么能怪池弥呢?”

    戎正廷反问:“是何方远逼他去找姜河的?”

    “那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啊……”戎容嗫嗫,她还记得病房里两个少年那种久别重逢的轻快融洽,若她有这样的朋友,她也不舍得绝交啊。

    “既然做不到跟过去一刀两断,”戎正廷冷冷地看了池弥一眼,“就跟戎家一刀两断吧。”

    戎容大惊失色,“爸爸!”

    戎正廷整理着袖扣,“学校那边刚刚孙管家已经去办理好休学,明天就跟我去美国。”

    “我不……”

    戎正廷早就料到女儿会反对,“这宅子的水电明天就停,池弥也会搬出去,你一个人留在楠都,住哪里?吃什么喝什么?何况好不容易约上的手术,你不做?”

    “我……做啊。”戎容眼珠转了转,拿定了主意,“我跟你走,不过爸爸……能再多等三天吗?”

    “为什么?”

    “我不是要过生日了么,”戎容用软绵绵、可怜兮兮的口吻说,“在学校新交的朋友还要给我生日礼物。爸爸,你知道的,很久没人给过我生日礼物了。”

    戎正廷到底还是心疼女儿,又听她允诺了跟自己出国,也不想逼她太紧。

    “好,我答应你,生日过完再走。不过,这三天你不可以离开家,不能到处乱跑。听见了?”

    戎容点头如捣蒜,“我哪儿也不去。”

    说着话的时候,她牢牢地盯着池弥的眼睛。她要过十七岁生日了,打算跟他要的生日礼物已经想好了,再等等,三天就好。

    第23章 23%痴迷

    戎正廷带着池弥离开了戎宅,要去哪儿没有告诉戎容。

    她站在玄关,看见庄秘书替池弥拉开了后座车门。

    池弥还穿着那身沾了灰尘的校服,连西装外套都没有穿,崩了一颗扣子的衬衣微敞,肩线平直,窄腰长腿,就算放在人群里,只一个背影,她也认得出来。

    戎容心中默念,回头、回头。

    池弥就像听见了她心底的声音,真的在上车的最后一秒,回过头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眸中流转的情愫让戎容生生记了很久很久。

    她乘着他回眸的那一瞬,竖起右手食指,指了指后山的方向。

    池弥喉头微动,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回过头跨上了车。

    车尾的红灯,在黑夜之中就像两只狭长的眸子,拉出漫长的弧线……

    *

    分开的第三天,是戎容虚岁十七的生日。

    她早早换上从没穿过的杏色长裙,乳白色毛线针织衫,对着镜子端详了许久,确定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妥,才离开卧室。

    路过池弥的房间时,她下意识地驻足停留了片刻。

    房间门是敞着的,他的个人物品还在柜面上放着。

    但池弥东西本来就少,零星书本、些许衣物,被放在最显眼地方的是戎容送他的那副拳套,此刻在晨曦里红得火热。

    戎容一转身,扶着栏杆下楼去。

    客厅里整齐摆放着行李箱,孙谊整理得井井有条,沙发之类的家具上已经被蒙上了白布,放着戎容照片的相框也都已经被妥善收起了。

    整个家里都弥散着一股子人走茶凉的味道。

    这种氛围让人压抑,戎容多一秒也没停留就往后山上走去。

    几天没来,池弥特意替她安在山上的椅子上落了不少枯叶。

    她拨开叶子,坐在椅子上刚好可以俯瞰整个戎家大宅,无论什么时候池弥回来,她都能第一时间看见。

    风吹动地上枯叶,沙沙作响。

    树枝上未迁徙的鸟儿叽喳。

    戎宅外的小河水声潺潺,及其偶然的,有车辆经过的引擎声。

    这些声音,戎容从前都没注意过——因为池弥总是与她一起来。

    而只要池弥在,她就总是有说不完的话,使不完的坏,时间总是在嘻嘻哈哈里过去,她甚至从没有坐在这里静静地看过这个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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