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下车库,熄了火,他没有马上下来,而是继续坐在车内。

    因为s市项目启动的事情,这几天他一直在周旋这件事,因为项目不在帝京,有很多不方便,交接的对方也是个老滑头,打了几天的太极,事情才见了眉目。

    他一忙,就是好几天。

    尤其是公司有不少倚老卖老的董事,借着与老爷子的交情做了一些干涉,两头都是事,处理起来,的确挺让人烦躁。

    车内的昏暗,似乎对他完全没有影响一样,静静坐了一会儿,傅景湛取出一包烟,拿了一支出来,放进了口中,拿出打火机,火已经打了起来,他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又熄了火,没有点着。

    那根烟就在他指尖转呀转。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他嗤笑了一声,打开车门下了车。

    公寓的大门被从外面打开。

    傅景湛如往常一样,伸手想要去开灯,可房门才打开了一条缝隙,里边浅淡的光线就流泻了出来。

    墙上的时针已经指向十一点钟。

    傅景湛推开大门,还站在玄关处的时候,就看到叶凉夕趴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电视机里还传出动画片的声音,那么欢快而清晰。

    客厅的大灯已经关了,留下一盏昏黄的落地灯,就在小姑娘的身后,昏黄昏黄的灯光照射下来,笼罩在小姑娘的身上,就像度上了一层光辉。

    圣洁得像是天使一样。

    傅景湛的脚步顿在门口,满室的华光,让他生起一瞬间不真实的感觉,十一点已经是叶凉夕的睡觉时间,他这两天从没有像今晚回来那么晚,并不知道,深夜归来,原本清冷的公寓,流光一地,少了他熟悉的黑暗与清冷,多了陌生的暖色。

    他轻轻关上门,在门口换了鞋,才抿唇走过去,脚步都放轻了几分,拿起遥控器关了电视。

    客厅里一下子安静的可闻针落。

    小姑娘已经熟睡了,一呼一吸都浅浅的。

    他蹲下来,小声叫了两声。

    没有得到回应。

    小姑娘睡着了,很是乖巧。

    安安静静的,跟平常一样懂事。

    他忽然想起那天,电话里顾南风说的话。

    顾南风的声音有一些疲惫。

    他说,“景湛,嘉卉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她敏感、脆弱、叛逆、尤其是因为老爷子的偏见让她步步维艰,顾家没能给她一个像样的成长环境,她的成长环境,甚至是不健全的,而她能抓住的,只有我这根救命稻草。她围着我成长,所谓的喜欢,或许是青春的懵懂,或许是成长的叛逆,或许只是连她也不懂的一时片刻的执拗而已,她早熟,但却未曾有过什么阅历,很容易误认一些事情……她还没有看见过脱离了我以外的世界。而很多事情,有时候却又是没有那么分明的界限,我自己,也不能问心无愧,但她的人生,不仅她要为自己负责,我也更应该为她负责。我能堵上自己,却不敢打赌她的不后悔。”

    所以,他最终什么答案都没有得到。

    但是现在傅景湛再想起那一通电话,又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他怎么会担心徐嘉卉和顾南风的事情会重演,小姑娘不是徐嘉卉,而他更不是顾南风,傅家也不是顾家。

    那么好的成长环境,没有理由会让小姑娘长偏。

    傅景湛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抱起小姑娘往楼上走去。

    楼梯走到一半,叶凉夕歪了头蹭在他胸膛。

    傅景湛低眸看她,小姑娘突然发出一声模糊的声音。

    梦呓一般:景湛哥哥……

    傅景湛以为她要醒过来了,动作一顿,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所幸她只是梦呓而已,一声嘀咕之后,又安安静静睡过去了。

    傅景湛松了一口气,抱着人走到侧卧,伸脚踢开房门,将人放在了床上。

    他站在床前看了好一会儿,抿了唇,正要离开。

    转眼看到她放在桌子上的素描本,几张零散的白纸,简笔勾画了人物。

    傅景湛眼神微眯。

    上面的人是谁,他当然认得,就是他自己。

    其中一张还是他在坐在办公室里看文件的样子。

    小姑娘画得多么传神,简简单单几笔速写,就能将他画出来。

    他一方面惊讶于她在美术上的天赋,一方面,心里有些复杂。

    明显感觉这两天小姑娘的情绪也不太对,没有先前活泼了,跟他说话都变得小心了。

    轻叹了一口气,傅景湛揉了揉额头。

    真是难办。

    没有再留在叶凉夕房中,推门走了出去,回到一楼的客厅,将小姑娘的拖鞋捡起来,关了灯,回了二楼,将鞋子在她床前放好,轻轻带上门出来。

    ------题外话------

    敢问傅公子,长偏是个什么长偏?

    ☆、三十五章 时浅

    盛辉广场。

    叶凉夕坐在一个阴凉的地方,看着前面不远处的一个女孩画画。

    准确地说,应该是一个小姐姐。

    她看得出来对方年龄比自己大,像在校的大学生一样。

    这几天她没事就来盛辉广场,因为她发现了,这里一到了晚上,就会有一些不知名的乐队在活动,白天的时候,还会一些画画的人在这里画画,或者做一些别的消遣。

    而她对这位小姐姐的印象比较深刻。

    她每次来都看见她,第一次看见她,还是那天下午从傅景湛的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呢。

    她是画油画的,每次来,她看到她画的东西都不太一样,有时候是人物,有时候是风景,有时候广场上游玩的人也会叫她画一幅画,小姐姐都会答应下来,并且也不会收取费用。

    她好像就是纯粹来这里消磨时光的而已。

    但最印象深刻的,还是有一次,她本看见她收拾画具了,本来应该是要离开了,她也要走了,但却看着她蹲在地上收拾好了画具和画架,却久久没有站起来,她以为她出事了还是怎么了,还没有走过去,却忽然看见她脸上都是眼泪。

    吓了她一跳。

    女生像是发现了她的目光,匆匆抬头看了一眼,收拾了东西就离开了。

    但那一瞬间,流泪的悲伤,却像什么,紧紧抓住了叶凉夕的心一样。

    导致经年之后,当她再次看到她对着一个男人流泪的时候,似乎一下子就明白了时光里所有的故事。

    今天她像个没事人希望,安静,清淡,从容,继续作画。

    依旧有人来找她,她也依旧给人作画。

    别来别的不说,叶凉夕有些羡慕这样的氛围。

    她已经看了大半天了。

    今天小姐姐在画广场对面的傅氏大厦。

    夏日的阳光照耀在傅氏大厦的大楼上,让它成为这个城市最耀眼的存在。

    小姐姐正在配色,大概是想要配出傅氏大厦上灼人的阳光的颜色,但是好像一直没有成功,她的阳光,总是带了一些灰暗,无论颜色怎么调,都调不好。

    叶凉夕看了好久,最后还是站起来,走过去,站在女孩的身后,“可以试一下,只要黄色和一点点红色,慢慢加进去,慢慢调。”

    时浅听到声音的时候回过头来。

    就看到一个年纪明显比自己小的女孩在开口说话。

    她记得她,挑了挑眉,清秀的眉眼划过一抹意外。

    早就发现这个小姑娘了,一连两天都在这里看着自己画画,她想过小姑娘也是个懂画的,不过没有上前搭话的打算罢了。

    叶凉夕看她手中的颜料,眼里有些期待,手指紧了紧裙摆,“可以给我试一试么?”

    时浅唇边浅笑,将调色盘伸过去给叶凉夕,“好。”

    两个女孩,分明是第一次交谈,但就这么一瞬间的时间,竟然没有多少生分,好像认识了很多年的故友一样。

    叶凉夕拿了调色盘,一点一点地调色。

    时浅注意到她的动作,虽然不是特别专业,但是认真而谨慎。

    她似乎对颜料有着惊人的敏感度,只是几分钟的时间,时浅就看到叶凉夕在她的眼皮底下将她调了半天没有调出来的颜色调出了一个让人满意的色号。

    她有些意外地看向叶凉夕,“不错啊,小妹妹,是学画画的么?”

    叶凉夕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只是喜欢画画而已。”

    时浅笑了,伸出手,“您好,认识一下,我叫时浅,帝京大学的学生。”

    女孩笑起来的时候,时光都温柔了。

    冲淡了眉眼间那一抹淡淡的忧郁气质。

    叶凉夕弯了弯唇角,也伸出手去,有模有样学着时浅说话,“你好,我叫叶凉夕,目前,还不知道会在哪里读书。”

    时浅噗嗤一声笑出来。

    两个女孩,在偌大的盛辉广场,相视而笑。

    接下来的大半天时间,叶凉夕都是和时浅待在一起。

    两个女孩认识之后,言谈之间都大概知道了一些对方的故事。

    时浅是帝京大学大四的学生,平时没有事情就会在盛辉广场画画,这件事其实已经做了两年了,只是最近才被叶凉夕知道而已,经常来盛辉广场的人呢,尤其是老人,都知道这么个女孩的存在,女孩还时不时给常来的老人画几幅画,当然让人记住了。

    叶凉夕听着,有点羡慕时浅。

    时浅倒是将一切看得很淡,勾唇浅浅笑着,“这里挺不错的,每天人来人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那些故事会变成留在他们脸上的喜怒哀乐,学画画嘛,最重要的,还是要懂得做细微的观察。”

    叶凉夕深以为然,将它当做绘画界的前辈对自己的忠告。

    太阳落山的时候,时浅完成了那副画,她抽出来,送给了叶凉夕,“当做是今天认识新朋友的礼物。”

    叶凉夕受宠若惊,“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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