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这时候她才发现他看起来似乎比她还累,又是低着头,额前碎发一搭下来,遮掩着眼下的青灰,哪怕穿着齐整的西装,也遮掩不住他身上淡淡的颓唐味。

    几天以来,彼此终于对视。

    列车在漆黑的隧道里行驶,车厢里说话声和列车摩擦轨道的噪声混在一起,形成了单调乏味的背景音。

    “涂南,”他忽然叫她,用只能彼此听见的音量问:“还在生气吗?”

    这是明知故问,不过是为了引出后面的话。

    涂南轻声嘲讽:“怎么,难道我不该气?”

    石青临忽然猜不清她的路数,倘若是别人,也许会反问“我为什么要生气”,或者来一句“我才没生气”,但她这时候偏偏直来了一句。

    “我当时那句话,并不是那个意思。”他重重抿了下唇,“我没有贬低你的意思。”

    是那句话坏的事,他说出口的时候就知道。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原本不该是那样的对话,但有时候话一出来就变了意味,无非是情绪作祟,妨碍了理智。

    “那你什么意思?”涂南放平视线,正好看见他的喉结。他喉结轻轻滚动,像一句话哽在了其间,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他转开眼,看了那男学生书包上的钥匙扣,看了对面乘客手里的手机,甚至连车厢上贴着的房地产广告都看了一遍,才又看向她,“我只是觉得,有些人也太好运了。”他喉头又滚一下,说:“那么轻易地就追到了你,还不珍惜。”

    也许是他过去站得太高了,学习、创业,哪怕是情路上也从来没有低过头,傲了快三十年,实在不想承认自己会对另一个男人生出嫉妒。

    这种情绪让人没有面子,丧失风度。他并不想承认。

    可一旦开了头,反而容易往下说了,他连嘴角都有了平时的笑,“我是替你不值,当初你就不该让他轻易得手。”

    “……”涂南想过很多,就是没想到那句话根本就不是冲着她说的。

    她偏过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不发一言。

    石青临看见她散开的头发,有点微微的卷,看起来很软,只要他再往前一步,她的头就会贴在他胸前,他握着扶手的那只手抓紧了些,头更低,在她耳边轻笑着说:“对不起,是我多管闲事。”

    终于道歉,歉疚的却是没有立场,他又不是她的谁,没资格不甘,也没资格替她不值。

    但话说出来,他也轻松了。

    涂南垂眼,有意无意,让头发遮住了耳朵。

    她一直没说话,脚下的地铁在轻轻地晃,人在晃,心也在晃,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心里的情绪却似浪似潮,一层一层的翻。

    这男人如果不是巧言善辩,就是心思太深。

    前一秒还让她觉得被看成了尘灰,下一秒又让她感觉被捧在了手心。

    实际上,都有可能,他本来就是个猜不透的人。

    良久,她才轻轻说:“胡扯。”

    进徐怀组里快三年,她跟肖昀在一起只有七个月,就是临摹那幅壁画的前后,他没有轻易得手,只不过是轻易放手了。

    石青临没听清,看着她。

    她却不想再说第二遍,看一眼上方的站点说:“到了。”

    地铁进站,开门。

    石青临松开扶手,把自己圈出来的方寸天地放开一条道,让她先出去,自己才跟着走了出去。

    站台上,涂南慢慢穿上外套,又用余光瞥了他一眼。

    刚才车厢里说的话,暂且收住了,没人再说。

    ※※※

    站外就坐落着安佩之前联系的那家艺校。

    涂南最近终日耗在画室里,后知后觉,今天来晚了。

    石青临没有问她为什么过来,看到艺校大门的瞬间他就知道原因,她在产业年会上跟薛诚提到过的,虽然只是一句,但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忙完回去休息。”终于转回最初的目的,他是要让她暂停工作,不是要她接着工作。

    涂南不答,之前是不想,现在是不知该怎么说。

    石青临只当她还气着,收着两手,克制着步调,也克制着耐心,跟在后面。

    如果换个时间,他可能已经直接把她押回去,强迫她休息了。

    现在不行,怕关系更糟。

    学校安静,只有他们的脚下有声音。

    涂南也是学艺术出身的,对艺校的构造不陌生,穿过校园里的林荫道,很快就找到了舞蹈学院的练舞房。

    一扇双开的玻璃大门,里面就是一面橘色的墙壁,上面嵌着“练功房”三个鎏金大字。

    但现在天边的太阳已经要下山,过了约定的点,大门口也没了安佩联系的人来接应。

    一个穿制服的保安巡逻经过,注意到他们想进去,过来提醒一句,校外的人不让进。

    涂南只好离开大门口,绕半圈,走到侧面。因为挨着另一栋教学楼,侧面形成了条巷子,有扇窗户在她头顶位置,即使垫脚也看不见里面,但能听见里面有人声,说明这个时候还是有人在里面的。

    她站在窗下,也许是真的累了,脑子居然停了思考,之前是一心想离开画室,离开这个男人面前,现在来了这儿,没法进去,又不知道该不该马上走。

    “想看?”

    她慢慢转过头,看着石青临。

    他一直站在她旁边。

    她心想又进不去,问了又有什么意义。

    石青临看一眼窗户,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只手摸了下鼻梁,眼里有笑,“涂南,你要想看就说。”

    涂南终于开口,心不在焉的,“怎么看?”

    她注意到,他嘴边的笑更深了,“可能会得罪你,只要你答应我不会因为这个更生气。”

    她不明白他的意思。

    “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

    涂南真没说话。

    两秒后,她看见石青临从裤兜里抽出另一只手,脱了身上的西装,没地方放,他就随手扔在了墙下。

    他前后看一眼,几步走到她跟前,贴着她站着,然后半蹲,手臂绕过她双腿,头仰起来,盯着她的眼,像是在说,知道我想怎么做了?

    涂南回味过来的时候,双腿已被箍紧,她整个人瞬间被托了起来,下意识地伸出双手扶住他的肩,垂眼看他,睁大了双眼。

    石青临朝窗户递个眼色,“快看。”

    她很艰难地才转过头去,看向窗内。

    这个姿势,其实跟抱没什么分别。她看见室内影影绰绰的人,却愈发心不在焉。男人的双臂箍着她的大腿,往上一点就是她的臀,但他没有再往上一寸,除了手臂必要受力的地方,没有碰她任何地方,维持着该有的分寸。

    即使这样,她还是有点无所适从。

    永远没法了解这个男人,可以认真地跟你道歉,也可以玩世不恭地把你举起来。

    她思绪乱成了一锅粥,脸上却更没表情了。

    石青临一直仰头看着她,两侧是她搭在他肩上的手,让他感觉他的脸就埋在她的怀间。她看着里面,他就只能看见她下颌到脖颈的线条,柔和却又冷淡。

    他可能是故意的,想要打破她的沉静,破开彼此间的薄冰,可高估了自己的克制力。涂南不重,他托得并不累,只是离得太近,她身上的味道就绕在他鼻尖,也许有颜料的,还有沐浴露的,说不出来的味道。他们有一部分.身体相贴,他能感觉她尽力地把脊背挺得笔直,身体却是那么柔软。

    可能只是十几秒的时间,涂南像是一下清醒了,手轻轻推他一下,“放我下来。”

    石青临把她放下来,不重的人,他却像是从怀里卸下了一块大石。

    顿时,仿佛谁都松了口气。

    涂南觉得自己果真是累糊涂了,一早就该拒绝的。

    “看到了?”他问。

    “没有。”里面没人在跳舞,全在休息,穿着舞蹈服坐在地板上闲聊。她扫了两眼,就没看了。

    “那白用力了。”他想说白抱了,临时改了口,担心涂南觉得冒犯,雪上加霜。

    忽然有人喝了一声,“干什么呢!”是之前那个保安又巡逻回来了。

    石青临捉住她胳膊,“走。”

    涂南匆匆弯一下腰,捡起他扔在墙角的西装,人被他拉出去。

    两个人快步走出去,秋风在耳边呼呼的,弄得人什么也来不及想。直到远离了舞蹈房,也远离了大片的教学楼,出了校门,才停下来。

    一定是走得太快的缘故,涂南心跳得迅速,呼吸急促。

    石青临松开手,她把西装塞给他。

    天将黑,暮色四沉,谁也看不清谁的表情。

    “做贼一样,”石青临说:“还不如下次找个时间大大方方再来。”

    涂南缓口气,在心里说:再也不来了。

    没了声音,又陷入沉默。

    最后还是石青临发话:“这下你必须休息了。”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我还没完全搬完,不过还是先补上国庆肥章~

    表、表扬一下?

    ps:看完早点休息哦,晚安么么哒~

    随机散落~

    第三十九章

    在他说完这句命令式的话后,涂南的脑子仍是有点乱的。

    石青临带着她离开, 这次是打的车。

    一路上, 两个人坐在出租车的后排, 没有交流过。

    直到他们一起下车, 上楼,站在公寓楼的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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