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上有雕刻的花纹,却因为沾着凝固的泥灰,让人分辨不清。

    见愁一怔,不知为什么,在看见这牌子的一瞬间,竟生出强烈的熟悉之感!

    心,颤!

    勉强镇定地伸手将这一块牌子捡起,她慢慢以拇指指腹摩挲,将上面沾着的泥灰慢慢去掉。

    一点一点。

    被遮掩埋藏的淡淡莹润光泽,便透了出来。

    原本不清晰的花纹,也慢慢露出了冰山的一角……

    祥云纹。

    在看见这图纹的时候,见愁便眼皮一跳。

    她手指颤抖了一下,险些握不稳这小小的一块碎牌,只强逼着自己,将那种莫大的恐慌,从心底压下!

    簌簌……

    凝固的泥灰不断落下。

    见愁一点一点将泥灰磨去,祥云纹后面,很快渐渐露出了不一样的线条,稀疏的几个点,是悬崖上几颗散落的星子。

    星辰之上,很快便是条长索道,接着是一片平滑的空白。

    见愁的手指颤抖得更厉害,但是动作的速度也更快,不断将泥灰剥离出去。

    眨眼,空白消失了。

    出现在那一片平滑尽头的,乃是残缺的半个篆字——经!

    何等熟悉的一个字?

    深刻在她记忆之中的一个字!

    是终年环绕崖山山腰的千里浮云,是横绝在九头江上一道横绝的接山索道,是摘星台上抬首所见那漫天寒星!

    是按在崖山壁上,便能开出的藏经阁;是扶道山人挂在腰间,丁零当啷响着的一片;是她每次归于崖山,必向护山阵法出示的凭证!

    是——

    我崖山之令!

    “啪!”

    手竟然没能握稳!

    玄黑色的令牌一下从她指尖滑落在地,摔了个四分五裂!

    好似高山绝顶有人一剑劈下,又如寒冰雪原被人一刀破开,深痕裂缝扩成鸿沟天堑,有无数鲜血如沧海,自其中奔涌而出!

    冷。

    深入骨髓,刻进神魂的冷!

    见愁什么都感觉不到,就连先前持着的令牌的五指,都僵硬地蜷曲,带着一种难以控制的颤抖!

    那一副枯骨就在她的脚边,保持着死时的痛苦姿态。

    更有数不清的枯骨,堆积在她身后莲花台上、佛像脚下,如陷不得解脱之孽狱苦境。

    似乎有惨怛哀嚎冲上云霄,仿佛存悲怆痛呼冲涌地狱!

    ……

    碎片满地,有几块落到了老妪的脚边。

    她皱眉看了一眼,却像是早已经猜到,没有太大的意外,却有格外的复杂,只涩然叹了一声:“崖山令啊……”

    那一瞬间,见愁猛地抬眼,双目间竟已有血丝满布!

    陈廷砚等人立刻觉出了她此刻的异常,大惊之下,想要阻止,惊恐地喊了一声:“见愁!!!”

    可见愁哪里搭理?!

    虚魔伞一抖,是旷世的冷厉如风!

    “嘶拉——”

    太过迅疾,甚至难以捕捉痕迹!

    所经之处,空气层层炸裂,竟发出撕裂一般的尖啸!

    一丈长的黑金大伞,竟有金色凶焰滔天,熊熊燃烧,带着仙佛妖鬼之形扑出,照亮整个阴惨掌狱司!

    一点漆黑的伞尖,如同锋锐利刃的刃尖,直直点在老妪眉心!

    “你到底是谁?!”

    冷厉喝问,似惊雷炸落,在这七重塔中层层回荡!

    见愁手持虚魔伞,薄唇似寒冰所封冻,有着一层毫无血色的青紫,双目微有赤红,眸底却是一片滚烫的湿润。

    她就这么逼视着老妪,拿虚魔伞指着她眉心。

    此等逆天之法器,威势何其猛烈?

    伞尖未至,老妪那填着皱纹的眉心,已经为其威势所裂,有一股深白的血液自其中沁出,隐约惊心!

    再没人敢乱动一下。

    不管是被虚魔伞指着的老妪,还是正准备冲上来的陈廷砚,或者就在老妪怀中一脸惊恐与不解的顾玲。

    唯有原本就在见愁身边的张汤,冷肃地皱起了眉头,慢慢伸出手去,想要按住见愁的肩膀。

    “冷静……”

    然而,在他手掌搭上她肩的时候,才发现她的身体在完全的紧绷之中,竟如金玉所成一般坚硬,乃至紧绷到极致,甚至下一刻就要崩溃之时,才会呈现的状态!

    甚至,还有轻微的、难以察觉的颤抖。

    他看不到见愁脸上的表情,只是忽然发觉,自己触及了见愁不一样的秘密……

    眼底眸光,深暗而沉晦。

    他的手指,只在见愁肩上搭了片刻,便礼貌而克制地收了回来,唯有如银薄刃在他另一手的指尖,隐约流淌光华。

    再没有一刻,比此时更惊心动魄。

    见愁仿佛没有听到张汤所说的话,也没有感觉到他方才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更没有看到陈廷砚与顾玲的紧张与恐慌。

    自始至终,她的目光没有移开半分!

    雪亮,清透。

    如刀如剑,更似那漫天降下的雷霆,要逼出这天地间所有的真相,叫污秽无处遁形!

    见愁的声音,压了下来,却是一字一顿,冷彻骨血!

    “我问你,到底是谁!”

    第282章 葬先辈以佛

    像是紧绷的弓弦,下一刻就要断掉。

    在场之人,竟无一人敢喘口大气。

    外面尚有清晰的争斗声音传来,大敌环伺,里头却似乎起了一场内讧。

    见愁知道,在佩戴了鼎戒的情况下,在外面还有无数人注视的情况下,在她还没脱离极域的情况下,她不应该有分毫的行差踏错……

    可又如何能克制?

    她不过肉体凡胎,有七情六欲。

    乍见崖山旧物,如何能冷静?!

    阴阳界战,崖山千修陨落!

    如今她竟然在十甲子之后,看见了崖山令,还被一密宗佛踩在脚下!

    而眼前这老妪,对十九洲向来神秘的雪域密宗,堪称熟知,种种秘闻,亦是信手拈来,身份绝不简单!

    未必是仇,可她不能不问!

    又或许……

    只是想借着这样杀机毕露的一声质问,来缓解心中猛然激荡的悲怆……

    见愁自己都分辨不清。

    她心绪如大潮起落,眼神却冰冷的一片。

    老妪被她注视,也被她手持的虚魔伞指着,先是生出一股骇然之感,可待她目光投落到见愁的身上,打量一番,又慢慢恢复了平静。

    一种无奈,又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悲凉。

    她转过了目光,看向了高处,那依旧俯视着他们的佛像。

    “……你不必怀疑我身份。我生前的确在十九洲,出身雪域密宗,乃是密宗佛母。”

    出身雪域!

    乃是佛母!

    众人全都怔住了。

    雪域密宗他们知道,可“佛母”这个词,却不很明白。

    一则谁也没想到她这样简单就说出了自己的身份,也不知真假;二则这个答案,实在是有些不合常理。

    陈廷砚几乎立刻皱了眉:“十九洲雪域密宗的修士,应该在属于他们的三十六城之中。我枉死城向来与人间孤岛相连,你……”

    一个雪域密宗的人,出现在枉死城?

    “我死后本也在真言城,只是并不喜欢那个地方,是以一路跋涉,来到了枉死城,无意之间为都市王江伥殿下看中。今次入鼎争,并无与诸位作对,或者算计你们的意思,不过是陪顾玲这丫头来罢了。”

    说到这里,老妪低头看了顾玲一眼。

    顾玲先前经历过一场战斗,身上的伤都还没来得及处理,看上去已经有几分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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