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港湾正上方,脚下是海,四面是天,没有玻璃也没有护栏,完全悬浮。

    坐在她隔壁的贺星原实在不明白她逞强的意图,踌躇片刻,把她的手握在了掌心。

    服务生给四人倒上了酒。餐桌正中,主厨正在烤牛排。褚楚兴奋地点着菜,丝毫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直到牛排被分到各自的盘中,褚易才说了句:“嗯?小贺总和林小姐都是单手切牛排的吗?”

    贺星原和林深青同时低头看了眼。

    褚楚这才发现,桌子底下,贺星原的右手牵着林深青的左手。

    她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兴奋劲消散得一干二净。

    褚易就是奔着让小妹死心来的,继续添柴:“你们这小别胜新婚的,不能忍着点?”

    这么着确实没法吃。贺星原看了林深青一眼,放开了她,然后迅速切牛排,不一会儿就完工,一块块码得整整齐齐,把盘子递给她,再把她那盘拿过来切。

    切完以后,重新去牵她的手,自己就用左手叉牛排吃。

    褚楚不知道内情,看见这一幕简直要哭了。

    就算是秀恩爱,这么腻歪也太过分了,成何体统呀。

    她拿着刀叉下不去手,瘪着嘴看褚易:“哥,我也要有人给我切牛排,我也要有人吃饭都舍不得放开我。”

    服务生立刻过来拿盘子。

    她把盘子抱紧了,不给。

    褚易摇摇头:“来,哥哥疼你。”

    林深青余光瞟瞟完全不为所动,自顾自吃牛排的贺星原,默不作声喝了口酒,松开了他的手。

    他扭头看她:“怎么了?”

    “没事了。”她说,又补了一句,“真的。”

    贺星原皱皱眉头,突然明白了她为什么执意来这里。

    或许不是争强好胜,也不是耍脾气,她只是想证明,她已经没事了,过去都过去了。

    她想告诉他,别再为那道坎自责介怀了。

    贺星原的目光闪烁了一瞬,默了默,拿起酒仰头喝干。

    *

    从空中餐厅离开以后,褚易主动带着褚楚退避。

    贺星原坐进车里,问林深青去哪。

    她说:“机场。”

    他愣了愣:“你连夜就走?”

    “是啊,去机场的路上,抓紧时间把上次说的合作项目谈一谈,大家都忙不是么?”

    贺星原又有点拿不准她了,说:“那我让人送资料来。”说着打了个电话给公司。

    林深青气笑了,一把夺过他手机挂断:“干嘛呀,我要走,你不会留?谁以前跟我说,如果我走了,他会难受?”

    驾驶座的罗四小心肝一颤一颤,回头想说,要不他回避一下吧,看见两人这焦灼的对峙状态,又没能开得了口,只好脖子一缩,整个人压低压低再压低。

    贺星原沉默下来。

    林深青以为她已经把话挑明白了,片刻后却等来他不咸不淡的一问:“那我送你去住的地方,你想在浅水湾还是香庭?”

    她眯着眼睛看了看他,撇过头目视前方坐正身板:“香庭。”

    罗四把车开到了香庭酒店。

    酒店门前敞亮得像白天,数米高的喷泉开着花喷涌,十辆用来接待贵宾的劳斯莱斯排成一列弧形。

    贺星原从后座下来的瞬间,林深青明显感觉到,从保安到前台,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亮,鞠躬的姿势虔诚到快要埋进地底下去。

    她说:“看来平时不常来视察?”

    “嗯,酒店这边我哥来得比较多。”

    林深青笑笑,穿过富丽堂皇的大厅,跟着接待走到前台:“开间房。”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四位前台小姐面上的不动声色,是因为用尽了洪荒之力,压抑下了内心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

    其中一位接下了这个重担,问她:“您好,请问需要什么类型的房间?”

    林深青托着腮,话是在跟前台说,眼睛却看着贺星原:“一张床两个人睡的那种。”

    贺星原镇定自若,没有发表异议。

    林深青递上身份证和通行证,看他没动,又说:“小贺总是有特权,可以不用登记么?”

    其实是的。按理,他带来的人也可以不需要经过前台这一步,可以跟着接待直接上楼。

    但贺星原看她一眼,还是递上了自己的身份证。

    前台像捧黄金一样接了过来。

    拿上房卡,林深青当先转身离开。贺星原跟上她,揽过她的腰:“走反了,电梯在这边。”

    林深青低头看了眼他的手:“这只手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要宣示主权么?”他反问。

    “我要,你就给?”

    “嗯。”

    她再进一步问:“我要什么,你都能给?”

    贺星原却没有再作答。

    电梯到二十三楼停下,林深青刷开了2316号房门。

    贺星原照惯例先她一步进门,在房间里打着转检查,若无其事的样子倒像在回避她刚才的问题。

    林深青把包挂上衣帽架,走到他面前停下,踮起脚勾住他脖子,歪着脑袋贴上他的唇。

    贺星原僵了僵,手臂悬在半空,抱她也不是,推她也不是。

    嘴唇相贴,可两人却谁都没有动作。

    一个在等待,一个在犹豫。

    犹豫的结果是,贺星原垂眼看着她,皱了皱眉。

    林深青松了手,退开了去。

    做到这一步已经是极限了。

    她点点头,示意好,拿起包转身就走。

    贺星原拉住了她。

    她不回头,使劲甩他手:“你他妈给我松手。”

    贺星原把她拽回来,从正面死死抱进怀里。

    “神经病!”她推他,掐他,拿尖细的鞋跟毫不留情地踩他的鞋,“松手!”

    贺星原不可能不疼,可浑身发颤还是不肯松手。

    林深青折腾得冒汗,耗尽了力气,喘着气说:“你到底想干嘛?”

    不接纳她,又不放开她。到底想干嘛?

    他不说话,林深青失去了最后的耐性,刚要给他鞋尖再来上一脚,忽然听见他吸了吸气。

    带着点鼻音。

    她一愣,偏头看了看他。

    他把头埋进她肩窝,不给她看。

    然后她就发现,她肩上的衣服湿了。

    林深青傻住了,紧绷的身体一点点松懈了下来,怔怔地问:“怎么了……”她推推他,“是不是我踩太狠了?我看看。”

    他摇摇头:“别动,等会儿。”

    林深青一动不动地静止了。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五分钟,或者八分钟,贺星原才重新开口:“对不起,你给我点时间。

    林深青的睫毛颤了颤:“给你时间考虑清楚么?”

    “不是。”

    他不需要考虑,因为他一直都很清楚。

    他只是需要时间重振旗鼓。

    他说:“以前跟你承诺过的事,我没有一样是做到的,所以我现在不敢随便给你承诺。”

    他跟她说,我会治好你,治好了以后,你不怕上天下海了,我带你坐飞机,坐轮船,南极北极,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可是他没有治好她。

    他跟她说,月亮和星星,就该永远在一起。

    可是他们分开了。

    他跟她说,你跟我在一起,我永远不会伤害你,别人不信我,你要信我。

    可是他伤害了她。

    誓言这东西,说的人往往比听的人更相信它是真的。

    说出口的时候,他丝毫没有怀疑过他会做不到。

    正因为这样,回头看去,那些信誓旦旦的场景才显得更加好笑。

    他的一往无前,已经在这场漫长的分离里被摧毁消磨了。

    可是如果他要重新爱她,他仍然想毫无保留,仍然想一往无前。

    所以,他需要一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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