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魔再厉害,也不喜欢被人撒一脸土,邪月明埋头咳了好一阵子,揉着血红的眼睛,真的生气了。

    婵九已经捡起缚仙网跑了,她把婴儿反过来抱在胸前,用尽了吃奶的力气往松林身处跑。

    但邪月明不费劲就追了上来,扬手放出剑光,直刺她的后心。

    ☆、第29章

    一直沉睡婴儿再次睁开了眼睛,原本挂在婵九胸口的昆仑派玉腰牌突然绕到了她的背后,“当”的一声,抵住了这一剑。

    可婵九往前跑,腰牌却往后,系腰牌的红绳于是勒了她的脖子,让她干呕了一下。

    邪月明再刺,玉牌又挡,这次挡得猛了一些,婵九差点被勒晕过去。

    从新媳妇家拿来的普通细红绳承受不了这种拉扯,绷断了,玉牌扑地落在地上,但婵九没办法回头去捡。

    她骂婴儿说:“干什么寒山?别捣蛋!”

    婴儿便继续睡。

    邪月明拦在了她身前,脸上的黄土还未擦干净,额头上青筋毕现,红眼睛里升腾着杀意。

    “剑给我!”邪月明说。

    “不给!”婵九紧紧地握住两把剑剑柄。

    邪月明放剑杀人,这次砍了一个空,婵九不见了。

    “什么?!”邪月明一楞。

    这是狐妖的另外一个本事。

    狐妖是靠吸人精气生存的妖怪,吸精气的时候,次次霸王硬上弓没意思,次次把人迷昏也没意思,总要营造一点小情趣。

    于是狐妖就会哄骗人,撩拨人,逗人玩,包括和人捉迷藏。

    狐妖捉迷藏的手法相当小儿科,就是造一个残影留在原地,自己跑到另一边而已。

    可邪月明偏偏就让小儿科给骗了,他连出了好几剑,都是落空。他成为剑魔不过八九十年,还没有练出第二把剑,如果他有两把或三把剑相互绞杀,婵九就没这么幸运了。

    他只看见她离自己越来越近,但次次都砍不着,大为恼火,出声叱骂。

    婵九也叫苦不迭,她肚子里没有内丹,制造残影相当吃力。她估摸了一下,自身的妖力只够再躲三次,三次之后,就非现身不可了。

    第一次,她躲在邪月明左侧,刚想掏缚仙网,被邪月明的胳膊一挡,磕了真身的下巴,痛得满脸是泪,但是又不敢出声。

    第二次,她抖开缚仙网,跳到邪月明右侧,结果靠太近被察觉了,邪月明没刺向幻影,反而朝着看不见的真身刺来,吓得她差点放声尖叫。

    第三次,她终于闪到了邪月明身后,缚仙网兜头朝他罩下去!

    ……

    邪月明也确实只被罩住了一个头。

    他身体还在外面挣扎,头却在网里被缠越紧,不一会儿竟然窒息了。

    婵九赶紧趁机冲过去,把网子重新铺铺好,把他从头到脚都罩住。

    “呼——!”婵九瘫坐在地,大喘气。

    一早上用了太多妖力,她觉得腰酸背痛,双腿无力,恨不得找个地方睡一觉才好。

    “蠢才王八蛋,”她用山大王的口气骂邪月明,“最后还不是着了老娘的道!”

    一不做二不休,她俯下身去,对着邪月明的嘴猛吸精气。

    她吸别人还算克制,吸眼前的剑魔简直是下了死力气,不多会儿,邪月身形干瘪,就算不死,也有十天半个月不能动弹了。

    婵九得了便宜还卖乖,吸了一肚子精气,还埋怨人家的精气太腥,一股臭烘烘的人血味。

    她精神满满地解开缚仙网,把邪月明显佝偻了的身子踢到一边:“你不是喜欢喝血吗?那我就让你喂几天蚂蚁!”

    她又找来一块大石头压在邪月肚子上,这才满意地拍拍手,揣上缚仙网,抱着婴儿往前走去。

    走了几步她看见了邪月明的剑。

    剑魔的剑是污秽之物,人血淬炼而成的,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婵九不嫌弃,她笑嘻嘻地捡起来抓在手里,专门用来砍树找路。

    快走出松林的时候,她看到一棵树上拴着一匹马,而且是匹好马,鬃毛修剪得整整齐齐,皮肤如缎子一般油黑发亮。

    她下山两个多月了,还没有见过这样的好马,她几乎立刻起了偷马的贼心。

    她猫着腰溜到马侧,伸手摸上了它的脊背。马喷一下鼻息,扭头看了她一眼,感觉她是个狐妖,反而更加平静了。

    马是四蹄牲畜,妖怪是走兽之灵,马服从妖怪是最正常不过的。

    婵九解开缰绳,跃上马背,拍怕马脖子说:“走。”

    马便迈开蹄子小跑起来。寒风扑面,但婵九高兴坏了,她指着前方大声欢叫:“好马儿,去华山!”

    这时马的主人提着裤子从树后冲出来:“哎哎哎!我的马!我的马啊——!”

    婵九要去华山,但是根本不认识去华山的路,于是信马由缰,马走到哪儿就是哪儿。

    过了一个多时辰,马果然跑到了一座山下,停着不动了。

    婵九问:“华山到了?”

    马当然不会说话。

    婵九说:“没到你停下干嘛?走啊!”

    马听话地继续走,上山了。

    这山并不高,道路弯曲平缓,马带着她沿着一条小路,左一绕,右一绕,又晃晃悠悠走了一个多时辰,来到了一条山沟前,沟口竖着木栅栏,边上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写着“清风寨”。

    婵九不识字,完全不在乎上面写的是啥,问那马:“这是华山?”

    马咴咴轻声嘶叫。

    婵九怒道:“什么?这是你家?你这个笨蛋!我让你上华山,你跑你家来干什么?”

    她正骂马呢,一支羽箭从木栅栏顶上射下来,有个小喽啰喊道:“是哪个不长眼睛的敢跑到清风寨来撒野?”

    婵九刚吸了一肚子精气,妖力正盛,又无法融入内丹,便干脆发泄出来。

    她抓住羽箭,啪啪折成四段,冲着小喽啰扔了回去,一段在那人帽子上穿了一个洞,另外三段都牢牢钉在在木栅栏上。

    那家伙吓得摔了个大跟头,跑回去报信了。

    婵九继续和马较劲,那马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就是不动。正当她准备弃马走路时,木栅栏开了,一群拿刀拿枪的人簇拥着一个骑马的黑脸大汉冲了出来。

    “呔!”大汉喝道,声如洪雷,“来——者——”

    他转过去吼那小喽啰:“你不是说官兵吗?怎么就一个小娘子?”

    小喽啰说:“就是她!她就是官兵!什么样的小娘子能够徒手把箭拗成几截啊?不信你看!”

    他指着木栅栏。所有人都一起回头,看见那插着的三截断箭后又一起转回来。

    黑脸大汉说:“就算她是官兵,那我也不能打女人。恃强凌弱,不是好汉所为!”

    小喽啰说:“三爷,我看她根本不弱,反而比你我还要强得多!”

    黑脸大汉拍马往前走了几步,勒住,冲婵九拱了拱手:“女侠,请了。”

    婵九挑起眉毛:“请什么?”

    黑脸大汉其实是邀战,见婵九完全不为所动,继续说:“我这把刀乃是青龙偃……”

    婵九打断他:“你说你不打女人的?”

    黑脸大汉心想平常不打,今天可以破个例。守门的说得对,能徒手断剑的一般不是女人,而是母夜叉!

    他强忍住火气说:“我乃清风寨三寨主毛丹,使的乃是青龙偃……”

    婵九又打断:“清风寨?那你们那个宋……呃,宋什么来着的?哦!宋不谦在吗?”

    说着她把背上的婴儿转过来,抱在手里拍了拍。

    “……”

    武功高强的美人,婴儿,找宋不谦——在场所有人都觉得自己瞬间看穿了事情的真相。

    众山贼纷纷往两边撤,给婵九让出了一条路,黑脸大汉毛丹跳下马,抱拳说:“大嫂你好!”

    大嫂?婵九莫名其妙。

    “谁是你大嫂?”她问。

    “你就是啊!”黑脸汉大声说,“大嫂既然来了,何必见外呢?还拿话来试探小弟,我们山上,最讲究长幼尊卑了!”

    婵九不明白他们的逻辑,歪着头想了片刻,见所有人都对自己毕恭毕敬,于是自言自语道:“宋不谦说让我来当压寨大当家,比大当家还厉害……嗯,还真有那么一点儿意思。”

    大寨主宋不谦的姘头找上门来了!

    所有清风寨的光棍汉都爱死了这个戏码,尤其是她看起来比大寨主厉害多了。

    美貌都是细节,山贼关注的是武力值,瞧她飞李五四那一箭的狠毒,看她抢二寨主爱马(没错,那黑马是二寨主的)的那份利索,抱孩子的那份满不在乎……金鳞绝非池中物,不愧是大寨主的姘头!

    黑脸三寨主毛丹以最快的速度冲进了聚义堂。

    宋不谦正躺在聚义堂头把交椅上抠脚,两眼直视房梁,一脸的百无聊赖。

    毛丹急吼吼地说:“大哥,你的老婆孩子来了!”

    宋不谦高兴了三秒钟:哦……我老婆孩子来了……猛地又想起:“混蛋,老子没有老婆孩子!”

    “有有有!”毛丹热切点头,“他们上堂来了!”

    宋不谦眯着眼睛往堂外看,今天虽然冷,但阳光很足。他只看到一个秀气的影子背着光,左顾右盼地往这边走,进了聚义堂才看清,发色这么浅,是婵九!

    宋不谦“嗷”地喊了一声,激动得差点没摔下交椅!

    婵九笑着说:“耶?你还真是大当家的?不错嘛。”

    听到夸奖,七尺儿郎宋不谦露出小儿女的娇羞态,然后他看到了那个婴儿。

    他的反应比新媳妇大多了,嘴唇翕动,双手颤抖,泪水几乎夺眶而出!

    谁……谁说山贼不可能获得真爱?见过抛弃丈夫投奔情人的,见过丈夫、儿女两者皆抛的,见过抛弃丈夫、带着孩子投奔情人的吗?没有吧!

    可他姓宋的就遇到了!这证明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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