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周家郎君推推十一郎,“我们还是去下注吧,都是周家人,不能让别人看笑话。”

    “对啊,你输了比赛,回头其他人肯定要嘲笑我们家,小九娘为我们出头,我们不能不讲义气。”

    几人说着话,纷纷拿出自己的玉佩或是其他值钱的物件,跟着八娘一起下注。

    十一郎脸上还有些发红,哼哼唧唧不说话,等其他人不注意他了,才摸出一块墨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赵小郎的手心里。

    赵小郎问:“你押谁?”

    十一郎抛给他一个智障的眼神,他姓周,当然押小九娘啊!

    虽然他是那么的心不甘情不愿。

    他一张脸拉得老长,“小九娘。”

    周围太吵,赵小郎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十一郎跺跺脚,张大嘴巴:“我押小九娘!”

    一片寂静,静得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就在十一郎大吼的时候,宣布比赛继续的铜锣刚好被敲响,众人都安静下来,只有十一郎没有发觉。

    于是锣声停下来后,大家都听到十一郎扯着嗓子对赵小郎嘶吼:“我押小九娘!”

    无数道视线铺天盖地一般汇集到十一郎身上。

    啧啧。

    十一郎呆住了,片刻后,他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烧得赤红一片,耳垂、脖颈也跟着泛红,整个人几乎要烧起来。

    这时,帐篷里响起一声柔和清脆的轻笑,解救了快被烧熟的十一郎。

    九宁笑睨十一郎一眼,两手一拍,催促道:“好了,比赛吧!”

    众人回过神来,视线重新回到场上。

    两只雄鸡围着毬毯打转,寻找攻击对方的最佳时机。

    很久过后,十一郎的脸才没那么热了。

    他挤到人群最前面,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死死盯着齐三郎的雄鸡,诅咒它赶紧输掉比赛。

    场中两只雄鸡收起翅膀,脖颈往前伸,大腿紧绷,“哗啦”几声,啄下对方几根羽毛。

    八娘原先不喜欢斗鸡的,看到就觉得心里发毛。为了给九宁打气,她强忍着不适观看比赛,视线跟着斗鸡转来转去,手心里全是汗水,抱怨齐三郎的雄鸡狡猾:“它啄一下就满场跑圈,太狡猾了!”

    “那是跑圈的打法,啄几下就跑一大圈。”九宁道,“我的将军最威风,从来不后退,一直往前冲。”

    将军雄赳赳气昂昂,抬手挺胸,斗志昂扬,而且斗势非常好看,不会缩头缩尾。

    作为观众的世家子弟们已经开始交头接耳,暗中称赞九宁的斗鸡打得好看。

    斗鸡的打法有好几种,有打几下赶紧跑的,有大腿硬实会脚踢的,有一直压低脖子威吓的,这些都不如抬着脖子的打法威风。

    齐三郎面色微沉,在场的诸位都是斗鸡的好手,大半场比赛看下来,已经能确定两只斗鸡的优劣,就算他的斗鸡最后赢了,也不及小九娘的那只出风头。

    传说周家郎君都不擅长斗鸡,每次斗鸡比赛必输无疑,这个小九娘是从哪里跳出来的?

    想起刚才撂下的任对方差遣的话,齐三郎暗暗后悔。

    等看到小九娘的斗鸡跳到自己斗鸡的背上,啄得自己的斗鸡抬不起头时,齐三郎无奈一笑。

    胜负已分。

    铜锣敲响,令官高声宣布:“胜者,小九娘!”

    少年郎们大声吆喝,掌声雷动。

    听到众人恭贺九宁,正躲在角落里暗暗诅咒齐三郎的周家郎君们兴奋不已,抬起脸,挤到九宁身边,骄傲地挺起胸膛,一脸与有荣焉。

    八娘皱眉,推开硬挤到自己和九宁之间的小郎君,牢牢霸主九宁右手边的位子,瞪一眼那小郎君:先来后到,懂吗?

    小郎君委屈地撇撇嘴,换了个位子,昂首挺胸。

    如潮的喝彩声中,齐三郎僵着脸走到九宁身边,一拱手:“愿赌服输,小九娘,你吩咐吧。”

    众人安静下来,兴奋地挤挤眼睛,比赛好看,比赛之后胜者奚落负者更好看呀!

    九宁微微一笑,“齐家哥哥,你刚才腿软了吗?”

    众人哄堂大笑。

    齐三郎有些尴尬,他刚才嘲笑周嘉暄会腿软,不过是因为听到传言心中不忿,顺嘴那么一说,谁想到会被周家小九娘听去?

    更没想到这小九娘如此较真,为了给兄长出气,居然和他比赛斗鸡。

    齐三郎不想落一个言而无信、欺负女子的坏名声,对着九宁一揖:“刚才出言无状,冒犯令兄了。”

    对方愿意道歉,九宁也不会揪着不放,受了他这一礼。

    比赛结果很快传遍宴会的每一个角落。

    周家人竟然能赢齐三郎?

    温四娘要盛装出席宴会,拖拖拉拉换了好几套衣裙,温家子弟姗姗来迟,刚踏进帐篷就听到所有人在热烈讨论小九娘赢了齐三郎的事。

    温大郎推推周嘉言的胳膊,“这可稀罕了,快去看看你们家后院那株铁树开花了没有?”

    周家后院有两株从南边移植过来的铁树,可能是不适应气候的缘故,生长缓慢,至今还没开过花。

    老实说,九宁赢了齐三郎,周嘉言心里挺得意的。当然,他不会表现出来,冷哼一声,道:“闲时取乐罢了,上不得台面。”

    温大郎知道他素来不喜欢这些,笑了笑,没说什么。

    帐篷里,其他家的少年郎怂恿九宁继续比赛,“小九娘,让我们家赤凤也见识一下你们家将军的本事。”

    “对,咱们来切磋切磋!”

    “还有我!”

    九宁直接拒绝:“不了,我们家将军三天比赛一场,今天已经比过了。”

    少年郎们不乐意了,谁家斗鸡不是天天比赛的,越斗越精神,三天比一场,也太金贵了!

    九宁才不会轻易被少年郎的话煽动,道一声“不打扰诸位哥哥了”,拔步便出了帐篷。

    身后一片失望的叹息声。

    八娘和十一郎他们亦步亦趋,紧紧跟在九宁身后。

    十一郎也在。

    按惯例,令官把赢的彩头分了一半给九宁。

    九宁随意扫了一眼,拿出一部分赏给训练斗鸡的小僮仆和护卫,自己挑了几样喜欢的收着,剩下的让刚才下注押她赢的八娘和十一郎他们选。

    妹妹送我东西了!

    八娘激动不已,挑了半天,觉得这个也合适,那个也不错,一时拿不定主意。

    几个小郎君等不及,伸手去拿自己相中的。

    八娘柳眉倒竖,一巴掌拍过去。

    小郎君们委屈地缩回手,算了,他们不跟女孩子计较!

    八娘最后终于挑好了,其他小郎君们赶紧一拥而上。

    十一郎也被拉着一起选,他脸上青青白白,犹豫了半天,只拿回自己刚才押的那枚墨锭。

    九宁看其他人都拿回自己押的东西、然后挑走一样其他的,只有十一郎只拿了一样,随手翻出一块金饼塞给他。

    十一郎握着那块金饼,脸更红了。

    玩了大半天,九宁肚子咕咕叫了起来,叫来侍婢问:“蒸羊做好了吗?”

    侍婢道:“做好了,婢子这就叫人送来?”

    九宁蹙眉,三哥不是说好会来叫她的吗?

    她和八娘几人作别,抬脚走到帐篷前,里面的乐伎还在弹琵琶,乐声淙淙如流水,长案上已经空了,周嘉暄不在里头。

    “三哥呢?”

    手捧香盒的侍婢躬身答:“三郎刚才起身出去了,好像去了使君那边。”

    周嘉暄去见周刺史了?

    “把蒸羊送到蓬莱阁去,我回去吃。”

    九宁参加宴会通常只有四个目的:看热闹、炫耀、出风头,还有吃。刚才她已经看到未来嫂子温四娘了,也大出了风头,多留也是无趣,宴会上吃东西总是有人过来打扰,还不如回房吃。

    侍婢应喏,下去吩咐。

    九宁出了帐篷,离开宴会,小僮仆抱着将军跟在她身后。

    穿过长廊,迎面一阵脚步声传来。

    九宁抬头看去,对上一道熟悉的视线。

    最近天气越来越冷,周刺史怕今年大雪压塌民居冻死人,每天派人出府为老百姓加固房屋屋顶。养好伤的周嘉行继续当差,负责其中一支队伍,他近来早出晚归,比以前更沉默。

    九宁注意到周嘉行看到自己后,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她嘴角轻抽了一下,她有那么可怕吗?

    没等她开口喊他,周嘉行拐了个弯,似乎想带着属下拐进岔道去。

    九宁眼珠一转,加快脚步迎上去,“苏家哥哥,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周嘉行停了下来。

    九宁是周都督的孙女,生得漂亮,脾气好,又平易近人,周嘉行的属下们听她发问,嘿嘿一笑,摸摸头,憨厚道:“刚回来。”

    “你们辛苦了,多亏有你们,江州的百姓今年肯定能平安度过寒冬。”

    九宁学着周刺史的语气道。

    被她这么一夸,汉子们情不自禁地挺起胸脯,嘿然道:“这是我们的分内之事。”

    九宁眼帘微抬,扫一眼周嘉行。

    他站着一动不动,表情倒也说不上冷漠,眼神直直的,好像比平时……呃……呆滞?

    这是怎么了?受刺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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