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看出来了,九宁对情爱之事非常迟钝,准确点来说,她可能根本没想过情爱的事。

    杨四郎为她柔肠寸断,她一点感觉都没有。那天无意间偶遇杨四郎,她还笑着恭喜他。杨四郎强颜欢笑,转过身后一直拿袖子擦眼泪。

    旁人看着有些不忍,九宁却笑呵呵站在廊前看侍女摘石榴,完全没注意到杨四郎的失落。

    怀朗怀疑,如果哪天九宁发现一桩婚姻对自己有利,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嫁人。

    那个人是谁,并不重要。

    所以怀朗替周嘉行着急啊!

    一分别就是近一年,中间隔着千里之遥,又是在那种情况下分别的……等重逢的时候,九宁还记得郞主吗?

    她会不会突然喜欢上哪个出身好门第好性情好才学好嘴巴还甜总之就是比周嘉行会哄人的俊俏郎君?

    作为公主,她身边不缺这样的郎君!

    ……

    得知九宁身边不断有爱慕者出现,周嘉行的反应比怀朗想象中的要平静得多。

    他脸上依旧是那副表情,望着摊开的羊皮纸地图,目光落在蜀地那一块上。

    “你跟随她的日子最久……”他唇角轻轻扬起,问,“和我分开之后,她高兴吗?”

    怀朗顿住了。

    回答高兴……那不就是说明九宁一点都不想念郞主?

    但回答不高兴也不行,因为九宁这段时间过得很充实,每天忙忙碌碌的,过得确实比之前在营地的时候要放松得多。

    没等他想好怎么回话,周嘉行轻声道:“她高兴。”

    他可以从九宁的信里看出来。

    那段时间他把她逼得太紧了,她喘不过气。

    虽然只有这样步步紧逼才能强迫她正视他,虽然事情都在他的计划之中,但是……就像他本可以利用周都督祖孙逼迫她说出她接近自己的秘密、但却没有这样做一样,出征前夜,他还是放她走了。

    他曾说过,不在乎也不想计较九宁的秘密,只要求她留在他身边,不要再骗他。

    这句话其实是骗人的。

    因为后来他发现,他掌握所有主动权,却轻而易举为她动摇。只要她高兴,她可以继续骗他。

    九宁也看出这一点了。

    所以她明明早就联系上雪庭,早就可以偷偷离开,却偏要留下继续和他僵持,等他快要爆发时,用一个简简单单的拥抱,化解他的所有怒火。

    她的离开,既是惩罚,也是原谅。

    是新的开始。

    再见到他的时候,九宁会以最真实的面貌、最诚恳的态度面对他。

    周嘉行懂了。

    于是他放她走了。

    “只要她高兴就好。”

    周嘉行恍惚了一会儿,微曲的手指轻叩羊皮纸,温和道。

    怀朗看着周嘉行,突然觉得一阵牙酸。

    好吧,不管九宁在外面做什么,郞主不会生气。

    怀朗想了想,皱眉问:“郞主,九娘自然是向着您的,不过假如各地豪强逼迫九娘许婚怎么办?”

    和其他豪强比较,尤其是和靠家族世代积累起家的豪强相比,周嘉行没有太大的优势。

    周嘉行一笑,手指划过羊皮纸,眸子里透出一股志在必得的锐气。

    “她只能选我。”

    不知道九宁到底有什么古怪、到底想要什么,那他就打败所有竞争者,站到权力最巅峰的地方去,给她最大的自由,让她随心所欲,无拘无束。

    放她走,给她自由。

    同时也是对她彻底的禁锢。

    因为到那时,她必须选他,也只能选他。

    她曾试图和他讲道理,让他认识到自己的做法是错误的,病态的。

    周嘉行认识到了。

    但他不会改。

    也改不了。

    ……

    天气渐渐转凉。

    早起赶路,迎面扑来的晨风冷得刺骨,湖面漂浮着大团大团朦胧水气,山林幽谷笼罩在薄雾中,日出后雾气依旧在林间缭绕,久久不散。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入蜀的时候,李昭终于理解古人为什么会发出这样的感叹。

    如今离开蜀地,他再次感受到长途行路的艰辛。

    他没有带太多亲随,几个忠心内侍毫无怨言地跟随他离开成都府,一行人为了躲避战乱,尽量选择避开大的城镇。

    一路有惊无险,没有遇到太多波折。

    越往东,路边逃难的百姓越多。这些饱受战乱之苦的人大多神情麻木,紧紧抱着自己的包袱,面无表情地行走在西逃的路上,犹如一具具行尸走肉。

    一个多月后,内侍收到一封紧急密信,连忙禀告李昭。

    “大王,是前线战事!”

    李昭接过信,拆开,一眼扫到其中几个名字,心跳漏了一拍。

    邓珪死了。

    炎延打了胜仗,她拿下梓州了。

    这一仗打得非常艰难。

    炎延毕竟没经历过太多攻城战,邓珪率军返回梓州时,她还没攻破梓州内城。

    得知主帅邓珪返回,梓州城内的守兵精神大振,和邓珪率领的大军互相配合,即将对炎延形成夹击之势。

    副将们心生恐惧,怕被邓珪堵在内外城之间,纷纷劝炎延撤兵。炎延临危不乱,坚决不同意,认为此时退兵损失更大,还不如攻进内城,否则功败垂成。她坚持围城,兵士们退无可退,只能往前,绝境之下爆发战斗力,于半个时辰后攻进梓州内城,俘虏梓州守将和邓珪的家眷。

    这时真正的邓珪才赶到梓州城外,眼睁睁看着厚重的城门一点点关闭。

    原来第一路赶到城外的大军并非由邓珪本人率领,只是一个形貌和他有些相像的稗将。邓珪知道自己来不及赶回,故意派人假冒自己以震慑炎延和部下,扰乱军心,想吓跑他们。

    炎延他们上当了,以为城外骂阵的真的是邓珪本人,但他们没有被吓走,邓珪的计策失败了。

    邓珪此前被“捡到”李曦的好运气冲昏了头脑,还没控制住东西川局势就想拿捏杨昌父子,结果阴沟里翻船,让李昭给钻了空子,又在西川痛失长子,急怒攻心,当众呕血,发誓要手刃炎延。

    炎延毫无畏惧,利用邓珪复仇心切之下的暴躁易怒和他对自己的轻视,屡次出城主动挑衅。邓珪怒发冲冠,在一次和炎延交手的过程中被她砍伤了胳膊,狼狈退兵。

    此后两军相持月余,互有胜负。等杨节度使的援兵赶到,局势扭转,邓珪自知大势已去,在部将的保护下突围出去,炎延亲自带兵追赶,张弓连放数箭,先射中邓珪的坐骑,让他摔落马背,然后一箭射中他肩膀,一箭射中他胳膊的旧伤处。

    邓珪兵败被俘,炎延没有杀他,而是将他送去成都府。

    李曦当初曾想留在梓州,但心里却对邓珪恨之入骨,得知邓珪被抓,想也不想就要杀了他。

    九宁没有反对。

    杨节度使等人也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邓珪一死,东川群龙无首,李曦下旨封赏炎延,让她代为署理东川,并提拔了几个蜀地本地官员,由他们处理东川政务。

    信报上抄了一份李曦的旨意,李昭从头到尾仔细看了几遍,发现那几个被提拔的人名字很陌生。

    他叫来一个面皮白净的内侍,问他记不记得那几个官员的背景。

    内侍回想了片刻,道:“大王,这几个人年纪不小了,入蜀多年却一直没有升官,碌碌无为,没什么大的建树,所以您对他们没有印象。”

    “年纪不小?”李昭心里一动,问,“他们是哪年中的进士?”

    内侍答说:“都是武宗在位时的进士。”

    李昭明白了。

    那些都是九宁的人。

    梓州是炎延打下来的,杨节度使不会打东川的主意,那东川自然要交到她手上。她提拔武宗的旧人,那些官员自会对她感激涕零,忠心耿耿。

    内侍小声道:“大王……长公主不会害圣人,也不会害您,蜀地远离战乱,您……您还是回成都府吧。”

    李昭回过神,摇了摇头。

    即使长安已经成了人间炼狱,他也要回去。

    内侍继续劝:“大王,长公主菩萨心肠,博施济众,虽是个女儿身,却不顾危险设法营救圣人和您,您为什么提防着公主?您如果和公主同心协力,肯定能有所作为!”

    李昭苦笑。

    他知道九宁在民间的名声很好,她是勇救兄长的烈女,由高僧雪庭抚养长大,宅心仁厚,爱民如子……

    但他没想到自己的内侍居然也这么认为。

    内侍们对望一眼,长叹一口气。

    大王执意如此,他们劝不了大王,只能和以前一样继续忠诚地跟随大王,即使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们也不会退缩。

    ……

    李昭继续往东走。

    炎延顺利拿下梓州后,继续带兵剿匪,各地流寇和残兵纷纷投降,风气为之一肃。九宁和雪庭配合默契,迅速派遣文官分赴各地管理地方州县,丈量土地,均定田租,减免赋税。

    一时之间,民间称颂之声不绝。

    李昭发现,逃往蜀地的难民一天比一天多。

    契丹被赶出中原了,但中原百姓并不敢返回家乡,因为他们敏锐地感觉到中原即将迎来几场更大的战争。

    听说蜀地还算太平,而且长公主和圣人都在成都府,越来越多的百姓选择往西逃,祈求能获得长公主的庇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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