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宁虽然和他阔别几年,不过一看他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语气缓和了些,含笑道:“我还记得十一哥那时候说要上战场去历练,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十一哥果然长进了,你以前只能拉软弓,现在都能骑马放箭了。”

    十一郎僵了一下,怒气尽数退去,低叹一声,愧疚道:“九娘……我只有这点本事……”

    他很努力很努力地磨练自己,可是他终究能力有限,拍马也赶不上周嘉行。

    风吹过,他盔帽上的红缨随风飘扬,衬得他那张脸好像更黑了点。

    九宁嗨了一声,拍拍十一郎,“十一哥不必妄自菲薄,你比其他人强多了。”

    以前,只要她这么夸一句,十一郎立刻就能眉开眼笑。尤其当她把十一郎和其他堂兄拿来比较,夸他是最好的堂兄时,十一郎简直恨不能长出一条尾巴来使劲摇几下。

    这一次十一郎却没有笑。

    他抿一抿唇角,岔开话题,“九娘……你过得好吗?二郎是不是成天欺负你、吓唬你?”

    九宁眼珠转了转,摇摇头,笑道:“我不是就站在你面前吗?你看我好不好?”

    十一郎抬起头,上上下下打量她几眼,脸上忽然划过一抹不自然的表情,像是脸红了。

    “好……很好……”

    他结结巴巴地道。

    九宁双眼微眯,“那你刚才为什么生我的气?”

    十一郎挪开视线,盯着道旁雪地里的一株松树看,“谁生气了?我不晓得。”

    九宁白他一眼,拍他的胳膊:“你刚才分明生气了,说,为什么生气!”

    在她的眼神逼视之下,十一郎无处可躲,轻哼了一声,道:“你刚才都认不得我了……”

    进毡帐的时候他注意到九宁看自己的眼神,没错过她眼中的茫然。

    九娘居然不认得他了!

    居然!

    虽然他确实晒黑了,变得更硬朗更威武了,和以前那个一身娇肉、被先生敲几下板子就扯着嗓子哭嚎的纨绔子弟大不一样,可九娘怎么能不认得他呢?

    他可是一直想着九娘、记着九娘,每到她生辰的时候都会给她准备寿礼的!

    九宁一时无语。

    原来十一郎生气,不是因为输给周嘉行,也不是因为她说了什么伤了他的心,他之所以闹别扭,就是因为自己没一眼认出他!

    她一巴掌拍开全身上下透着委屈的十一郎,“你一开始不也没认出我吗?我俩彼此彼此。再说了,我是因为十一哥变得又英武又威风才一时没认出你。”

    十一郎进毡帐的时候可是盯着她愣了好久的,他也没认出她来好吗?

    他刚才是被人扔进毡帐的,而且还在地上打了个滚,一点都不威风啊……十一郎眉头轻皱,可看着九宁笑意盈盈望着自己、仿佛真的崇拜自己的娇俏模样,心里还是忍不住冒起欢喜的小泡泡,从头到脚哪哪儿都觉得舒畅,脑袋一扭,哼哼着道:“算了,不和你计较了。”

    九宁失笑,“好了,我去和二哥解释,我们一起回江州。”

    十一郎脸色微微一沉,目送九宁转身进帐。

    他没告诉她,刚刚看到她的时候,他不是没有认出她来……他只是看呆了。

    第一眼就看呆了。

    她真好看。

    他看向自己刚刚落下马背被俘的地方,缓缓握拳。

    周嘉行受伤了,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甚至没开口,连一个眼神都没有,从头至尾只和九宁以眼神交流,气势就足够压过他了。

    他咬咬牙。

    ……

    周嘉行没有计较十一郎偷袭的事。

    短暂修整过后,他们继续赶路。

    骑马穿过白雪皑皑的平原,从峡谷抄近道走了差不多一个多时辰,江州很快近在眼前。

    日头晴好,斑驳的城墙在日光下闪耀着潋滟的金光。

    城门外人头攒动,车马塞道,一眼望去,乌压压一片脑袋。

    九宁策马拐进一条小道。

    十一郎跟上她,“九娘,怎么不回江州?”

    族老们都在城门外等着呢!虽然他也不喜欢宗族的人,嫌族老们心思太多、太自私,但是现在周家是三郎做主,三郎想掌控江州,免不了得依靠族老们的支持。

    九宁低头挽缰绳,道:“我先去见我叔叔。”

    “你叔叔?谁是你叔叔?”

    十一郎还不知道九宁的身份,连声追问。

    九宁道:“待会儿你见了就晓得了。”

    十一郎好奇不已,到了崔氏的田庄内,看到那个身披僧服、气度出尘、等在路边长亭前的俊秀青年,目瞪口呆。

    “九娘……你阿耶居然是个大和尚!”

    雪庭是和尚,雪庭是九娘的叔叔,那九娘的亲生父亲肯定也是和尚!

    九宁翻个白眼:谁规定和尚的兄弟必须是和尚?

    惊愕过后,十一郎也发现自己想岔了,怕九宁生气,忙道:“难怪九娘生得这么美,雪庭可是江州第一美男子,你阿娘也是美人,你们一家都美!”

    九宁催马疾走几步,不理他了。

    雪庭已经整理好所有没来得及带走的佛经典籍,让人送去长安,只等九宁办好为崔氏和崔贵妃迁坟的事,他们就能动身回长安。

    他骑了一匹白马,迎上前,“周使君呢?”

    九宁:“他待在城外。”

    周嘉行答应过不会插手她和周家之间的事,他会在城外等她。

    雪庭点点头,没看旁边跟着的十一郎,道:“所有人都找到了,就住在田庄里,他们已经收拾好行李。”

    九宁嗯一声,一笑,故意做了个作揖的手势,颊边现出一对梨涡,道:“叔父辛苦了。”

    雪庭神情不变,眼里似有若有若无的笑意,轻轻嗯一声。

    九宁这次要把保护崔氏和崔贵妃南下的仆从都一并带回长安去。

    仆从们若是已经在江州落地生根,不愿走,她也不会强求,给他们一笔钱财傍身。其他人想回长安的,可以带着家人一起走。

    她骑马走进田庄。

    仆从们知道她今天过来,全都等在道路两边。

    远远看到雪庭身后一个美若天仙、艳如朝霞的女子策马走近,他们神情激动,跪倒在雪地里。

    因为战乱远离家乡,流落在外,他们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回长安了。

    他们中的一部分也想过自己回去,可北边到处都在打仗,人还没走远很可能就横死在荒郊野外,怎么回呢?

    原以为注定只能做异乡人……贵主回来了!

    贵主要带他们回家乡!

    回乡……那是他们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啊!

    仆从们千恩万谢,拜倒在九宁的马蹄前,泪落纷纷。

    九宁示意众人起身。

    仆从们已经知道她的身份,对她比以前更恭敬,知道她有事要忙,不敢打搅她,抹抹眼角,默默散去。

    雪庭道:“这些人拖家带口,不便走山路,我会派人护送他们走水路。”

    九宁点点头,“带他们走会有些麻烦,不过他们是崔家的老人,对我姨母很忠心,而且对崔家谱系了如指掌,以后回到长安,重振崔家还得倚靠他们。”

    “重振崔家?你找到崔家的嫡支后人了?”

    崔氏是嫡支女郎,所以长住长安,当年她的亲人都死在□□之中,只有她一个人逃了出来。

    九宁道:“找到了……我在长安的时候请卢公帮忙,卢公打探到姨母的一个堂侄还在人世,他叫崔长乐,那年□□时,他刚好不在长安,逃过一劫。”

    她派人将流落在外的崔长乐接回长安,和他说了崔氏和崔贵妃的事。

    崔长乐大哭了一场,呆坐半晌,又哭又笑:“也好……两位姑母都没受什么罪,走得安详。”

    九宁准备让崔长乐继承崔氏带出长安的家产,帮他重振崔家。

    乱世之中,世家受到极大的冲击,曾经屹立几个朝代而不倒、煊赫百年的世家几乎都没落了。崔长乐想靠他一个人重现祖辈的荣光,简直是难如登天。有了崔氏留下的钱财,他能少走点弯路。

    雪庭赞成九宁的所有决定,他心里一直觉得愧对崔氏。

    他虽笃信佛理,其实很清楚世间事不可能以佛理说得清。他视尘世如过眼云烟,心无杂念,唯一的挂碍,就是九宁。

    所以他自私地让崔氏担了虚名。

    九宁对这些一无所知,但她知道真相后,想也没想就扛下所有责任,也替他扛下那份愧疚。

    她叫他叔父,就真的把他当成亲人看待。

    雪庭很难得地走了一会儿神,跟上九宁。

    两人边往里走,边小声商量回长安的事。

    田庄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骤雨似的,由远及近。

    北边的方向,飞雪四溅,一行快马穿过山中小径,朝着田庄疾驰而来。

    武僧们立刻警惕起来,纷纷拔出长刀。

    九宁拨转马头,扬手制止武僧:“不必如此,那是我三哥。”

    马嘶咻咻,快马如离弦的箭一般飞驰至田庄前。

    转眼快马已经驰到长道里,风卷残云一般。不等马挺稳,为首的青年撒开缰绳,长袍猎猎,翻身下马。

    九宁已经下马,笑着迎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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