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院子有四间房,一间卧房,一间浴房,还有一间柴房,柴房前面搭了一个小灶,应该是用来烧水的,剩下的一间空房,里面有一张木板床,但木板积灰很多,看来从来没人睡过。

    珠珠给自己烧了水洗漱,今日早上给她准备的吃的比昨日要精致多了,是一些糕点。珠珠正要吃,院子外却响起了喧哗声。

    “这门还上锁呢,给本皇子打开。”

    珠珠听见那声音愣了下,等她意识到是那个十六皇子梁绍言的声音时,吓得往屋子里躲去。

    他怎么来了?

    她想起昨日自己临走前,他拉着自己的手说的话,心里就生出不详感。

    梁绍言因为没抢到人,夜里入睡前还被皇后叫过去训了一顿,皇后知道他闹的事,说他堂堂一个皇子跟一个太监抢人,说出去实在丢人。梁绍言逆反心理更重,他觉得不过一个李宝璋,怎么父皇帮他,母后也帮他,真不知道谁才是他们的儿子了。

    本来也没那么想要那个媚奴的,现在一来,他还非要不可了。

    一夜没睡好的梁绍言大早上就杀到李宝璋的院子,手底下的太监拦都拦不住。梁绍言站在院子门口,瞧着大门锁着,冷笑一声,“这门还上锁呢,给本皇子打开。”

    太监劝到:“十六皇子,待会您还要去太师那里呢。”

    “今日缺席一日不行吗?我天天读书,我都要读傻了。”梁绍言不耐烦地说,“你们把这锁弄开,砸都要给我砸开。”

    主子吩咐,手底下的奴才岂有不作的道理,等锁被砸开,梁绍言便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明明年纪尚幼,但他实在是飞扬跋扈到了极点,走进去还喊着:“小狐狸,小狐狸,你在哪呢?”

    他并不知道珠珠的名字,故还是叫珠珠为小狐狸。

    梁绍言进了院子,就很嫌弃地皱了眉,“这什么破地方啊?宫里还有这么破的地方?”

    事实上,李宝璋的住处在奴才里面已经是很好了。

    梁绍言捏住了鼻子,嫌弃之情显于面上,他环视了周围,最后把眼神放到了中间的那间房间。不知想到什么,他勾起了唇,笑得莫名有几分邪气。

    “躲着呢,以为我找不到吗?”梁绍言轻语道,他缓步走上前,还故意加重了脚步。猎人捕猎之前,什么最让猎物感觉到恐慌呢?自然是越来越接近的脚步声。

    一步,一步,慢慢地接近。

    在还未看到猎人脸但却清楚听到对方的脚步声,那瞬间猎物的心会提到嗓子眼。

    梁绍言一脚踹开了门,果然看到珠珠惊恐地看着他。

    他唇角的笑意更深,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不用那么惊讶地看着我,我呢,是请你过去吃好吃的,你看你那么瘦小,风一吹就倒,实在有丢梁国脸面啊。”

    话说的是冠冕堂皇,目的当然只有一个。

    他上前抓住了珠珠的手腕,但珠珠昨日的手腕被勒出了红痕,今日那红痕已经转为了紫色,一碰就疼。梁绍言粗鲁的行为直接让珠珠倒吸了一口气,她疼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梁绍言还没注意到,反而拖着珠珠往前走。珠珠根本不愿意,使出吃奶的劲挣扎,越挣扎越疼,疼得她眼泪哗哗地掉。这才让梁绍言注意到不对劲,他看了下珠珠紧蹙的眉头和流下的眼泪,不禁松开了手。他把珠珠手腕处的衣袖挑起一看,才发现是哪里不对劲。

    其实梁绍言并没有欺负女孩子的习惯,但是他没想到珠珠昨日被他绑了绳子,手腕就变成这个样子了。他顿时有了几分尴尬,书里说了男子汉大丈夫不应该欺负弱质女流。

    “我不是故意的啊。”梁绍言辩解道,他想了想,“你手太嫩了,加上我昨日以为你真是狐狸,狐狸不是狡猾嘛,我怕你跑,我才绑了你的。”

    珠珠吸了下鼻子,雪白的鼻头这时都红了。一双绿眼睛湿漉漉往下滴水,红唇微抿,看起来可怜得不行。梁绍言眨了眨眼,莫名有了一分愧疚。

    他欺负一个女孩子,似乎不太好。

    “我跟你赔礼道歉行不行?你别哭了。”梁绍言退后几步,还给珠珠鞠了个躬。他得罪他的皇姐皇妹时,都是这样道歉的,她们都原谅了自己。不过梁绍言没想到珠珠不太一样,她不仅没停下哭,还往后躲了躲,仿佛他是洪水猛兽。

    “我都跟你道歉了,你还哭啊?”梁绍言直起身,语气不善起来,“你再哭,我可再用绳子绑你了。”他说完之后觉得还是这句话有用,这句话一出,面前的少女果然不哭了。

    梁绍言无奈地摇了摇头,觉得女孩子真是麻烦,随便碰一下就疼,疼了就哭,凶她们也哭,什么都哭,问她们话,她们还不肯明说,他那些皇妹就是这样,他从宫外带礼物回来,她们居然还未因为谁的礼物更重一点,自己的礼物轻一点就哭。

    但梁绍言想好了,他跟李宝璋有仇,虽然这个小狐狸爱哭,但是他勉勉强强可以包容一下,毕竟可以威胁她不许她哭。

    “我今天跟你赔礼道歉好不好?我请你去吃东西。”梁绍言采取了一招怀柔政策。他慎重想过了,李宝璋跟他相比,李宝璋完全没有胜算的,比身份,他是皇子,而李宝璋只是一个内侍监总管,比自身,他相貌不俗,一身英雄气概,而李宝璋,阉人一个,面白无须,貌似好女,让人不齿,比条件,他能给小狐狸吃的是山珍海味,有的是金银珠宝,穿的是金缕衣,戴的是深海珠,而李宝璋只有一个破屋。他刚刚看了,桌子上的吃的也不过是一些冷掉的糕点,他平日看都不会看一眼的。

    只要是个明眼人,都知道该选谁的。

    但梁绍言没想到自己被拒绝了。

    珠珠怯怯地看了梁绍言一眼,摇了摇头,小声地说:“我不想去。”

    昨日她已经完全意识到梁绍言有多吓人了,他现在笑着跟自己说话,就像是阿达跟她说过的故事里面那只黄鼠狼。

    “什么?你不想去?”梁绍言那瞬间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坏掉了,他古怪地看着珠珠,“你是个傻的吗?”

    珠珠被他骂了,又往后退了一步。梁绍言冷哼一声,他决定不跟她好言好语了,反正她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的类型。

    “来人,把她请去我宫里。”他想的很清楚,只要让她真正体会到跟着自己有多好,那她一定会义无反顾地抛弃李宝璋选择自己的。到时候他再跟父皇说,是她非要跟着他,他也没办法,只能委屈李宝璋再找个新的了。

    梁绍言说完就直接往外走去,他的奴才自然会帮他把人绑走。

    宋德海这回特意中午来送的饭,可是来了之后傻眼了,院门大开,他进去找了一圈,没找到珠珠,苦得心里要流泪。昨日因为下午来送的饭,今晨被罚跪半个时辰,他特意中午来送,怎么人还是消失了,而且这回不是翻墙了,门都被人打开了。

    宋德海只能去找李宝璋,但不凑巧的是,李宝璋伺候皇上在皇后宫里用膳,这时候传话传不进。按往常,皇上都会回寝殿午休,但今日偏偏又在皇后宫里午休了,等宋德海见到李宝璋已经是下午了。

    李宝璋一看到宋德海,脸就沉了下来,他快步走到宋德海面前,他昨日脸上的伤还没有完全好,但已经消肿了,若是仔细看,还能看出一点指印。

    “说吧,又出什么岔子了?”李宝璋压低了声音,但不难听出他的怒气。

    宋德海苦着脸,“李公公,那院子门被打开了,珠珠姑娘不在里面,我找遍了,都没有找到人。”

    “那是有人把她带走了。”李宝璋看了眼宋德海,“你去十六皇子的宫里看看,打听下人是不是在十六皇子的宫殿里。”

    ……

    “你怎么那么笨啊?这个九宫环你接了一下午了。”梁绍言瞪着面前的少女,他给她拿的还是几岁稚子玩的,但她居然可以拿着这个玩一下午,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珠珠这一天被凶了无数次,她现在已经有点习惯梁绍言突然很大的声音了,只是在对方骂她蠢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看梁绍言一眼,小声辩解:“我不笨。”

    “你不笨怎么解不开?”梁绍言已经拿看傻瓜的眼神看着珠珠了。

    珠珠不开心地咬了下唇,阿达明明说她是他见过最聪明的孩子,她们当中就她认字最快。她想了想,“你给我玩的是你们这边的东西,我是胡人,我小时候没玩过。”

    梁绍言哦了一声,还是认定珠珠蠢,“那你这样,你给我玩你小时候玩过的,如果我玩不上来,我就承认你不蠢。”

    其实他说这话,并不觉得自己会输。

    珠珠略思索了下,便说:“那我想要一个酒缸,大概这么大。”珠珠比划了一下,她将双手展开,虚虚拢了一下。梁绍言挑了下眉,“你要跟我比喝酒?”

    珠珠摇了摇头,“里面不要酒,我要空的酒缸。”

    酒缸很快就准备上来了,梁绍言抱着手,坐在椅子上看着珠珠围着那酒缸转,他看着她转了几圈,忍不住说:“你是给我看你转酒缸吗?”

    珠珠没回答他,她又转了几圈之后,把脚伸进了酒缸里,然后另外一只脚。

    梁绍言本来唇角略带一分讥讽,等看到后面,他忍不住从椅子上起了身。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她居然整个人钻进了酒缸里!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会杂技的少女。

    第10章

    像珠珠这种媚奴,天生就骨头软,可以把自己塞进非常狭小的空间,也可以把自己扭成各种样子。媚奴一开始出现梁国的时候,其实闻名的就是酒缸舞。酒缸舞顾名思义是媚奴提前钻进酒缸里面,然后随着丝竹声像灵蛇慢慢从酒缸里舞动出来,加上媚奴五官柔媚,身姿婀娜多姿,舞姿妖娆,酒缸舞闻名遐迩,但不是所有媚奴都能完成酒缸舞,珠珠是天生骨头软,小时候还喜欢躲在酒缸里玩捉迷藏。

    梁绍言面有异色地慢慢走近酒缸,但还没走近,珠珠就从里面钻出来,她动作非常轻柔轻松,仿佛这不是一个空间狭小的酒缸,而是一张大床。

    “你……你怎么进得去?”梁绍言表情有些难看。

    珠珠无辜地看着他,“就这样进去的。”她说完就默默地看着梁绍言,梁绍言被她的眼神看得极其不自在,他方才才说了大话,现在……

    “切,不过就是钻酒缸吗?有谁不可以啊。”好面子的梁绍言放出了大话,然后他也学着珠珠的样子把一只脚伸进了酒缸,然后另外一只脚,他开始往下蹲,再然后他的大腿就被狭窄的酒缸口死死地卡住了。梁绍言面色一白,他伸出手抓着酒缸口的两边,往外起身,但身体纹丝不动。旁边的几个太监一瞧慌了,连忙上前去救梁绍言,但饶是他们几个人合力,梁绍言的腿依旧不能动弹。

    珠珠被眼前的一幕吓到,忍不住往后退了退,那几个太监还在努力,梁绍言的脸色已经难看得不行,他破口大骂,“你们这些废物,我的腿要是出不来,我就叫父皇把你们的脑袋切下来当蹴鞠球来踢。”

    珠珠听到这话,想了想,觉得梁绍言说的话非常有毛病,如果梁绍言的腿出不来,他怎么把那几个太监的脑袋当蹴鞠球来踢,他都没有腿可以踢。她看着他们还在辛苦跟酒缸奋斗,忍不住小声说:“要不把酒缸砸碎吧?”

    她话刚落音,就有个太监尖着声音道:“当然不可以,万一砸缸伤到十六皇子的贵体怎么办?”

    可是不砸,就只能卡着了。

    珠珠觉得自己不能理解这些人。

    梁绍言此时的样子十分滑稽,他脸色发青,大腿最粗的地方被酒缸卡着,几个太监像拔萝卜扯着梁绍言。梁绍言已经气得发晕,觉得十分难堪丢人。拔不出来,又不能砸缸,梁绍言就被卡在酒缸里。

    “废物,都是废物,你们这些人都别想活了!”梁绍言气得大叫。珠珠见他这样发火,默默地走上前,但梁绍言被几个太监团团围住,她都看不清他腿的情况,便说:“我可以看一下吗?”

    梁绍言早被这群太监弄得火大,听到珠珠的声音,便直接让这些太监全部滚开,但珠珠检查他腿的情况时。他还是忍不住说:“你要是不能让本皇子的腿出来,你这个小小媚奴也死定了。”

    他说这话,完全不想想是他自己要钻酒缸的。

    珠珠看他一眼,眼神小心翼翼,“不是我让你钻的。”

    “你还敢顶嘴!是你要跟本皇子比这个,如果你不比这个,我怎么会被这该死的酒缸卡住呢?”梁绍言仿佛除夕夜里放的炮竹,炸了!

    珠珠想了下,还是不反驳梁绍言的话了。她微微弯下腰,伸出手摸了摸梁绍言被卡住的大腿。她手刚放上去,梁绍言表情瞬间古怪起来,他白皙的脸莫名红了红,“你……你干嘛啊?”

    珠珠倒是没说话,她仔细摸了摸梁绍言被酒缸口卡住的地方,他两条腿也不是完全被卡住,她能伸进去一根手指,同时她发现梁绍言的裤子还是有点厚的。

    只要把他卡住的地方裤子剪开,只把腿扯出来,应该能出来。

    “要剪开裤子。”珠珠抬起头看着梁绍言。

    梁绍言啊了一声,脸色更红,“你说什么东西啊!”

    倒是旁边的一个太监反应过来了,连忙去拿了剪刀,“十六皇子,只要把裤子剪开,您的腿就可以抽出来了。”

    梁绍言听了这话立刻看着珠珠,他瞪了珠珠一眼才咬着牙说:“你转过去,没我的吩咐不许转过来!”

    梁绍言觉得今日是他最丢人的一天,没有之一了。

    好不容易腿出来之后,太监们连忙伺候着梁绍言换了裤子。他们怕梁绍言的腿卡出事,便询问道:“十六皇子,要不要请御医?”

    请御医?难道告诉御医,说他因为逞强钻酒缸,腿被酒缸卡住了?这么丢人的事,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想到这里,梁绍言立刻威胁道:“叫什么叫,不许叫御医过来!还有,今日的事若是传出来,你们个个都等着掉脑袋,知道了吗?”

    话一出,吓得几个太监立刻跪着了地上,“奴才知道了。”

    梁绍言皱着眉看向还背对他的珠珠,他磨了磨牙,究根结底还是这个臭丫头害得自己那么丢人,他一定要想个法子好好整整她才是。

    “小狐狸。”梁绍言眼睛一转,心生一计,“你现在去大公主那里帮我拿一个东西,我上次把我的画册落在那里了。”

    第11章

    傍晚的天色像是披着烟霞色的丝绸,云层在这个时辰逐渐变得稀薄,头尾拉长,遥远得像是牛郎织女相会的鹊桥。正红色的宫殿沐浴在夕阳下,减少了几分巍峨,多了几分暖意,遥远天幕飘起的烟雾带着烟火气息。

    梁绍言故意让珠珠去大公主玉盛公主那里,因为他知道他的大皇姐玉盛公主是最厌恶媚奴的。

    梁国皇帝子嗣众多,光是公主便是二十多位,其中最受宠的莫过于皇帝的长公主玉盛公主。她是皇后所生,作为嫡公主又是长公主的玉盛公主自幼受宠,虽已年过二十五,但依旧尚未婚配。玉盛公主曾公开说过,她的驸马必是她亲自选的这世上最好的男子,而因为玉盛未嫁,剩下的二十几位公主也还待字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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