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浛红了脸,没应声。

    乐母都被乐父说得一臊,翻了个白眼道:“乱七八糟说些什么。”

    乐父抓了抓头发,有点尴尬。

    乐浛抿了抿唇,没忍住笑意:“爸爸……”

    乐父顶不住了,挥了挥手羞恼道:“行了行了,当我没说行了吧,不准提了!”

    乐浛笑出了声。

    他知道爸爸在努力适应改变,适应“变成了喜欢男孩子的男孩子”之后的他。

    高三那年,乐浛确实过得很辛苦,但能有这样的父母,他也觉得很满足。

    ——不是每个最初不理解同性恋的人,最终都能接受自己的亲人变成了同性恋的事实的,因此他的父母虽然花了些时间才调整过来,期间也让乐浛伤心过,可最终,乐浛还是感激他们的。

    感激他们能包容他,支持他。

    吃饭的时候,乐母提起了这两天去乐浛外婆家吃饭的事情。

    乐浛的奶奶爷爷都已经去世了,外婆外公都还健在,中秋节肯定是要吃一顿团圆饭的。

    ——所幸在乐浛父母接受他的性向之后,两位长辈也去老人那儿做了不少思想建设,而乐浛的外婆外公从小就很喜欢他,又怎么可能忍心苛责他强迫他,自然也就只能接受了这样的事实,因此如今乐浛都还能正常地和这些家人相处,和和美美。

    说着说着,乐母想起一件事情。

    “对了,我那天从你外婆家回来路上还碰见你高中班主任卢老师,”乐母蹙起了眉头,“听说你们高中班里要办同学会?没让你去吧?”

    乐浛一愣,摇头:“没通知我。”

    “没通知就没通知,通知了你也别去,”乐父不高兴道,“都是一帮什么人,以后都不要有来往才好!”

    “哎,其实也不是每个同学都是这样,只是……”乐母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想起高三那年乐浛遭受到的,和他们夫妻俩无意中的雪上加霜就心疼。

    那时候他们因为乐浛手机被同桌偷了的事情被叫到学校,本以为问题已经解决,没想到紧接着第二天就又接到了老师的电话,而这次迎接他们的则是晴天霹雳。

    乐浛是个很乖的孩子,从小到大没让他们操过什么心。

    从来不打架斗殴,从来不乱跑乱玩,学习也向来自觉认真。他们哪能想到自己家这万事让人放心的儿子,竟然喜欢的是男孩子。

    两人都很传统,当时的第一反应又是惊愕又是不理解,甚至在听卢老师说起当下学校里面都在传这件事情,并且察觉到办公室外面有不少学生在偷听偷看的时候,他们只觉得——难怪会这样!

    乐浛都是同性恋了,也难怪全校的人都在议论他!

    这多丢脸啊!

    ……现在想来,他们自然清楚地认识到他们当时犯了多严重的错误。

    人身攻击,风言风语,甚至是校园霸凌。

    当乐浛开始遭受到这些的时候,他们就该给乐浛转学,因为这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难以承受的折磨。

    ……可或许是乐浛太坚强,也太乖巧了,当他们夫妻俩在家里为了乐浛的事情吵架,为了同性恋的事情骂他、逼他的时候,这个孩子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一如既往乖巧地完成作业、复习功课,认认真真学习,守时地上学下学。

    乐浛表现得太正常,以至于他们夫妻俩完全没意识到他们当时到底该做些什么,而乐浛就这么挺过了那样一个高三。

    然而事实是,就算是一个成年人,在经历过那些事情之后患上抑郁症,也一点都不奇怪。

    乐母回忆起那一年就忍不住掉眼泪。

    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她每天晚上都在想。想乐浛还是个小不点的时候就说以后要考上t大,t大是c市最有名的高校,在全国也排名前列,那时候大人们都笑他,想得倒是够长远,但是真能做到吗?而乐浛雄赳赳,气扬扬。

    乐浛喜欢数学,尽管他在数学方面的天赋不是很足,学得很艰难,可他的梦想就是长大做数学老师,他觉得能帮助别人攻克这一门“我那么爱你可你一点都不爱我”的学科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乐浛不是一个特别聪明的孩子,但是一个特别努力勤奋的孩子,因此他从小到大,成绩都稳稳地名列前茅。

    而在高三那一年,他的梦想看起来多遥远啊。

    高三,最紧要的关头,有哪一个孩子能做到在遭受了那种事情的情况下,还保持成绩不下滑?

    乐母又不是没听说过,朋友闹离婚的时候夫妻吵架,小孩子原先稳稳的班级第一,结果中考时的分数只够上个普高,夫妻俩后悔不已,可小孩子已经变得阴郁。

    这种事情,林林总总,多有耳闻。

    乐浛的遭遇,比那些孩子还要恐怖吧?现在想来乐母都觉得酸楚,这孩子又怎么挺得住?

    ——可乐浛就是做到了,闷声不响地就做到了。

    在最黑暗最冰冷,连父母都没有站在他身边的时刻,这个孩子楞是一个人挺过了一切,一步一步,又踏实,又坚定地迈到了他最初给自己设定的目标。

    他没有任何埋怨,也没有自暴自弃,甚至于之后乐父乐母非常诚恳地给他道歉时,乐浛也说他并没有怨恨他们两人。

    他理解他们,感激他们最终能支持他。

    当时乐母忍不住想,她是生了怎样一个小太阳啊。

    那么正面,那么阳光,又那么充满了惊人的能量。

    当然,这消除不了夫妻俩对这个孩子的愧疚。

    说起来,那时候还是卢老师实在看不下去乐浛一个孩子遭受这些,在高三一整年顶着被他们夫妻俩投诉的风险,把他们叫去学校了好几次,跟他们谈了又谈,才总算让他们接受了这回事情。

    因此对卢老师,他们夫妻俩也是很感激的。

    乐母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看了看乐浛的脸色,说道:“卢老师倒真的是个好人……”

    “是啊。”乐浛毫不含糊地点头。

    卢老师真的是个好人——在乐浛被人欺负的时候几次三番帮他教训了那帮学生的是她;怕乐浛想不通,跟他谈话,对他的性向表达了支持的是她;最终决定不顾后果,把他爸妈叫去学校,劝他爸妈跟他和解,普及知识让他爸妈接受他的也是她。

    为人师表,卢老师能做的确实有限,但做的也已经足够多,对乐浛来说,算是受益一生了。

    乐父有点吃不下去了。

    虽然他刚才斥责了乐浛那帮高中同学,可那时候他做的能好到哪里去?

    每次说起这个话题,他除了懊悔就是懊悔。

    乐浛见好好的一顿饭要变味道了,连忙道:“行了,他们叫我我也不会去的,你们放心吧。”

    诚然,高中班里不是每一个人都是于曼曼,可当时事情闹成这样,班里每一个人与他之间的关系都变得怪异。乐浛一想起来就难受,又怎么可能会去参加这场同学会。更何况,他也不觉得那帮人会叫他。

    ——不过这次乐浛倒猜错了。

    吃完饭,他本想回房间玩会儿游戏——他把游戏头盔也从寝室里搬回来了——结果刚踏进房间,手机就震动了下。

    乐浛瞄了眼,是微信消息,来自一个群,群名叫“12班”。

    乐浛愣了下,过了几秒钟才想起来这是他们高中班级群,高三那件事情发生后没多久,他就主动退出的微信群。

    乐浛蹙了蹙眉,点开一看,发现是高中团支书把他拉进来的。

    而也是此时,一个名字叫做“mr x”的人@了他,问道:“2号来不来同学会?”

    群里有一半的人把名片改成了自己的真实名字,也有一半的人依旧我行我素地用着网名。乐浛当初还在群里时就分不清这帮人,这会儿就更不用说了。他显然也没加这个人为好友,看不到对方的朋友圈。

    他根本不知道这个“mr x”是谁。

    第045章

    这个“mr x”一开口, 群里也没有其他人接话, 一时间仿佛大家都在等着乐浛回应似的。这氛围……总觉得怪怪的。

    乐浛只以为是他的错觉, 在那边兀自思考着。

    x……是哪个姓氏首字母是x的同学?

    他脑海中最先浮现出来的一个名字让他的脸沉了下去。

    乐浛不回应, 过了几分钟, 其他人才出声。

    有另一个人问:“许靖森你2号下午出不出来跟我们打台球去?”

    “mr x”立刻回复:“去啊,时间地点?”

    乐浛深呼吸一口气,握着手机的指节都在微微用力……果然如他所想,这个“mr x”是许靖森。

    许靖森这么一回复,群里又热闹起来了。

    许靖森的几个兄弟开始叽叽呱呱商量, 数着人头。同学会是从晚上五点半开始的, 大家约在某家餐厅见面,但这一帮人计划着白天就一起出去玩了。

    “……于曼曼、你, ”其中一个点完人头,“那就这些了哦。”

    许靖森回了句:“把姚翎羽算上。”

    那人回了个:“ok。”

    那之后,许靖森便没再回复了。

    乐浛已经没心情看下去了。

    他不知道许靖森怎么会莫名其妙突然来问他去不去参加同学会,也不知道团支书是出于什么想法, 时隔两年又把他拉进了这个群里。

    他只冷着脸,干脆利落地再一次退出了这个群,想了想,也没多此一举去找团支书问什么,或者把团支书也给删了。

    所幸,这次退出之后, 没有人再把他重新拉回去。

    放下手机, 乐浛坐在床边发了好一会儿呆。

    想起许靖森, 他就生理性地反胃,更不要说还有姚翎羽、于曼曼这几个人……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他想了想,还是恹恹地拿过游戏头盔戴上,躺倒到了床上。

    祁洵已经等乐浛等了好久了,一直坐在呱呱的赵国茅屋里喝茶水,胡思乱想。一边想着不知道乐浛现在对他的印象到底怎样了,一边思考着他预备的2号的套路还有没有什么问题,能不能达到惊喜的效果。

    想了半天,祁洵觉得脑壳疼。

    追人真是一门复杂的学问。

    面前忽然间出现了熟悉的身影,祁洵眼睛一亮:“呱呱!”

    乐浛看到战歌,心中的郁气瞬间消散,他弯起了眉眼,快走过去扎进了男人的怀里:“你在等我啊?”

    乐浛的声音很甜,还来了个投怀送抱,祁洵那叫一个身心舒畅,他把人抱在怀里撸着脑袋,语气温柔:“没等多久,不过你怎么现在才到家?”

    乐浛乖乖回答:“我吃完中饭才上来的!”

    回答完后,他察觉到不对,推开战歌茫然地问:“你怎么知道我现在是在家里?”

    祁洵:“……”

    祁洵僵了一下,还好他反应快,连忙道:“今天都放假了,你还不回家?”

    这推断也合情合理,乐浛将信将疑地打量男人,而祁洵努力维持着镇定,颇为生硬地扯开了话题:“对了,昨天你跟那个……你有点怕的人相处得怎么样了?他是不是也没你想象中那么可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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