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红妈,我没别的意思,能让我教四红一些事行吗?就防备一下坏人。”唐方软语请求:“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对不对?”

    四红妈没吭声。

    唐方当她默许了,轻轻抚摸着四红乱糟糟的头发,柔声说:“四红你记住了,你是这世界上最宝贵的,所以你要学会保护好你自己。这里,这里——”

    她轻轻指着女孩儿的胸部和腹部下面:“除了妈妈,谁也不能碰。这是你身体的隐私,隐私就是秘密,只有你自己知道的秘密。阿姨我也不可以碰。”

    四红嘴唇翕了翕,还是避开了唐方的视线,低下头看着地,光着的小脚在青砖上不安地蹭着。

    “你太奶奶、爷爷、爸爸妈妈当然都喜欢四红,会抱你,亲你,对吗?”唐方见四红妈没有出声,继续温柔地说道。

    四红抬眼看了看唐方,抿着嘴摇了摇头,吐出一个字:“没。”

    唐方有点意外,轻声问她:“现在唐阿姨很喜欢四红,所以我要先问一问你,我可以抱抱你吗?”

    四红眼神游走在母亲和唐方身上,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唐方温柔地抱了抱她,又问:“阿姨特别喜欢你,还想亲一下你的脸可以吗?”

    四红呆呆地看着唐方不说话。唐方刚想换一个话题,小女孩却又轻轻点了点头。

    唐方高兴地凑过去,在她额头上亲了亲。四红有点局促不安地别过了身子,不再看唐方。

    “阿姨太喜欢四红了,四红能让我摸摸你嘘嘘的地方吗?”唐方语气自然,心里却有点紧张,毕竟她也是纸上谈兵,翻过萌萌的几本绘本而已。

    四红浑身一颤,紧张起来,连连摇头。

    唐方松了一口气:“四红你真棒,你做得真好,你保护自己了,了不起。如果你再大声地说‘不要,你不喜欢,不要摸我’那阿姨就不会摸你了。”

    四红整个人歪向一边,皱起了眉头。

    唐方又鼓励了她一遍。

    “不要。”四红的声音很轻。

    “如果阿姨没听见,可能会以为你同意了哦。四红你很棒,来,再大声一点试试。”

    “鹅不要!”

    “真棒,阿姨听见了,可要是旁边没有你妈妈在,外面的爷爷和太奶奶肯定听不见,如果你妈妈不在,阿姨可能还是要摸你——”

    “鹅不要!别摸鹅——!!!”四红一鼓作气地喊了出来,握紧了小拳头。

    “对!”唐方笑着表扬她:“那如果是和我一起的那个陈叔叔,想要抱抱四红,你愿意吗?”

    “鹅不要!”四红摇着头。

    “他要是想摸摸你这里,你愿意吗?”

    四红脸上浮现出惧怕和厌恶,往后退了一步:“鹅不要!别摸鹅——!”

    窗户下的陈易生默默看着地上的一只蚂蚁,努力地爬上了他的鞋帮,他拿出了手机,屏幕的光照在那只蚂蚁身上,伴着它迅速爬上了他的脚踝。陈易生轻轻碰了碰它,蚂蚁飞快地调头爬上手指,又被放到了地上。

    唐方点点头:“对,四红做得很对,等阿姨回去了,阿姨给你寄几本都是画儿的书,让妈妈读给你听。”

    “鹅怕认不全上头的字。鹅读到初二就没再读下去了。”四红妈轻轻的说了一句,听不出怨气,有点哽咽。

    “没事,你肯定认识的。”唐方牵住四红的手:“四红,以后你要记得今天阿姨教你的好吗?保护好你自己,别让妈妈担心你。可是外头还有一种特别坏的坏人,就算你喊了不要,他也不听,还会抓住你不放,你力气没他大,跑不掉怎么办?”

    四红打了个激灵,看向自己的脚丫,小身体却又绷紧了。

    “这样的坏人不是人,像野狗一样,如果被他抱了亲了摸了,你就记住自己是被野狗咬了,先要保护自己的生命安全,不能让野狗把你咬死。回来以后一定要告诉妈妈,妈妈才能帮你清洗伤口,安慰你,再去打死野狗。但你被咬了,不是你的错,阿姨这么说四红懂吗?”

    四红咬着唇,一动也不动。

    “如果你不告诉妈妈,不告诉警察阿姨,不告诉任何人,就没人知道他是个坏人,没人能抓住他把他关到监狱里,那么这个坏人看到没人管他,胆子就越来越大,还会像野狗继续发疯咬小孩子,可能还会再咬你。你愿意吗?”

    “鹅不愿意。”四红的声音虽然轻,却没有任何犹豫,她拉了拉唐方的手,很委屈很不解:“阿姨,鹅说了疼,他还要摸,鹅怕。鹅不是要吃糖——”

    “四红!”四红妈厉喝了一声。

    四红停了停,几乎掐住了唐方的手,急急地说:“鹅同鹅妈鹅太奶说了,她们说脏得很,不能让别人晓得鹅被弄脏咧,鹅不脏,鹅洗澡了——”

    “四红!”四红妈厉喝了一声。她一把拉过四红,在她屁股上甩了两巴掌:“你个瓜皮又不听话是不是!瞎说什么瞎说。”

    唐方挡住她的手,有点抑不住的激动:“四红妈!她总有一天会长大的,她不会忘记这些事的,她会怎么想你们?妈妈太奶奶为什么不保护她反而还要责骂她?为什么不去抓坏人,还要她说谎?!为什么要说她脏了!你想过没有她会有多难过!”

    四红妈紧紧搂住女儿:“你干什么?鹅们不去派出所!你快走!”

    唐方怔怔地看着这个差不多和自己同龄的女人,深深的无力感和挫败感涌上心头。

    “你不晓得,鹅奶说了,以前村里有个女娃儿去告了——”四红妈看着女儿的头顶心,声音嘶哑:“那个老畜生的闺女在乡医院,找人给他开了证明,他一点事都没有。女娃儿初中还没毕业,就被人指着脊梁骨骂散片儿哈球滴——受不了跳河死咧。她爹怪她妈去找警察,就跟她妈离了婚。”

    唐方胃里一阵翻腾,直犯生理性恶心,强压下去,喃喃地问:“那以后呢?还有别的女孩儿被侵犯了呢?”

    四红妈紧紧地抿着唇,抿出了两条深深的法令纹,按住想回过头说话的四红,别开脸:“不关鹅家的事,也不关你的事。”她猛然转过头,盯着唐方:“你不要害鹅家四红!鹅是她妈,鹅才是真的为了她好!”

    ***

    几碗扯面热腾腾地搁在桌子上,桌子边没有准备吃饭的人。唐方慢慢跨出厢房门,看到陈易生靠在门口正在抽烟接电话。两个人对视了一眼。

    唐方还不想放弃,走到楚卫国身边轻声说:“楚叔,和我谈谈好吗?”

    陈易生挂了电话把烟扔在地上,狠狠踩了一脚,上来拉住唐方:“走了,我们现在就走。别谈了。”

    唐方挥了挥胳膊,挣不开他的手:“你让我再和楚叔说几句。”

    “走了!”陈易生喝了一声:“别把你的意志强加在别人身上!”

    唐方回过头,看着陈易生。他脸上满是暴戾和郁燥,和平时判若两人。

    楚卫国也挤熄了手里的烟,抬头纹深深:“吃碗面再走吧。”

    “不了。”陈易生却没有对楚卫国大小声,平静地回绝了,一手拎起包,一手拽着唐方往外走。

    唐方拗不过他的力气,抓住门框较了几秒钟劲,被他一把拽出了门,膝盖撞在了门框上,疼得她眼泪直流。

    “陈易生,你让我再试试——”她泪眼朦胧地求着,其实明知道说服不了楚家的任何一个人,可是她不愿意就这么走了,尤其是在得到四红的实话后还入丧家之犬就这么逃走,她会一直睡不好。

    “走!”陈易生几乎是揪着她的胳膊把她架上了摩托车,把双肩包给她背上,死按着她的肩膀给她戴上了头盔。

    头盔刮过唐方被抓伤的脸,火辣辣的疼。唐方鼻涕眼泪一起流了下来,死死揪着陈易生的一只手:“我不走,陈易生你听我说,四红都告诉我了——”

    陈易生捧着头盔,狠狠地在她涕泪纵横的脸上抹了一把,沉声说:“乖,听我的,我们得马上走,你相信我好不好?”

    “你信我好不好?你让我再试试——!” 唐方伸腿往车下溜,却被陈易生反手揪住双肩包扣在她胸口的安全绳,歪歪扭扭地下不去。

    摩托车打着了火,陈易生单手启动了车子。车子猛然往前一冲,差点撞上羊圈,唐方赶紧抱住他的腰。

    摩托车猛地扭了一下,斜斜冲了出去,鲜红的车尾灯在夜色里越来越远,不安的狗吠声再度响起,没有人理会。

    村庄渐渐又静谧了下来,笼罩在一片黑暗中。

    作者有话要说:  别怕,守得云开见月明。

    感谢订阅正版。

    八月的第一天,愿大家看文有所思考,欢迎留言。

    第103章 野李子(四)

    污秽的, 你把它烧净。粗糙的, 你把它磨光。懦弱的,你使它坚强。——波德莱尔《恶之花》

    安乐镇很安乐, 深夜的小吃街两侧亮着霓虹灯,老米家泡馍、老张家凉皮、老杨家烤肉一家靠着一家,烤羊肉串的香味飘散在初夏的空气中, 路边的小店占满了人行道, 一张张简陋的木桌旁坐满了豪爽拼酒的男人女人们,一阵阵大笑爆发出来。

    摩托车渐渐减速,唐方茫然地看着开心的人群, 回到盛世,却倍觉荒凉。

    “饿吗?”陈易生回头问了一声。

    “不饿。”

    “太晚了,吃一点清淡的吧。”车子很快靠了边。

    陈易生带着唐方走进一家门脸很小生意不佳的沙县小吃店,点了两碗粉两份蒸饺还有两盅炖汤。

    唐方机械地捞了几根粉, 食而无味,又喝了口汤,额头鼻尖冒出细细的汗来, 还是有点犯恶心,索性搁下了筷子, 默默看着对面的陈易生。小吃店惨白的灯光下,陈易生眉头皱着, 脸上的伤特别显眼,他吃得飞快,一口一个蒸饺, 满脸的汗。

    “你再吃一点,不然不好吃药。”陈易生抬起头,拧开矿泉水的瓶盖放到她面前:“要不给你来碗小馄饨?”

    唐方摇摇头。

    “生气了?”

    唐方看着他,说不生气当然是假的,但又有什么道理生陈易生的气呢。

    “为什么?”她低声问。

    “报案也没有用。”陈易生淡淡地说,把她不喝的汤盅端了过去:“你不吃我吃了?”

    “怎么可能没用呢。”唐方急了:“报案了,我们就能作证啊,怎么没用?这么恶劣的罪行——”

    “报案了也很难立案。我朋友说了,□□案能立案的,十桩里有三四桩,能定罪的只有一两桩。猥亵案能立案的,十桩里最多两桩。”陈易生头也不抬:“定罪的可能微乎其微,除非是公共场合有监控,或者超过三个人受害者出面指控。”

    “你也看到记录了,孩子身上没伤,没遭受侵犯的痕迹,什么证据都没有,怎么定罪?”

    “我们就不能指控他吗?不能提起公诉?不能让法医和好一点的心理医生认真检查孩子——”

    陈易生低声打断了她:“楚叔说了,村里人都知道那老畜生五十几岁就不行了,它还有老年痴呆的证明,没法治。”

    唐方愣了愣,刚想继续说。陈易生看着她问:“就算定了猥亵罪,然后呢?”

    “进监狱啊。”

    “那四红呢?她父母呢?她家呢?”陈易生淡淡地说:“都是一个村里的,那畜生养的小畜生们会一直去骚扰楚叔一家,诋毁四红,你想过她以后可能会遭到的危险吗?老畜生关几年说不定还能活着出来,你觉得他会改吗?”

    唐方嘴唇翕了翕,低头看着碗里的汤粉,粉吸足了水,胀得白白胖胖挤成一团。她的确没有想过这些,她只想着四红以后能学会保护自己,能别抱有羞耻感和自卑长大,想着村里不会再有别的女孩儿遭殃。

    “你在上海长大,接触不到最底层,想不到是正常的。”陈易生柔声宽慰她:“在农村,很多事不能用我们所想的标准去设想去要求去期望。”

    “我去过乡下的。”唐方轻声辩解。

    “你已经做得挺好的了。我听见你教四红了——”陈易生顿了顿:“你连这些都懂,我就想不到。”

    他又说了一些解释和宽慰的话,唐方始终一言不发。

    ***

    两人回到常家的时候,许多人在等他们,关心地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唐方沉默不语。陈易生简略说了几句,告诉家里人破财消灾已经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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