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易生松了一口气,他相信自己的判断不会错。

    ***

    赵士衡跟着hw的人和警方一起抵达现场的时候,并没有出现警匪片中火拼的场面,一位胖胖的警员悠闲地拿着喇叭喊了两声,就上前和歹徒搭起了话,大概一刻钟左右,陈易生和那图就被放了出来。

    看着警匪双方友好的相处模式,陈易生叹了口气,对hw的人说:“现金倒算了,能让他们把我买的宝石还给我吗?”

    hw的人看看陈易生,笑了。

    “这里是你们的天下。我知道的。”陈易生不容置疑地肯定。他刚来的时候,曾在大街上举着相机猛拍风土人情,吉普车上跳下来一个女警官,指着自己的警徽表示她是很有地位的警官,绝对不能容忍被这样随便拍摄,说完就上来了两个持枪警察要把他带走,在那图的解释下,打出了hw招牌,最后他们还是被带去了警察局,却是很友好地像朋友一样去参观的,那时候陈易生就留意到警局里的设备几乎全部是hw的,赞助也好,采购也好,他相信以hw在本地的实力和势力,只要肯出面,警方一定会出力营救自己的。

    hw的人和警方的人沟通了一会儿,回来告诉他:“没事,先回警局再说。这批人只是小毛贼,不敢不吐出来。”

    回到内罗毕,陈易生才知道自己已经失踪了三天三夜,连使馆都派了人在警局等着。作为被警方从“索马里青年军”手中成功解救出来的人质,成为各方宣传政绩的光鲜招牌,不少外媒等着采访他遭遇“斩首”恐怖威胁的曲折心理。拒绝了一切采访和宣传的陈易生拿回手机和宝石后,立刻要给父母报个平安。

    赵士衡打开车门:“易生,对不起,我没跟陈伯伯和常阿姨说这事。”

    陈易生一怔。

    hw的人拍了拍陈易生的肩膀:“小事情而已,常发生的。有我们在肯定没事。下次要买什么,找我陪你去。晚上一起吃饭,给你压压惊。”

    陈易生一屁股坐进车里,被马后炮气得半死:“小事情?!老子差点死在羊屎堆里!”

    车外的人却哈哈大笑起来。

    回到酒店,陈易生丢下赵士衡,冲进浴室里洗澡,热水冲淋下来,脚边慢慢被水推出去一片黄沙,鼻子里清理出一大团血痂,背上在西安被棍棒砸伤的旧伤还没痊愈,不用看也知道又青青紫紫了一大片,大力搓洗了片刻,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重,恨不得搓掉身上几层皮,没伤的皮肤也泛出红色,终于越来越慢,最后停了下来。

    水流哗啦啦地冲着,陈易生低着头紧握着水龙头,一动不动地站着,任由洗发水的泡沫冲了一头一脸一身,混入黄沙中,缓慢地朝出水口移动去,只有他手臂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

    出了浴室,落地玻璃窗的赵士衡转过身来,把手机递给他:“你要不要和唐方说几句?”

    陈易生系上浴袍的带子,接过手机,走到玻璃窗前,夕阳余晖覆盖在这个东非最大的城市上方,高楼比邻而立,街道宽敞,看起来和国内一线大城市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

    “陈易生,你没事吧?”唐方蜷缩起膝盖,揪住被子的一角,她听赵士衡说了半天话,明明是能保持镇静的,也明明知道陈易生没有受什么伤,安然无恙地得救了,但此时此刻却不禁哽咽起来。

    电话那头的声音却如往常一般轻松,精力充沛。

    “我没事,你别太想我了——不不不,还是要多想一点才好。”陈易生从落地玻璃窗上看见自己的笑容,身后的赵士衡默默转过身坐到了沙发上看着他。

    “嗯。”唐方轻声说:“每天都想的,这两天夜里都睡不着。”

    陈易生眯起眼笑:“是不是发现你比自己想象的更喜欢我?”

    唐方静默了一刹:“嗯。”

    “我早就说过了你还不信。糖啊,你只会越来越喜欢我。”陈易生在窗前走来走去,语气亢奋:“这次被绑架我遇到一件糗事,你想不想听?”

    “想听。你说。”

    “这帮冒充索马里青年军的毛贼,把我们绑到一个马赛人的废弃村庄,你知道马赛人吗?”

    “不知道。”

    “马赛人是东非的一个游牧民族,他们住的屋子,像那种圆顶帐篷,最大的七八平方米,一般的就两三平方米,而且一到晚上,他们就会把牛羊赶回屋子里和他们睡在一起。所以你想象一下那屋子里的味道。”

    “肯定很臭。”

    “对,但如果牛羊在外面,肯定会被偷掉,他们爸爸会偷儿子的牛羊,儿子也会偷爸爸的牛羊,为了抢女人,父子之间打架也是常有的事。我就被关在这样的一个屋子里,臭了三天。”

    唐方含着泪笑着问:“你不是天生体香吗?怎么没能把屋子熏得香香的?”

    “屁咧,这不是最糗的,最糗的是一进去就有匪徒拿着枪脱我的裤子!”

    “啊?”唐方捂住嘴:“你——没有宁可玉碎吧?”

    陈易生瞪了一旁瞠目结舌看向自己下半身的赵士衡一眼,加快了来回走动的步子:“怎么可能,当然保命最重要啊!”

    “没事,人没事就好,但是你要去医院检查一下,万一有什么也别怕,现在有阻断药。”唐方猛地挺直了背脊:“你就当被狗咬了一口!我不会有什么想法的,你放心!”

    “你看你又不纯洁了吧?”陈易生哈哈笑起来:“他们逼我蹲下去,拿根草让我打喷嚏,看看屁股里有没有藏宝石什么的。不过当时我也急得不行。”

    “陈易生!”唐方气得不行,真想抓着他狠揍一顿。

    “好了好了,没事了,hw还是很厉害的,最后我有惊无险人财两不失,等我回来给你看我买的宝贝。”陈易生越走越慢,忽然看着窗外停了下来:“唐方——”

    “嗳。”

    两人都久久没有说话,夕阳终于落下去了,窗外东非小巴黎展示出了灯火辉煌的一面。

    “等我回来,我们结婚吧。”陈易生凝视着流光四溢的夜景,天边依然昏红一片。

    在那昏黑恶臭的屋子里,他想她,想了无数次。从初识到临别,一语一笑,一拳一脚,一菜一饭,她究竟什么时候刻在他骨血里的,他不知道,也不在意,但他无比清晰地知道:她要什么他都愿意给,只要他能活着离开。他想把他所有的一切都献给她滋养她,包括他的自由,日后即便他离开,他死亡,她依然会过得很好,会越来越好。

    他想要她想起他的时候,没有悲伤,没有遗憾,只有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订阅正版。

    周末快乐。献上粗长君,求留言。

    第131章 蓝宝石与红宝石(三)

    唐方怔怔地看着腿上纯白色的薄被, 波浪形的边下是端丽的白色织花,陈易生夸过她的床品好, 两人因为“床品”这两个字还笑闹了一番。这一刹, 她完全明白手机另一端的他相隔万里的他的心思,咬着唇想笑, 眼泪却止不住往下掉,抹一把,鼻涕也沾了一手, 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纸巾,却碰翻了闹钟。

    听到唐方唏哩呼噜擦鼻涕抽噎的声音,陈易生忍不住笑了起来,柔声问:“高兴傻了?还是感动哭了?”

    唐方又抽了两张纸,一擦就全湿了, 索性抬起胳膊蹭在了睡衣袖子上:“你才傻呢。”

    陈易生垂眸看着高楼下的车水马龙, 笑着点了点头:“我这辈子难得傻一次, 你还不抓紧机会?”

    “不要。”

    陈易生的手指轻轻按在玻璃上,那是他心脏的位置:“为什么?”他知道她的为人品性和傲气决定了她此时会给的答案,可真的听到的时候, 心里还是难过。

    “一个人突然受到巨大的刺激,很多事情会被放大。”唐方柔声道:“情感也会被无限放大, 一时冲动就会做出不理智的决定, 我经历过,我懂。过一阵子后情绪稳定了,我们会发现地球一样在转, 太阳一样从东边升起,你也一样不喜欢被婚姻束缚,这个世界上还有太多好玩的地方等你去玩,太多有趣的人你想认识,而那个冲动下做出的决定就会伤害到彼此,虽然终究会被淡忘,可伤疤就是伤疤,不可能消失的。”

    “你去吃一顿好的,然后好好地补一个觉,或者喝几杯,和赵士衡说说话,好吗?”唐方把手中团着的纸巾放在腿上,挑了一个干净的边角压了压眼睛,笑了笑:“你说要和我结婚,我真的挺感动的,都感动哭了。”

    “可惜我不能答应你。”唐方吸了吸鼻子:“不过陈易生你会一辈子记住我的,我是第一个拒绝你求婚的女人是不是?”

    手指轻轻划出心脏的形状,陈易生眼睛涩涩的,声音也涩涩的:“是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唯一的一个。

    “好了,你乖乖地赶紧吃饭睡觉,如果明天起来还是心里难受,记得找一个心理医生帮你疏导一下。火星人你早点回来,我给你做好吃的。”

    “糖——”

    “嗳。”

    “唐方——”

    “我在。”

    “糖——”

    “我在。”

    两人沉默了片刻,陈易生慢慢收回手指,摸了摸腰间浴袍的腰带,低着头在落地玻璃前走动起来,猛然吸了一口长气:“糖啊,回来后我想吃冷面。”

    “好,芝麻酱多一点是不是?要有汤汁。”唐方微微笑了起来。

    “我要吃四个浇头!”

    “银芽炒三鲜、素罗汉、蟹粉黄鱼、辣炒蛤蜊这四样行不行?还是你想吃别的?”

    “这四个好,都是我爱吃的。”

    “那你定下回来的时间,提早告诉我,我好动手拆蟹粉。”

    “多拆一点存起来吧,你会做秃黄油吗?”

    “切,你敢小看我?有什么是我不会做的?”唐方笑嘻嘻地把手中的纸巾捏成小小一团:“不就是给你做一罐子秃黄油嘛,我自己熬猪油,自己炒蟹粉,但你只能配面或馄饨吃,可不许偷偷摸摸冰箱里捞出来空口吃,会拉肚子的。”

    “配米饭也行吧?”陈易生拖长了尾音撒了个小娇:“配粥也行的呀。” 赵士衡打了个寒颤,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怀疑是房间里空调温度调得太低了。

    唐方听着他恢复了往常的语气,倒放心了:“你烦死了,随便你,反正不许单吃。”

    陈易生得意地笑了起来。

    “陈易生——”唐方轻轻喊着他的名字。

    “嗯?”

    “我爱你。”

    陈易生拿着手机,定定地看着赵士衡,两眼闪着精光,忽然无声地笑了起来。

    赵士衡不寒而栗,吓得落荒而逃:“你们慢慢聊,我回房间拿点东西,等下一起吃饭去。马上来。”

    唐方听着那边的动静,久久没有陈易生的声音,吸了一口气刚想挂断电话。

    “再说一遍,糖。再说一遍。”

    唐方捂了捂脸,抚摸着波浪花边上细密的线路,轻声重复了一遍:“陈易生,我爱你。这两天我一直在想,如果生一个很像你的孩子,应该也不错。”

    陈易生怔怔地看着屏幕上的“通话已挂断”,慢慢坐在了地上,玻璃外城市已经万家灯火,璀璨亮丽,室内一片寂静。

    他的脑子却像放了焰火,震得他头晕眼花,四肢发麻。

    ***

    hw的压惊宴很隆重,在内罗毕的高管几乎全部出席了,使馆也有代表来。陈易生心不在焉全程傻笑,别人都以为他受惊过度,纷纷前来安慰宽解。

    夜里回到酒店,陈易生打开电脑却收到了唐方的邮件,上海时间凌晨一点发来的。

    “陈易生,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文字表达更清晰一些,如你所说,我想什么要让你知道,要直接告诉你。

    我并不是因为你要和我结婚,才投桃报李说生孩子那句话的,也不是因为你这次被绑架才有这个想法。

    你的失踪的确让我明白,我很喜欢你,比我想像中的喜欢还要喜欢得多,我想我爱你。如果你回不来,就此消失在世上,我觉得自己被挖掉了一块,鲜血淋淋。地球当然会继续转,太阳当然会继续升起,我也会继续生活下去,可想到你我肯定会哭,会后悔没有告诉过你我爱你。这样的设想,让我意识到:在和一个我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了爱的程度的男人生一个孩子之前加上婚姻这个必要条件,是多么地执拗和愚蠢。

    所以我要告诉你的是:想和你生孩子,是我自私自利的决定,是为了让我自己高兴,很抱歉没有征求孩子的同意,甚至她以后知道我生她的原因会生气吧。她来到这个世界上,我当然会爱她,很爱她,可现在,这样的决定仅仅是为了我自己而已。

    陈易生,我不会因为你爱我就爱你,你的爱和我无关。我爱你是因为我爱你,也和你无关,这话写下来是很奇怪,希望你看得懂,我觉得你是懂的。

    所以,不和你结婚,我也愿意冒着各种风险生一个我们的孩子,仅仅是因为我想,并不需要你感动,也不存在所谓的付出和牺牲,更不需要你用婚姻的承诺来作为交换。也因此,有朝一日你离开我,不需要内疚或担忧。孩子是我要的我生的,我会尽责抚养她,当然,你该给的抚养费我也不会少要的,还会算上通货膨胀。

    写着写着,我也发现自己的确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女人,你得睁大眼看清楚哦。”

    陈易生来来回回看了十几遍,一边看一边哈哈笑,最后每句话都能背得出来了,要不是时差他肯定立刻打电话过去。

    赵士衡打开房门的时候,吓了一跳。陈易生冲进他房间就喜气洋洋地宣布:“我要当爸爸了!快点恭喜我!我太高兴了,必须找个人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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