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挚看向左修文,眼神声音似带着调侃:“‘左大人’,你怎么说?”

    “啊啊啊——”

    左修文终于崩溃,双眼圆瞪,手指直直指向厉正智:“是他,这些都是他计划好,和我一起干的!”

    “我们根本不是什么政敌!十八年前,我剿匪立功,抢了他的风头,他恨我,处处别我的事,不知怎么的,找到了我是谁。他本可以报仇泄愤,将我身份揭发,可他隐而不发,却找了过来,要跟我合作——”

    “我本不信,以为我一场富贵大梦终醒,走到了尽头。但他真的帮我,帮我圆那件事的细节,让别人察觉不出纰漏,提点我做官学问,各种不与外人道的规矩,如何理事公干,如何和上峰下属打交道……不然你们以为,我一个土匪,再聪明,再敢想敢干,真能在官场一路通畅?”

    这话算是发自肺腑了,祁言拍了下脑门,对啊,他怎么没想到!这左修文再厉害,官可不是那么好做的!

    亮晶晶眼睛看向赵挚与宋采唐,这二人对视一眼,神色从容沉稳,显是早已想到,此刻只是得到了证实。

    祁言:……

    原来只有她最笨么!

    左修文那边话还未停:“……我与他假作政敌,暗里互通消息,一起谋事上进,直至今日。过往岁月历历在目,我比任何人都信任他,以为他也如此,没想到今日阴沟里翻船,倒叫我看穿了他的真面目,他竟——他竟一直在利用我!”

    左修文手捂胸口,嘴唇蠕动,声嘶力竭,显是气的不轻。

    厉正智仍然手抄袖子,下巴微抬,笑意从容,老神在在:“证据呢?”

    轻飘飘的三个字,让左修文脸色大变。

    细细回想从前,他与厉正智的所有会面,所有合作,没有留下任何标记,没有书信往来,亦没有信任的小厮传话,只在每一次公务相怼时吵出信息点,然后私下见面……

    地点不是热闹之所,就是偏僻之地,根本没有人能证明。

    他还……一点证据都没有!

    左修文瞪着厉正智,越看,心越寒。

    到底什么时候,这个人对他起了防心,还是这防心一直都有,只是他蠢,没有察觉到?

    左修文也不蠢,知道事情走到今天,证据充足,他已无法辩驳,但事情不是他一个人做下的,死也不该他一个人死!

    他眯着眼,舔了舔嘴唇,直接交待事实:“蔺飞舟的事,我的确什么都不知道。吕明月寻了门路找上我,是想拿银子买我的消息,关于明年大考试题,或者得用资料。我猜想她家中该是有待考学子,兄弟或其他,因为很多类似的人也会这样做。我本没打算理这样子的天真小姐,但她说的话引起了我的注意。”

    “ 她说见我亲切,就像看到了父亲。当然她可能只是为了拉近距离说客套话,但因为经历,我多少会心虚,难免多问几句。她竟……竟是吕家的女儿。”

    说到这里,左修文抹了把脸:“自余氏生子,我对当年那个孩子渐渐不再关注,也不知道这吕家竟带着她来到了汴梁。汴梁城大,我每日公务繁忙,一次也没有见过他们,突然得知此事,非常震惊。”

    由此,宋采唐便知道,自己之前的猜测没有错,左修文此前的确一直关注吕明月,知道这是他的女儿,当然,更知道谷氏。

    但这个话题,她并没有发展下去,事实已清楚,再往里问,于谷氏声名有碍。

    “……吕明月知道吕氏夫妻不是她的亲生父母,以为当初幼时重病,为她千里迢迢请来名医的,吕安贵的老友是她亲父。”左修文微微抿唇,“她对这个人很感兴趣,问过吕安贵很多当时细节,记得这个人的一些习惯喜好……”

    赵挚指尖轻点桌面:“这位‘老友’,是你吧。”

    左修文点了点头:“是。余氏生子后,我觉得此行为不妥,就假做了死讯,让这个人消失……万万没想到,有一天吕明月会因此找过来。她发现我的习惯爱好,非常惊喜,态度也更加热情。”

    “我知她只是异想天开,存有想往,并不是一定要确认我是不是那个人,但我害怕了,那些事,十八年前的事,一定不能翻出来,一定不能给任何人知道……我便试探她,都知道什么,有没有更多,同我说的这些话,有没有跟别人讲起过。”

    “她是我的女儿,我也不想杀的,但她实在太不懂事了,总是揪着那些过去,一直问一直问,好好过日子不好么?我不能让她再继续下去……这件事我可以自己做,但怕引来麻烦,十八年前的事,我不想有一丁点泄露,唯一可以商量的人,只有厉正智。”

    说到这里,左修文狠狠剐了厉正智一眼。

    赵挚声音悠长:“他答应帮你想万全办法,能成功甩锅,杀掉目标又不引起怀疑?”

    “没错,”左修文点了点头,“他说他正好也有个想杀的人,不如就把这个人,和吕明月扯上关系,做一个完美行凶现场,有动机有凶器,让吕明月‘杀’了这个人,然后顺理成章下狱。”

    “为了把我们两个都摘出去,所有相关准备,他来安排,局他来做,事后细节处理圆场也全部他来,我只负责等一等,然后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按照他的安排,把蔺飞舟杀了,刀子塞进吕明月手里。”

    “这样我虽在现场,但没有杀人动机,对一切都不知道,他虽因准备,可能与死者有过接触,但我杀人的时候,他并不在现场,如此堪称完美,谁知——”

    左修文抹了把脸:“谷氏突然跳了出来,自认凶手。”

    他猜测,谷氏大概突然发现了什么,知道吕明月是她的女儿,但是没关系,谷氏并不知道他,哪怕顶了罪,他也没有危险。

    “谷氏身份不俗,不能妄动,好在她是个蠢货,对内情丝毫不知,于我大局并无影响,但是,吕明月仍然必须得死。我便去求厉正智,自觉身矮,还说了很多好话,厉正智最初也恼,但还是非常大气,应了这件事。他与吕明月从无交往,无怨无仇,去杀人,别人也想不到。把吕明月做成自杀,带上遗书,和我们最初计划一样,案子同样能走向闭环……”

    “为了诚意,我亲自去置办样式特殊的绣鞋,为了避嫌,我特意在他杀人这日做足不在场证明,我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总之,事情非常顺利,他悄无声息的把吕明月引出,把人从塔楼顶扔了下来。”

    左修文说着话,突然颤抖了起来:“谁知他竟留了后手,所有事情全部是我的锅!我现在才想明白,他怕是早防着这一天了,样样不自己沾手,给我找兵器都拐了个弯,让我有嫌疑,一旦出事,就能全部推给我!”

    “他同吕明月,怕不是从无交往,大概计划起,他就接近蛊惑过她,至少两三次,所以吕明月才那么听他的话,被他不费吹灰之力弄死!”

    左修文眼睛突出,大喊:“郡王爷你去查,一定能查到!”

    赵挚挑眉,看向厉正智。

    厉正智微笑:“将死之人,其言也善,这话是说普通人的,穷凶极恶的罪人并不适用。心怀叵测,周身肮脏的凶手,死前都会想尽办法拉着别人一起上路,这无凭无据的攀咬——郡王爷真的相信?”

    他这一脸从容,好像谁要信了,谁就是傻子。

    赵挚却坐得极稳,同样微笑:“吕明月死前,最后一顿,吃了醉蟹。”

    厉正智仍然微笑:“哦?”

    “这时节,醉蟹精贵,非一般人家吃的起,那夜,刚好你们家,就吃了醉蟹。”

    厉正智神情微变,眼睛眯起:“是……么?”

    第232章 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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