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亦扬解开金属链扣,取下。刚刚后知后觉,殷果进了旅店,他回忆着细节,好像自己的表刮了一下她的耳朵。

    地铁进站。

    两个黑人少年蹦下车。

    林亦扬第一时间刷朋友圈,删掉了,很好。

    他在地铁关上门时,打开殷果的微信对话窗口。

    lin:是不是把你的耳朵弄伤了?

    red fish:不会,没有。

    red fish:只是碰到了一下。

    lin:[咖啡]

    red fish:[愉快]

    林亦扬看着两人对话,看不出哪里有问题。

    不过好像,他是不太擅长和女孩聊天,没几句,就变成表情告别。

    他把手表戴到左手腕上,又看了看手机上两人的对话,琢磨了一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估计人家也该睡了,把手机揣进了长裤口袋。

    回到吴魏的公寓。

    吴魏在狭小的房间里,床边上铺了一张瑜伽垫,手撑着身体,趴在垫子上,在做有氧健身,脸上的汗一滴滴往下掉,正是最疲累的时刻。

    林亦扬进门,把厚重的防寒服脱了,扔在吴魏身上。

    后者泄了气,彻底趴到垫子上:“差两分钟就做完了,你可回来的真是时候。”

    防寒服上是化了得雪水,吴魏小心拿起来,观察林亦扬的表情,看上去还可以?那就好。

    “我刚才发那个,是故意的。”吴魏说。

    林亦扬警告地瞥了一眼吴魏。

    他拉开抽屉,找硬币。

    “干嘛,现在洗衣服?”

    他不置可否,拿上硬币,在床边找了个空纸袋子,把屋里的脏衣服找出来,塞进去。

    他从床上抄起一件拉链的运动外套,披上,拎着纸袋子,开门要走。

    “我还没说完呢,”吴魏问,“你到底对小美女有没有意思?”

    他看了一眼吴魏。

    “有,对不对?动心思了,必然的。”

    关门声,直接阻断了吴魏。

    到楼下公寓洗衣房里,正好和吴魏一同租房子的姐妹在,两人在笑着聊天,和林亦扬招呼着,顺便告别,明天她们就要搬走了。

    林亦扬礼貌回应了两句,塞了五个硬币进洗衣机,塞衣服,设定时间。开洗。

    两个姐妹走了。

    这里没人,坐着等也挺好。

    他挑了最当中的椅子,背靠着墙坐下,看到殷果在刚刚,发出来的朋友圈,是转发一个小学校园的桌椅捐赠。还没睡?

    lin:还没睡?

    red fish:……失眠了。

    lin:时差?

    red fish:来十多天,早没时差了。估计面太好吃了?

    lin:这家一般,口味。

    最要是,拉面馆就在吴魏住的公寓楼下,他和吴魏都是老熟客,奴役他先去最方便。

    red fish:很不错了,起码我吃得心满意足。

    lin:今晚这个鸡汤底,没传统猪肉的好吃。

    red fish:我都没吃出来,是鸡汤的??

    lin:对。

    red fish:感觉你好熟,对拉面。

    lin::)

    林亦扬搜了。

    找出了不错的几家拉面,地址推给她,推了五六家。

    red fish:谢谢,谢谢。

    lin:有机会请你。

    red fish:……

    lin:?

    red fish:……你可真爱请人吃饭。

    林亦扬被这话逗笑了。

    这是一个错觉,他最讨厌和不认识、不熟的人吃饭。吃饭是一件极其私人的事,一般要认识超过四五年的人,他才会主动找人陪吃。否则,就算被硬带入饭局,都只是一杯酒解决掉,饭局后再找地方真正吃。

    他看着殷果的那句话,想不到该回什么,惯性地,发了个表情。

    lin:[咖啡]

    不出意料,那边也是相同的——

    red fish:[愉快]

    有多久了,没和人这么聊过,尤其对方还是个女孩子。

    在这边大多是球友,没什么女性朋友,身边称得上最熟悉的也是吴魏。

    那晚,他心情烦躁,冒着暴风雪也想去找个地方喝酒。

    叫了吴魏,两人到red fish去。就在要进门前,他隔着玻璃窗看到这样一个女孩,黑发,黑眼,个子小小,围着围巾,在玻璃内打电话。玻璃上都是水汽,看不清眼睛的颜色,他忽然对一个陌生人有了点好奇心,猜测她是亚洲人?还是华人?

    在心情最低谷,全城交通瘫痪,公司停工,学校停课的暴雪天里,在一家最常去的酒吧,遇到了一个陌生的,让人心动的,同一国籍,同一血统的女孩子。

    真是暴雪里唯一的慰籍。

    想认识她,一切从这个念头开始。

    想把她安全送到旅店,继而有了这个想法。

    明明是想去喝个通宵的,却和吴魏说有急事要走,让吴魏去问问那个弟弟,要不要“顺路”送他们……

    那几天,是他心情的最低谷。

    有故友来纽约,他不想碰面,接连几日泡在酒吧和球房,定了回华盛顿的火车票,想尽快走,避开这些老朋友。

    就在他去火车站的路途中,她发来好友申请。

    在火车上,她再发来转账申请。

    一直到今晚,顺理成章认识了真正的彼此,之后呢?

    林亦扬,之后呢?

    他问自己。

    又有人进了洗衣房,打断他的沉思。

    半夜三更的,洗衣服的人倒是不断。

    林亦扬不想等了,他提着空纸袋上楼,扔给吴魏五个硬币,让他算好时间,下去烘干衣服,再给自己取上来。

    他抱出一床棉被,倒在沙发上,和衣而眠。

    再醒来,是清晨。

    两姐妹在搬家,吴魏在床上翻了个身,蒙头继续睡,他也没起来告别,翻身朝里,接着补觉。外头从吵闹变得清净,到后来,是深眠听不到了,还是人家搬完了,他也不清楚。

    十一点多,他被手机闹钟震醒。

    坐起身,两手捂住脸,清醒了足足一分钟,听到外头又有笑声。

    前天发烧刚退,昨天又赶火车回来,一整天到深夜都没停下过,睡前不觉疲累,现在,疲劳感全涌上来。他搓了搓脸,额头短发乱乱地,用手胡了两下,找到拖鞋,穿上。

    运动外衣穿了一整夜,热,不舒服。

    他脱掉外套,扔到床上,起身去,打开了卧室的门。

    想找水喝。

    世界在一刹那,全安静了。

    客厅里,沙发上坐着三男两女,很年轻,看上去大的十七八岁,有两个估计十三四岁的样子。厨房的吧台后,倚在冰箱旁的是吴魏,他对面是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

    众人听到门被打开,齐齐看向那个房门口。

    林亦扬在大冬天穿着白色短袖,黑运动长裤,刚睡醒的姿态,扶着门把手,倚着门边沿,短袖上还有睡出来的褶子。白皙脸上,那双黑眼睛最漂亮,可惜,满是困意,没完全睁开。

    右脸还有枕头压出来的一道痕迹,很醒目,不知道的以为是什么疤。

    他的视线不太聚焦。

    先看到的是沙发上一排小朋友……眉头蹙起来。

    吴魏那小子在搞什么?没钱花了,要收徒弟?

    真人好高啊,小师叔。沙发上的男孩们想。

    真人好帅啊,小师叔。沙发上的女孩们想。

    这就是只在球社的几个长辈嘴里听说过的——老师的六师弟。

    和他们的老师一样,十二岁拿下少年组冠军,十三岁开始在职业组征战,和老师一起,分别拿下了那年比赛的冠军和亚军。

    在球社里,每个人提起他,都是不一样的称呼,小扬爷,顿挫,六哥,六叔,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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