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握着手机,哭成了一个傻子。在夺冠后,在举起奖杯之后,他在说想她。

    这比任何一句煽情的话都动人。

    这个大傻子从来都不懂如何煽情,从来都是用最朴素的,真心实意的平常话、平常事让你知道,他有多在乎你。

    ***

    体育馆内,观众已经散场。

    拿了冠军奖杯的男人坐在北面第一排,奖杯在身旁的一个座椅上,西装马甲也脱了,在奖杯旁。他两只手臂搭在一左一右的椅背高处,靠在那,放松地看着空无一人的赛场。

    绿色的球台,在赛场正当中。

    “干什么自己坐着?”江杨在身后问。

    “累。”他多一个字都懒得说。

    “没和女朋友打个电话?”身后人又问。

    林亦扬右手握着手机,也在等殷果的回音:“下午她们动员大会,世锦赛的。”

    话音未落,微信提示音响起,连着无数条。

    无数的[爱心]在刷屏着。

    林里的果:我没想到,你真能拿下这一站冠军……

    林里的果:你是最棒的。

    林里的果:真的和做梦一样。

    林里的果:哭傻了,让我缓缓……

    又是一堆[爱心]表情,发个不停。

    林亦扬看着手机屏幕的刷屏,在笑着,想象她一边哭一边发这个的样子。

    身后有笑声,还不止一个人的。

    他回头一瞅,东新城的全在,从大到小,从这一辈到下一辈都在,原本都是轻手轻脚站着,一星半点动静都没。这一被林亦扬发现,全都笑了,纷纷叫着“六叔”,“六哥””……

    一时间,北面看台热闹了。

    林亦扬好笑地瞅着他们,起身,指了指奖杯,对江杨说:“帮我拿回去。”

    说完,就手撑着栏杆,从看台跳了下去,双脚落到地板上,头也不回地走了。当年他第一次拿下全国总冠军是13岁,也是用这种方式来庆祝的。翻下看台,脱掉西装马甲,穿着廉价布料的衬衫和不合身的西裤,从赢了的赛场当中穿过。

    江杨两手撑在栏杆上,望着他的背影。

    过去的少年,脚步快,现在的男人也走得快,但前者更意气风发,后者更沉稳有力。

    ***

    俱乐部的教练给大家办理完登记手续,出关后众人就原地解散了。

    全跑去免税店采购。

    殷果在登机口附近的一排座椅的角落里,最里边那个休息。

    微信里,郑艺发来一条消息。

    郑艺:你男人牛了,刷屏了。

    郑艺还是圈外人,她的朋友圈才是刷了屏。

    殷果喝着饮料,在想他人到哪了。

    仿佛是一个心灵感应,没多会儿肩上就有男人的手按下来:“等着急了?”

    听到林亦扬这句话,她悬着心终于安稳了。

    她看看四周围,尤其是免税店,在看队友们在哪。

    “你过来,先绕过来。”她拉他的手腕。

    林亦扬被她拉着,从后一排绕了到前面。上午在赛场的正装没换,西裤黑皮鞋和白衬衫直接过来了,只是衬衫领口解开,袖子挽高了点,中和中和过于严肃的着装。

    他坐到她身旁,没等坐稳,手心里被殷果塞了一个黑口罩:“先把这个戴上。”

    林亦扬匪夷所思看手里的东西:“干什么?”

    “快点戴,”她小声催,“这趟飞机好多同行。”

    他今天风头正盛,刚夺下中国公开赛的冠军的明星球员,网上正在被刷屏。

    这个登机口一会就会有很多飞往美国参加9球公开赛的同仁,去年报名的不多,今年很多,还有很多新人,很多没在去年休息室里见过他的。虽然北城俱乐部的一些人会私下里流传林亦扬是小师妹的人,但这么明目张胆作为家属随行,还是太扎眼了。

    林亦扬将那个口罩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半天,无奈一笑,还是选择戴上了,挡住了下半张脸,纯粹是掩耳盗铃。遮住了下半张脸,他拿眼瞅着她。

    两个人一整个月没见过了,难免想要多看对方几眼,只露出双眼更像是暗地的眉目传情。

    “我妈今天和我说,贺老给她打了几个电话叙旧,全在说你。”她低声说。

    “老师听江杨说起你和我关系,是挺高兴的,”他说,“让我有空一定带你去家里。”

    他话音被口罩挡着,低了几度。

    “去你老师家?”她惊讶。

    “对,”他不觉有什么,“也去不了外面,年纪大了,走动不方便。”

    “不是,我不是想去外边,”她解释自己的惊讶,“从十岁打球开始,就听身边人说你老师,没想到真能见到。”

    他不置可否:“你是他嫡系徒弟的女朋友,去见应该应份。”

    虽这么说,但还是玄妙。

    她实话实说:“认识你之前,我以为贺老的徒弟都是大叔大伯,最小的江杨也比我哥大六岁。没想到过还有你一个漏网之鱼。”

    林亦扬点头,摸着她的脑袋说:“我辈分一直高,不过你叫哥就行,不用叫叔。”

    殷果窘得笑,拍开他的手,嘟囔了句:“大尾巴狼。”

    两人没说几句,大部队已经回来。

    林亦扬自觉自发地两手插着西裤裤袋,自然而然像个陌生人一样从她身边的位子起身,到落地玻璃前看着停机坪。

    看这个背影和脸部轮廓,还有那一身标志性的衬衫西裤,外行认不出,业内一眼就辨出了真身。殷果的师姐和她玩笑:“家属随队?”

    “嗯,”她也没法不承认,“他比赛完……也没正经事。正好回纽约看看老朋友。”

    师姐给她竖了个大拇指:“可以。”

    一夺冠庆功宴都没参加,带着行李直奔机场陪女友打比赛,真可以。

    另一个师姐也很赞赏这种自觉的家属:“你俩认识时候,算是女强男弱吧?小果,你怎么看上他的?一眼就看出潜力股了?”

    谁知道,估计真是……看脸?

    这边在探讨林亦扬和殷果的感情开端,那边,东新城的一群人过去,按规矩在和林亦扬打招呼,在此起彼伏的又是“六哥”和“六叔”……林亦扬答应了两声,越发觉得脸上的黑口罩纯属多余,直接给摘了。

    他和陈安安交代着,下回不用让大家都来招呼。

    陈安安把这话琢磨半分钟,认真说:“那不可能。东新城讲究尊师重道,前辈为先。”

    林亦扬了解面前这个轴孩子,不和他辩论了,指登机口:“你们先上,我再等等。”

    “不一起?”陈安安眼神里,有一丝怀疑。

    “你嫂子脸皮薄,怕被人看,”他说,“我最后再上。”

    上了飞机,殷果在公务舱左侧,和三个师姐一起。陈安安和一个东新城的女孩子在右侧。女孩本是挨着殷果的,主动和林亦扬换了位子。

    东新城和北城都是球社统一出经济舱的票,余下想升舱的人自己补差价。但是因为公务舱座位有限,通常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主力选手和前辈优先公务舱,小辈们通常也不想上来凑热闹,在后边扎堆更自在随便。

    两人之间隔着个挡板,一探头就能看到彼此。

    原想在起飞前和林亦扬说两句悄悄话,可空姐显然认出了他,在起飞前趁着点餐的空档,像个粉丝似的和他笑着在聊。

    殷果一心虚,就缩回了脑袋,继续玩手机。

    等真正起飞后,她去洗手间,遇到点餐的空姐在和同事聊天:“林亦扬在前面,本人真帅,绝不是修图出来的。”

    负责后面旅客的空姐好奇问:“本人好说话吗?能合照吗?”

    “签名应该没问题。合照悬,刚我问过,他摇头说了句‘抱歉’,估计不想合照。”

    殷果默默听着。

    等两个空姐先后离开,她透过半敞开的布帘去找话题中的男人,而对方也发现她离开了好一会,在找她。他看到殷果在后边,径自离开座椅,穿过走道。

    “看什么呢?”他掀开帘子,问她。

    “在听空姐聊你,”她假装要签名,手背伸到他眼下,“听说你不喜欢合照?签个名吧。”

    林亦扬看她演得挺起劲,笑了,挨近她的脸:“再闹就亲你了。”

    突然,浅蓝色的布帘被掀开,一辆银色的餐车出现。

    推着餐车的空姐眼里有着八卦之光,可还是保持职业微笑,看着两人一左一右地让开。殷果掉头走了,等回到座位上,发现自己根本没进过洗手间……刚在外头都白等了。

    也不知道在心虚什么。

    晚餐后,很快进入夜航模式。

    大部分旅客都睡了,空姐也不再走动了。

    林亦扬戴着耳机在看电影,殷果看了会,犯困,也选择先睡一觉。这次行程很紧,到了就比赛,时差需要强行习惯,所以能多睡就多睡。

    半梦半醒中,棉被在被人扯动。

    她反射性地掀高眼罩,幽蓝色的机舱灯光里,林亦扬在她的位子旁,在弯腰给她盖被子。殷果看着他俯下身,和他目光交汇着:“你不睡?”

    顺便摘了一侧的耳塞,好能听他说话。

    林亦扬的五官在如此暗的灯光里,不是很真实,离近了几分,在她耳边轻着声道:“以为你睡了。”温热落到她的耳垂上。

    海拔万米的高空,脚下是空的,四周也是空的,只有机舱内的数百名乘客和他们共同前往同一目的地。

    前后都是挡板,就算有醒着的人也只能看到他们在交流,而不是接吻。

    林亦扬的呼吸在她耳下,脖子上,最后找殷果的嘴唇。像第一次在纽约公寓,两人在黑暗里彼此吸引,彼此摸索着去亲热,做着最诚实的身体交流。

    没一会儿他停下,盯着她看,彼此的呼吸交融着。

    “今天的比赛也是给你的,”他压着声说,“小que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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