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寡妇也看好这罗三郎,就算不论什么家资事业,单论人品,这方圆百里怕也是没有几个后生能够及得上他。

    十几岁的青青少年郎,原本就长得一副好皮相,加上他行为端正举止清爽,不似其他少年人那般肤浅浮躁,你瞅着他那心里好像装着许多事,待人又无半点歹意,也不怪村中这些少女心动,这样的小郎君若是不招人喜爱,那才真叫稀奇。

    ·

    这一边,罗用回到自家院子,埋头做他的羊毛毡坐垫去了,随着订单的不断增加,他现在迫切地想要提高制毡效率。

    羊毛毡的毡化方式主要就是针毡法和湿毡法,针毡法就是全部采用细针戳刺,这样做出来的羊毛毡比较精细,但是速度相当慢。

    湿毡法就是在羊毛毡上面淋上热水,经过反复的揉搓拍打滚动,达到快速成毡的目的,湿毡法速度快,但是细节部分难免会有照顾不到的地方。

    罗用先前做的那些垫子,正面都是用的针毡,反面只有一个颜色,可以用湿毡。

    这几日他就想在正面也试试湿毡,并非完全只用湿毡,只是先把几个主要的颜色铺设好,后期再通过针毡的方式,添加其他细节上去,这样一来,应也能够节约一些时间,只是比较考验制作者的手艺,一个不小心,花朵便要走了型。

    罗用这一忙,就忙到天色擦黑才从后院里出来,二娘这时候已经喂完了猪,刚从外头回来。

    杂货铺那边飘来阵阵面香,罗用走过去一看,四娘五郎已经将今晚的饭食给做好了,也不是什么复杂的东西,就是一大锅热腾腾的饽饦,也就是面片汤。

    汤里有大娘从林家那边拿过来的一颗菘菜,还切了一些羊肉下去,再撒上一小把葱花,这样的一锅面片汤,在这个物质匮乏的年代也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伙食了。

    四娘五郎二人从锅中打了面片汤出来,一碗一碗摆在桌上,村子里七八岁的小孩洗衣做饭都是常事,也有早早就跟着下地去的,四娘和五郎若按虚岁的话,一个十岁,一个八岁,在这时候也不算小了。

    “阿兄,你尝尝味道可还行。”四娘笑嘻嘻看着罗用道。

    也不给筷子,罗用只好对着碗沿吸溜了一口,心道咸了点,口里却说:“不错,这饽饦做得好吃。”

    二娘这时候拿了一把筷子过来分给众人,自己也坐下来吃了一口,眉头一皱,刚想说这汤怎的这般咸,却见罗用给她使了个眼色,于是那刚到嘴边的话,便也和那口咸汤一起咽了下去。

    “好吃好吃,六郎七娘也多吃点。”罗用一边夸,一边又去院子外头拿了几个冻梨浸在凉水里,等一下吃完了饽饦,这一个个的必定是要口渴。

    六郎七娘都还小,小孩子就是好哄,气氛一旦被炒热了,听阿兄阿姊都说好吃好吃,他们便也觉得很好吃的样子,七娘那傻丫头还连添了两回。

    “怎样啊,七娘,阿姊做的饽饦可好吃?”罗用又在一旁诱导。

    “好吃!”七娘脆生生回了一句。

    “嘻嘻!”四娘在一旁听了,笑得那叫一个见牙不见眼。

    ……

    这一晚,罗三郎没少喝水,好在炕头上就烧着热水,想喝多少有多少。

    第二日,罗用依旧在后院忙活,只偶尔前院这边来人找他的时候,才出来一下。

    二娘也忙她自己的,这些日子过来买牡丹坐垫的那些人,其中就有不少人看上罗用身上那件高领毛衣的,也下了订单,于是二娘便发动了村里几个小姑娘一起织毛衣,她自己又要织毛衣又要喂猪的,也没个停歇的时候。

    前面的杂货铺子,基本上都交给四娘和五郎两个,六郎七娘白日里也都在那边玩。

    这天上午刚吃过早饭没一会儿,四娘就开始寻思着中午要做点什么饭食了,阿兄阿姊都说她做的东西好吃,六郎七娘也都很爱吃,四娘觉得自己在做饭这件事上果然是很有才能的,今天中午她也要好好露一手。

    作者有话要说:

    报纸:这饭勺拿起来了,你可就别想再放下来。

    第54章 少年得意

    虽罗用这边已经竭尽全力在赶工出单,但他出货的速度,还是远远比不上那些长安人下单的速度。

    有些人今天刚刚收到一个订单的货,马上又交付一份定金,再下第二单。人也不需得留在离石县,尽管南去也是无妨,只要在契约上写明了交货时日即可,罗三郎这棺材板儿的名声在外,倒也不用担心被别个插了队。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涌入离石县,原本那几家客舍也是不够住,近来又有人在城中新开了两家客舍。

    其中一家跟罗用也是很熟,正是那牛记粮铺,他家院子也是现成的,只要把后院那些仓房中的粮食挪到他家在城中的另一处小院,好生将这些库房打扫打扫,再盘上火炕,摆上一应物什,便是现成的客房了。

    只他家却并不提供饭食,想吃饭还得自己去外面的食铺,或者差遣下人到外面买了饭食回来,凉些也不怕什么,炕头上就有小灶,热热便是,节俭一些的人,也有自己做饭吃的。

    像牛家这样的屋子,一天只要五文钱,柴火都堆在院子里,可以自己去取来用,水井也有,需得自己打水。

    对于很多长安人来说,五文钱一天,那实在是很便宜的,屋子还那么大,炕头也很大,随便就能挤下七八个人,每人每天还花不了一文钱。

    但是对于一些小商户来说,一天五文钱,也不是小数目,都够买一斗粟米的了。如果来的人又不多,两三个人的话,他们宁愿去城中百姓家租一间小屋,一日省下个两三文钱,口粮便也有了着落。

    不管怎么说,牛家那十几个库房,一天便能有六七十文钱的收入,他们一家人都是很高兴的。

    城中那些家境并不殷实的百姓同样乐得做这个买卖,租个小屋子出去,随随便便一日也能得二三文钱,若是好一点的屋子,价格自然更高,若是提供饭食,又能多赚一些。

    十月下旬以来,接连下了十来日的大雪之后,这一日终于放了晴。

    罗用赶着驴车进城,刚入得城门,便见城内墙根下,聚集了不少卖柴人,其中有壮丁也有老人妇孺,不时有城中百姓过来买柴,只要谈好了价钱,卖柴人就挑着柴火帮忙送去家中。

    这一年秋里,城中百姓也都是囤了柴禾在家中的,但入冬以后他们这里又来了许多外地人,要烧的火炕多了,原本囤的那些柴禾自然就不够用。

    这些卖柴人里头,有不少人看起来都特别眼生,离石县总共就这么大点地方,来来去去几回,就算不说都认识,至少也能混个眼熟了,应是附近村里的。

    罗用赶着驴车去了许家,打算先和许二郎汇合一下,再整理一下手头上的订单,看看今天能出几单。

    然后再看看最近他们手头上都缺一些什么颜色的羊毛,到时候他这一车的羊毛,才好决定要染哪几个颜色。

    他的驴车刚走到许二郎家那条巷口,就看到两个年轻后生拿着一捆石竹子进了巷子,也是陌生的面孔,他们走得快,罗用赶着驴车跟在他们后头,然后就见那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许家院子。

    再观巷子两边其他几个院子,也是比往常热闹了一些,几乎家家户户都有那剖竹子戳垫子的声音传出来。

    “刚刚听我那两个外甥说,巷子里有个赶着驴车的年轻人,我猜就是师父你来了。”那头,许二郎已经迎出了院子。

    “原是你外甥来了,我说他们怎么进的你家院子。”罗用从驴车上下来,牵着五对进了许家院子,只见院子里人进人出的,比往常热闹了不少。

    “我阿姊早年嫁去方山县那边,近日听闻我们这边有挣钱的营生,于是便带着家人回来住一段时间。”

    许二郎说着,从罗用的驴车上卸了那些做好的垫子和羊毛下来,然后又帮五对把驴车给下了,叫自己儿子从瓮中取了一把豆子出来喂它吃。

    “我刚刚进城,见着许多生人,在城里卖柴禾。”罗用伸手抚了抚五对的脖子,口里对许二郎说道。接连下了这些天的大雪,路上积雪很厚,今天这一路,五对走得也是辛苦。

    “有附近村子里的,也有别个县里的,最近城中不少人家里都来了亲戚,都是过来找活做的。”许二郎给他解惑。

    罗用点点头,又问他:“最近垫子可还做得顺利?”

    “做了不少。”许二郎说道:“前几日下大雪,那些商贾也没再催着交货,我便没让人带话叫你进城。”

    “我这几日,又琢磨出一个新的做法,等一会儿出完了货,再与你细说。”经过一段时间的琢磨,罗用也将那湿毡法与针毡法结合得更好。

    为了提高出货速度,他要尽快把这个方法告诉自己的这些弟子,牡丹坐垫这个买卖将来也不知会如何,眼下既然能挣钱,自然要尽量多做垫子多出货,能赚一单是一单。

    师徒二人对过订单和最近的存货之后,便去了城中最大的那家酒肆。

    这酒肆是王家人开的,近来生意很好,罗用选在他家出货,主要还是因为他家那大厅足够宽敞,王家人也很欢迎他,罗用每次过去,都能受到相当热情的接待。

    这时候的人还没有什么商标品牌观念,一般做买卖的,姓王的开个酒肆,要么就叫王记酒肆,姓牛的开个粮铺,就叫牛记粮铺,大抵就是如此。

    这王记酒肆不仅地方大,还有两层楼,在离石县本地,规格也算是相当高的了,店家还在大厅的一面墙壁上贴了两张红纸,一张写的是罗用这边羊毛毡坐垫接单和出货情况,另一边写的是衡氏造车行的接单出货情况,纸张够大,字迹也很清晰,信息更新也十分及时,很多不住在他们店里的商贩,也时常要过来看看。

    这王记酒肆的大厅靠墙一圈,也是盘了火炕的,那炕面盘得很宽,高度较矮,盘的时候应是往地下挖了些许,炕沿边上还修了台阶,铺了编织精细的席子在上面,看起来也是比较高档。

    这时候大厅里有人温酒小酌的,也有几人围坐在一起吃着暖锅的,还有一些人并不吃什么,只是懒懒地倚在炕上闲聊。

    罗用见那些吃暖锅的人桌面上除了肉和豆腐这些东西,竟然还有青菜,只是那菜叶看起来又嫩又黄,不像是在阳光底下长出来的,应是有人利用火炕在屋中种植出来。

    想想也是,这时候的人脑子也不笨,火炕都出来了,在炕头上种点韭黄小白菜什么的,冬日里改善改善伙食,实属正常。

    “看!是那罗三郎来了!”

    “不知三郎今日能出几单货?”

    “有没有我的?”

    “这都十多天没出货了,今日应是能够多出几单。”

    “我这会儿倒是不着急走了,怎么着也得等过了这月初五,再吃过一回鸡蛋糕。”

    罗用一进王记酒肆,原本那些懒洋洋闲坐的人登时就都来了精神,酒肆附近,也有人奔走相告,说罗三郎又来王记酒肆出货了,让那些快要排到队的人,赶紧过来拿货。

    “各位久等了,今日能出三单。”罗用说着,便把手里的一提毛线袜子羊绒毛衣裤放在炕上,自己也脱下鞋子坐到炕上,然后又从怀中摸出几个订单。

    另一边,许二郎和他那两个外甥,也将外面驴车上的垫子一摞一摞搬了进来。

    罗用就对照这订单,按先后顺序,一个一个给他们出货,扣除先前已经交过的定金,按照先后顺序,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不知不觉,酒肆外头也围了不少人,有些人是已经下了订单,还没轮到出货,有些人却是没下过订单的,还有不少城中百姓,纯粹就是过来看个热闹。

    出完货以后,酒肆中便有几人留罗用吃饭,让店家又重新上了一个暖锅,摆了一桌子菜。

    罗用也没推辞,刚好今天他有点事情想跟这些人说说,倒是不着急回去,反正晚一些还要去许家和弟子们交流最近各自的制毡心得,今晚横竖是回不去了。

    一群人热热闹闹地吃着暖锅,然后便有人问罗用他家的羊绒毛衣裤的事了,他们明显是还想多买。

    在这离石县中待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他们渐渐也看明白了,牡丹坐垫虽然稀罕,但真正要论难得,还得是那羊绒毛衣裤,之前有人买得了羊绒毛衣裤,他们这店里不少人都看了,不止是摸过,有些人甚至还厚着脸皮试穿了一下,着实是十分地暖和。

    又闻羊绒此物十分难得,最近在离石县城中,也有人在卖羊绒的,那么一小团,要价就是十几几十文钱,若是换了长安城,想必价钱更贵。

    有那些个头脑活络的商人,就想要在这个东西完全风靡起来之前,自己先囤上一批,待到价格真正被炒得高了,他们再拿出来卖,不比那牡丹坐垫赚得多?

    “羊绒此物确是难得。”罗用说道:“不过我倒是也有货源,若是不出意外,明年后年应也能弄到不少。”

    这个话的意思就是说,今年想再多买是不太可能了,毕竟还有那么多订单在排队呢,等罗用给这些订单都出了货,手里头基本上也不剩什么羊绒了,明年后年倒是还有机会。

    “我听人说,在长安以南,有不少地方都长着一种名叫杜仲的药材。”羊绒是有,就看他们这些人能不能帮自己弄来杜仲树苗了。

    “三郎可是要种杜仲?”众人奇道。好好的怎么会想要种这个?那杜仲毕竟是药材,谁也不会买去吃着玩,总共又能有多少市场。

    “想必你们也都知道,早前圣人赏赐我五顷土地,恁多的地,若是都种庄稼,我必定是忙不过来。”罗用说道。

    “三郎打算种多少?”厅中有人问他道。罗三郎要种杜仲,他们只管给他弄来树苗就是,只要能换得了那羊绒毛衣裤。至于将来那些杜仲种出来以后能否挣得回钱来,那便是罗三郎自家事。

    “怎的也要种个一二百亩吧。”罗用说道。

    “……”众人无言,种恁多杜仲作甚?莫不是要当饭吃?想这罗三郎少年得意,这回怕是要栽跟头了。

    第55章 杜仲胶【修】

    罗用想弄橡胶不是一两天了,奈何橡胶树这会儿还在亚马逊平原上长着呢。

    最近他在空间里翻找了不少资料,倒是被他翻出一点有用的东西,原来一直被他当成中药材看待的杜仲,也是可以制胶的,杜仲胶是硬胶,没有多少弹力,但是用它来制作车轮外胎,或者是鞋底,应是没有问题的。

    燕儿飞的车轮先不说,里外两层都需要用到橡胶,而且还是两种不同的橡胶,仅仅只靠杜仲胶,未必能够搞得定。

    至于那鞋底的材质,罗用想要改进它也不是一两天了,尤其是在雨雪天气,布鞋漏水,木屐又不怎么防滑,再加上木头鞋底太硬,不适于长时间行走,很多当地人还是宁愿穿草鞋出行。

    在这种情况下,罗用自然就很怀念二十一世纪的橡胶鞋底,既能防滑防水,又不太硬,若是在那杜仲胶鞋底上面再缝一层中等厚度的千层底,想必那鞋子穿起来应该也是很舒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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