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自行车的普及,坊间还出现不少修车摊,其中主要就以修车链这个业务为主,有些人实在手笨,车链坏了自己不会换,只好推到附近坊中去找人帮忙修理。

    在长安城各坊,一般在靠近几个主要大门的位置,都会有一两个帮人修车的摊子,修一下车链,就是一文钱。

    事实上,从离石县运过来他们这边的竹链条,平均一节就已经要一文钱左右了,修车摊上之所以收费那么低,主要还是因为每一节竹链是由好几个零部件组成。

    一般竹链出问题,也就坏那么一两个零部件,换一个零部件就一文钱,换两个,那就两文钱了,换一整节,不好意思,四文钱,这还是组合价来的。

    所以一般节俭一点的人家,还是要自己买些链条揣在身上,出问题了就自己弄一弄。

    像这种竹链条,在长安城中,一般价格就在八十文钱上下,早前有人运了一车货在坊间散卖,一个链条才要七十五文钱,好多人都抢着要。那卖链条的人大伙儿也都知道,不就是那杜七郎身边的仆从吗。

    听闻那杜七郎总往离石县跑,每次回来,都要带好些好东西回来,他把那些东西与几个相熟的友人分一分,多出来的,就拿到坊间便宜卖了,因为这个,坊间百姓都可喜欢杜七郎了。

    那样的链条卖七十五文钱一条,三五户人家凑一凑,买一个链条回来分了,各自拿回家去也能用好久,一两年应是没问题的,毕竟那燕儿飞的竹链也不是总坏。

    “咔!”某小厮心里正在想着事,脚下一个用力,车链断了,心里暗道一声倒霉,连忙下车查看。

    “呦,车链断了啊。”旁边店铺里走出来一个闲人,看着应该是店老板,这会儿没生意呢,就闲着了。

    “可不是。”那小厮从车把手上解下一个小布包,那里头就放着一截备用的链条。

    这车原本是他家郎君买来玩儿的,这会子新鲜劲已经过去了,就体恤了一把他们这些家仆,放在院中给他们代步用,别说还真是方便多了,从前他们有点啥事需要出门跑腿的时候,从来都只能靠两条腿去跑,自打有了这燕儿飞,跑腿的活计都不知道轻松了多少。

    店老板见那小厮拿着一截竹链弄来弄去弄半天,都没拆下来一个零件,便问他:“你到底会不会啊?”

    “不大会。”那小厮实话实说。他们郎君是过了这燕儿飞的新鲜劲,可家里还有那一大群比他更有资历的仆从呢,他们可还没过新鲜劲,一群人骑来骑去的,实在很少有轮到他的时候,之前虽也骑过几回,但断链的情况还是第一回 遇到。

    “我帮你弄,你看我的。”那店老板二话不说,就拿过他手里的链条,对照了一下车上那根料条的破损情况,三下五除二就拆了一个相应的零部件下来。

    快手快脚地把链条修好,再上到齿轮上,一转脚踏板,齐活儿了。

    那小厮连连道谢,人店老板就是不在意地挥挥手,去吧去吧,不过就是一个顺手的事。

    在如今的长安城中,像这种免费给人修车链的也不在少数,这玩意儿,就跟在后世的时候,有些上了点岁数的叔叔阿姨们玩手机玩着玩着玩不转了,赶紧找个年轻人问问,哎我这手机咋回事呢,年轻人一看,随手就帮他们给弄好了。

    除了燕儿飞,在现在的长安城中,牡丹坐垫也是比较常见的东西。在有些高档一点的食谱中,店主还会在店中的炕头上铺上几个牡丹坐垫。

    在早前,绝大多数人还买不着这种坐垫的时候,那些店主这样的做法,就很能为他们招揽一些生意。不过眼下那股子热乎劲已经过去得差不多了,市民们基本上都已经回归到理性消费。

    最近,长安城中还出现了不少各种各样的牡丹坐垫,但是大伙儿公认的最正宗的,还是离石县产的牡丹坐垫,这玩意儿仔细一看就能分辨出来了,就跟真钞和假钞的差距差不多,有些人一个不小心买到了假垫子,那个后悔不迭啊。

    不少富贵人家,都买到了离石县产的大个的牡丹地毯,别说,那离石县的垫子,一般工匠还真模仿不来,做得小了也许还看不怎么真切,一到那大块地毯上面,很容易就能看出差距来了。

    另外,还有许多富贵人家的郎君买了那离石县的羊绒毛衣裤穿,穿过的人都说那种衣服特别保暖。

    现如今,高领毛衣配长袍的装扮,在长安城中俨然也已经成为了一种时髦,这种时髦一般人赶不起,一整个冬季,前前后后总共也就从离石县过来没多少,长安人这么多,根本不够分的,没点身份地位,肯定弄不到。

    那离石县的好东西还挺多,在这长安城中,打那离石县的主意的贵人怕也不少,但那罗三郎的名头也是比较响亮,还有个棺材板儿的诨号。

    听闻元旦前后,有贼人上他们村里去拐了个小娘子,结果被人一路从石州追到了汾州,硬是把人给揪了出来,最后那小娘子找着了,那几个贼人脑袋也保不住了。

    那些个想打离石县主意的家伙,这时候就不得不仔细想一想了,自己若真动了那罗三郎手底下的人,那棺材板儿会不会一路给他们追到长安城来。

    不过听那些去过离石县的人说起来,离石县那个地方还是非常不错的,罗三郎家顶好吃的枣糕,才卖一文钱一个,现如今在长安城中还有几个人没听说过这个的。

    听闻最近还新出了一个东坡肉,特别特别好吃,之所以叫东坡肉这个名儿,据说是因为罗三郎在西坡村煮肉,那肉的香味能一直越过吕梁山,飘到山东边的村子里,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当然是假的。)

    听说当今圣人对那罗三郎也颇为看重,还赏了他五顷良田。

    在许多长安贵人们的眼中,这五顷良田的赏赐跟没赏也差不多了,之所以会这样,大约还是因为那棺材板儿直接做了燕儿飞出来卖钱,而不是直接献给皇帝陛下的缘故。

    在离石县西坡村这边,罗用这时候还不太清楚自己这个穿越者的出现,给七世纪的长安城带来了什么样的变化。

    这天下午,他去了一趟许家客舍那边,然后又抱了一罐子废油回来。

    许家客舍那边最近生意不错,罗大娘他们两口子也做了不少买卖,一些客人除了会点枣糕和东坡肉,还有不少人表示要吃臭豆腐的。

    于是罗用便托许氏兄弟帮他从城中又带了一个铁釜回来,又是好几贯钱花出去,生意倒也还成,在许家客舍这边,臭豆腐不当小吃卖,而是当菜品,一盘就是十文钱,舍得吃的人也不少,每天都能卖出去十多盘。

    罗大娘那边的臭豆腐一炸起来,就算她已经很有计划地在使用猪油,每天依旧会产生不少废油,那些废猪油积攒起来,罗用有时候会拿它们拌鸡食,但也不会用太多。

    这两天罗用想了想,让那些每日进城的定胡人帮他从薛记布坊那里买了一些火碱回来。

    火碱这个东西薛翁他们染布的时候都要用,家里常备的就有,罗用跟他分一些回来,薛翁倒也不挣他什么钱。罗用从前还听薛翁他们说起,那些做皮毛加工的,也需要用到火碱这个东西。

    前些时候,罗用在他空间一个智能手机里看到一篇小说,说是用猪油和烧碱再加点水熬一熬,就能熬出肥皂来,眼下刚好有不少废猪油,罗用就打算试试看。

    因为用的是炸过臭豆腐的费油,所以在做肥皂之前,还要先洗油,这洗油的方法罗用知道,从前在网络上闲逛的时候,见一个摆摊炸油条的哥儿们讲过。

    现如今他自己倒是用上了这法子,清水洗油虽然没有传说中的洗油剂效用那么神奇,但也有一定去除杂质的效果。

    将废油洗过一遍,放凉以后再加配置好的烧碱溶液进去熬煮,结果这一熬,就是大半夜。

    一罐废猪油,再加一大碗烧碱溶液,炕头小火隔水煮,不时还要往猪油里加点清水,从晚上七八点一直熬到凌晨三四点,最后总算得到一罐子皂液,因为不打算要甘油,也为了节省食盐,就没有进行盐析那一步,直接将熬制好的皂液装模。

    看着那一盒土黄色的皂液,那颜色质地,不禁让罗用想起自己小时候,和罗奶奶一起生活的那些日子。

    他记得最早的时候,他们家里用的就是这种肥皂,土黄偏暗红的颜色,咋看之下,就像是一块用红糖和米浆蒸出来的糖糕,形状是细细长长的一块,用土黄色的草纸包装,每次买回来这样一块肥皂,罗奶奶都要先用刀把它对半切成两块,切开以后大约就是后来市面上常见的肥皂大小,一块拿来用,另一块暂时收在柜子里。

    这会儿没有模具,罗用就拿一个陶碗装了,将它放在靠近炕头一个货架的最顶端。

    明后天等那碗里的皂液干了,就能脱模,到时候拿出来切一切,在稍微放上几天,就能拿出来洗澡洗衣服用了。

    对于这个肥皂的制作,罗用一时半会儿也没想批量生产,有多少废油就炼多少肥皂,没有废油的时候就歇一歇。

    这一日,罗用闲来无事,就在杂货铺这边雕起了肥皂模子,也不想什么花样,就按照记忆中的糖糕模子做。

    他一直怀疑,早前他和罗奶奶买的那个肥皂,做肥皂那些人,肯定是图省事,直接从市面上买几个糖糕模子拿回去就当肥皂模子使了。

    在河东道这个地方,糖糕是别想了,大米的价格那么贵,偶尔买一点,尽用来熬粥了,哪里舍得做糖糕。

    肥皂倒是可以做几块,反正甭管是肥皂还是糖糕,放在这模具里头压一压,做出来的东西看着都差不多,摆在货架上,倒也能过过眼瘾。

    “阿兄,这碗里装的是甚?”四娘她们几个,很快也发现了货架上那个多出来的东西。

    “糖糕。”罗用随口道。

    “骗人。”四娘不信道。在她的印象中,糖糕这东西明显不长这样。

    “咱北方的糖糕是用面做的,南方那边的糖糕是用米做的,不一样。”罗用给他们上课道。

    “那为何要将它放在架子上落灰?”五郎也是不信。

    “里头加了些东西,要先放几天才好吃。”罗三郎继续骗小孩。

    听他们阿兄那样说,家里这几个小孩就有些将信将疑起来,他们家的大酱腐乳那些东西,也都是要放很久才好吃的,这南方的糖糕可能也差不多吧?

    第78章 罗大娘

    二月中旬,王当他们终于回来了,赶着一群山羊,一路从定胡县回到了离石县。

    随着春季的即将到来,他们这一片地区羊绒的价格都降了,山羊的价格也基本回到了从前的水平,尤其定胡县那边的价格又要比离石县这边低一些,王当他们这回过去,对比两地差价以后,便用最近挣来的钱粮,从那边收购了一批山羊过来。

    他们赶着这一小群山羊在离石县里逛了一圈,卖掉没两头,剩下的都赶回来了。

    山羊这东西一时卖不掉夜不愁,可以自己养起来,春天的时候卖不掉,就养到今年入冬,等到了冬天,价格肯定就又上去了,而且他们这回收来的这一批山羊不算很大,养一养还能接着长。

    “……我都和那边的人说好了,等挖完了那六万个树坑,再过去收枣子。”这回没有给罗三郎带枣子过来,王当还觉得怪不好意思。

    “枣子的事不用着急,家里还有不少呢。”枣子什么时候收都一样,他们这回收过来这批山羊不错,价格也合适,过了这村很可能就没这店了,不用说自然是要先收山羊。

    “这些羊身上都开始掉毛了,你看我这路上给他们捋了捋,就捋下来这么多。”陽大郎从自己口袋里拿出一团羊毛递给罗用看,那上面有略粗的羊毛,也有细软的羊绒,夹杂在一起,要想用那些羊绒纺线,还得好好挑拣一番。

    “用铁齿的刷子刷一刷,可能快些。”罗用从前好像在哪里听人说过这个事。

    “我看也得用铁齿的,它们这毛长得又软又厚,木梳子怕是不好使。”旁边有一个围观的村人也这么说。

    今天王当他们从定胡县那边回来,不少村人听到了消息,就忙里偷闲跑出来瞧热闹,罗用也来凑了凑热闹,这年头信息闭塞,不多出来找人唠唠,就啥事也听不着。

    听陽大郎等人说,定胡县那边有个孟门关,孟门关就在黄河滩上,有着大片大片的滩涂地,当地人在那里种了很多桑树和枣树。

    “竟还种桑树?”罗用以为养蚕那都是南方的事。

    “要种桑树的,近来天气暖和些,当地人都开始预备养蚕的事了。”陽大郎道。

    “冬日里那蚕怕是经不住冻吧?”罗用好奇。

    “原本只养一季春蚕,这不有火炕了嘛,有些个胆大的,今年就想早些开始养,只等桑叶一长出来,就立马弄了蚕种回来养上,早养早收,说不定到时候还够时间再养一季的。”一说到挣钱的营生,那些定胡汉子们个个都很来精神。

    “那定胡那边也产丝绸啊?”罗用问道。

    “产啊,咋不产。每年一到出绢的季节,北边就来商贾了,有拿钱过来买的,也有赶着大群的牛羊过来换的。”王当捧着他媳妇给他做的一碗炸酱面,蹲在院子里吃得津津有味。

    “怕是不够卖的吧?”听着这些事,罗用也觉得颇有滋味。

    “那也不一定,好多北边的商贾也不来我们这边,直接在关内道买货,关内不也有丝绸的嘛。”陽大郎这时候也从屋里抱了一碗炸酱面出来。

    “咱定胡的绢布还是要便宜些。”王当说道。

    “那也不一定。”陽大郎又说:“北边的商贾来得少的时候,价格自然就要便宜些,若是来得多了,价格自然就上去了嘛,有时候不够货,还去汾州和太原府那边调货。”

    “那大片大片的滩涂地,别提多肥沃了。”

    “可惜咱都是没地的人。”

    “也是不容易,有时候来的商贾少了,当年的绢布卖不着好价钱,又要交税又要吃饭的。”

    “那也比没地强。”

    听这些人七嘴八舌地说着,对于孟门关那个地方,罗用大约也有了一点概念。定胡县那边主要也是以山地为主,但因为挨着黄河,拥有大片的滩涂地,又有南北商贾往来,照理说地理条件要比离石这边好一些。

    不过孟门关,单那一个关字就带了许多血腥味,一到打仗的时候,这些个带关字的地方就要遭殃,军事要塞不是那么好当的。

    对于丝绸,倒是罗用孤陋寡闻了,听这些定胡汉子给他科普,古时候嫘祖养蚕就是在他们河东道,他们河东道的人会养蚕那太正常了。

    他们离石县许多人不也把家里的永业田叫做桑田的嘛,就是因为那田地是世世代代都分给他们家的,可以放心在上面种桑树,所以才叫桑田,口分田那就不叫桑田了。

    罗用在原主的记忆里搜刮了半天,貌似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

    不过在他们离石县这里,还真没听说过有谁养蚕的,可能是因为海拔太高了,气温太低不适合养蚕的关系,也可能是不适合种桑树。

    “阿兄,回去吃饭了。”四娘这时候也跑来喊罗用回家吃午饭。

    “哎,来了。”罗三郎口里应着,人却依旧不动弹,又问那些定胡汉子道:“那每年春末夏初的时候,孟门关那边不是有很多桑葚。”

    “那还用说,古往今来,从来没听说咱孟门关在那时节饿死过人的。”陽大郎等人吹嘘道。

    “阿兄,你快些。”四娘又催。

    “哎,来了来了。”罗用连连应承。

    “汪汪!”麦青豆粒儿也跟着着急,罗用不回家,它们也开不了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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