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千年寒冰般的凉意从她的面颊移到耳畔,从耳畔移到脖颈,而后在锁骨处徘徊,再然后慢慢地一路下滑……明明是如此冰凉的亲吻,她却感到仿佛有一簇火焰正从内心深处升腾而起。

    一种陌生的悸动令她渐渐全身战栗起来,刚才的那点恍惚也渐渐消散。

    “莲儿……”耳边蓦地传来一声呼唤,带着浓重的悲伤和刻骨的思恋,令听者禁不住也心中酸痛起来。

    他停下动作,抬起头。

    借着朦胧的月光,赵坦坦隐约看到崔尘的眼中正缓缓淌下泪来,在细碎的月光里,反射着晶莹的光泽。

    师兄今日究竟是怎么了……嘴张了张却无法出声,她只能担忧地在心中轻唤。

    崔尘自然听不到她心中的呼唤。

    他像失去了支撑般,趴伏在她身上,将头埋在她颈窝里,眼泪便顺着他挺直的鼻翼滑落在她的肩头。

    赵坦坦心中片刻前的感伤顿时烟消云散,因为他这样,害她的颈窝很湿、很冷、很不舒服!而且他真的、很重啊!

    偏偏此时她还是没法动弹,只能对着床顶干瞪眼,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等醒来时,她是被雪衣的敲门声吵醒的。

    赵坦坦睁开眼,发现自己的四肢已经恢复知觉,忙坐起身扫了眼房内,发现早已没了崔尘的踪影。

    昨晚难道是做梦?或者是她出幻觉了?

    她摸了下额头,有些不确定。

    回神后,她才意识到雪衣还在敲门,忙道:“进来吧。”

    随着雪衣一同出现的,是一只传出香气的笼屉,显然这是雪衣给她准备的早点。

    作为她这样修为的修真者早就可以不用进食,雪衣却天天这么起早贪黑地给她做各种吃食……怎么感觉他对于投喂自己这个主人怀有执念?

    赵坦坦又禁不住胡思乱想开来时,雪衣已放下笼屉,坐到她床边,担忧地望着她道:“主人,你看起来状态很不好,昨晚没睡好吗?”

    睡好?昨晚能睡着都不错了,哪能达到“睡好”这样的高标准?

    说起来,雪衣就睡在外间,居然没发觉有人进过屋子?难道真是她做了场奇怪的梦?

    看到她没有立即回答,神色也不对劲,雪衣清澈的眸子里马上写满了紧张:“主人,昨晚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事……”赵坦坦有些郁闷地摇摇头,决定还是先不把这桩怪事说出来。

    想了想,她还是忍不住叹了声:“雪衣,其实说起昨晚……我总有种胸口碎大石的感觉,还是碎了一夜的那种……”

    第106章 紫慕白其人

    “胸口碎大石?”雪衣显然没明白自家主人在说啥,他扫了眼赵坦坦的房间,有些疑惑主人为什么会扯上凡间的卖艺杂耍。

    赵坦坦也从他的反应,看出雪衣对昨晚发生的事确实毫无察觉。雪衣好歹也是修炼近千年的鹦鹉妖,在修真界他的修为相当于元婴期,真不知道崔尘是怎么瞒着雪衣半夜闯进来的。

    雪衣虽然有些莫名,但并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展开双手,凭空托出一盆温水,问她道:“主人可要起身洗漱?”

    说到这点,雪衣从刚认主开始,就一直坚持要替赵坦坦打点生活中的一切,大有凡间丫鬟老妈子的架势。

    作为打小就自力更生的赵坦坦,到现在都还没习惯过来,忙连连摇手:“我自己来!”

    嘴里这么说着,她心里默默吐槽:洗漱什么呀!作为修真者,一个净身决就全搞定了好么!他一个名满天下的佛妖用五鬼搬运术搬来一盆温水,像老妈子一样伺候她洗漱算是怎么一回事?这样会让她有压力啊。

    难道别家的灵宠也是这么做小伏低、鞍前马后、老妈子似的伺候主人?

    真是越来越弄不懂……等有机会看看别人家和灵宠之间都是怎么相处的吧。

    她一边想着,一边用净身决令周身焕然一新。

    下一刻,她才迟钝地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可以使用灵力了?

    原来胸口碎大石……不,被师兄压一晚,效果比念七七四十九天的佛经效果还好?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赵坦坦扶了下额头。

    正胡思乱想着,外间忽地传来薛逸含的声音:“赵师妹可在?”

    这么早,应当很忙的薛逸含,来找自己做什么?

    赵坦坦疑惑地应了声,雪衣略带不情愿地出去打开房门,便见薛逸含兴冲冲地迈进屋内道:“赵师妹,我昨晚翻遍了门中的藏,总算想起你问的紫慕白是何人。”

    琼华派算得上是修真大派,门中藏中的藏书何止千万,就算薛逸含对自家藏颇为熟悉,但要从中翻出一个她随口问的名字来也是颇耗费时间的。尤其还在仙剑大会即将召开,所有参赛者都忙于最后的修炼恶补之时。

    赵坦坦不禁有些过意不去,又有些感动于薛逸含的热心肠,忙殷勤地请他坐下又倒茶,还在雪衣有些怨念的眼神中将早点朝他的方向推了推:“真是麻烦薛师兄了……薛师兄要不要用些早点?”

    这时候她也完全忘记修真者不用进食这回事了。修真者一向认为食物不但于修炼无益,还会增加体内杂质,让一个辟谷已久的修真者进食,不亚于喊他吃一堆垃圾。

    难得薛逸含没有拒绝,只是略有些意外地看看赵坦坦,不知是否想规劝她不要贪恋口腹之欲,好好辟谷修炼是真。但他终究没有说话,却拿起筷子手法生疏地夹了个金丝卷放入口中,再然后露出更意外的表情。显然他没想到金丝卷的味道不错,且比一般灵谷做的食物更具有补充灵力的功效。

    夸赞了一番金丝卷的口感手艺之后,薛逸含回归正题:“没什么麻烦的。其实魔尊当日来袭击城镇时,我也曾听到其喊过一个名字,却因当时受伤未能听清楚便已晕过去。后来回到门中,汇报给师尊和各位长老们时,我便忽略了这一节。昨日听到赵师妹说出‘紫慕白’这名字,我便渐渐想起,魔尊那时喊的名字可不就是‘紫慕白’?想来赵师妹便是因此才会问起此人吧?”

    赵坦坦此时才知,原来薛逸含那次虽然幸免于难,却也受过重伤。

    薛逸含停了停,又说了句让赵坦坦疑惑不解的话:“说来,其实赵师妹也应该知道此人才对。”

    这话就蹊跷了。

    “薛师兄此话怎讲?”赵坦坦苦思了下,“紫慕白这名字我也觉得有那么几分耳熟,但真去回想,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如果是熟人的话,我怎么也不可能忘记才是……”

    薛逸含看着她苦恼的神情,微微笑道:“那是因为平常你听到的时候,别人一般称他为慕白道尊,极少会有人敢用全称唤他。我也是因此一时没能想起来。”

    慕白道尊?这称号就如雷贯耳了。除了他们清源剑派的创派祖师之外,整个修真界上下数万年间,就没谁能拥有这个称号了。

    赵坦坦“啊”了声,恍然:“是了,之前姜师姐就曾提及慕白道尊的本名是紫尘……有了慕白这个道号之后,全称便应当是紫慕白才对。”

    怎么早没想到呢!但是,知道了紫慕白就是慕白道尊后,赵坦坦心中的疑问反而更多了。

    比如那位疯子魔尊没事跑到她家清源剑派,连名带姓地喊着的居然是慕白道尊。作为一派祖师,慕白道尊会欠了他什么东西,让他这么歇斯底里地追到门前来讨债?而且就算找出了慕白道尊,他又哪来的自信能打得过一派祖师?

    最重要的是,一个近千年前才由凡人入魔,一个万年前就早已飞升上界,这样的两个人怎么可能会产生什么交集?或者说,魔尊怎么可能认识一个万年前就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的人?

    难道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前世今生不得不纠缠不清的孽缘……

    赵坦坦遏制自己一发不可收拾的幻想,正色问道:“薛师兄对慕白道尊可有什么了解?”

    翻了一夜书的薛逸含自然了解得不能再了解:“以前在黑山沼泽便曾同赵师妹提过一次,关于慕白道尊的出身。如今我翻过一些古旧的典籍,了解得也就更详细了。”

    第107章 秘闻

    “对了……”赵坦坦回忆了下,想起在黑山沼泽救起昆仑派的几名弟子时,确实曾听薛逸含与岑云鹤提起,“当时听你们说我清源剑派的慕白道尊曾是昆仑派最为杰出的弟子,一度被那时的昆仑掌教视为继承人,甚至还差点与掌教之女结为道侣。只是他一心修真、不近女色,居然选择离开昆仑,另外创立了我们的清源剑派。”

    当时她还感慨过,这样数千万年如一日清心寡欲地修炼,实在太没乐趣了。估计礼佛多年的鹦鹉妖雪衣,都比这位道尊祖师爷要有人情味儿一些。赵坦坦默默地在心中编排着自家创派祖师。

    薛逸含说到这里却犹豫了下,才继续说道:“那时我与天音宫的道友谈论的,乃是修真界一直以来的说法。但昨晚我在一本典籍中,却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秘闻。秘闻中提及当年贵派的慕白道尊其实并非出师后离开山门,而是破教而出……”

    “破教而出?”赵坦坦重复了一遍,不由低头寻思。

    破教而出大多是与门派撕破脸的背叛行为,与出师后离开门派性质可就大不相同了。

    难怪薛逸含提及秘闻时会犹豫,显然是觉得议论别人家祖师爷的黑历史有点不太妥当。

    昆仑派如今在修真界是没落了些,但听说在万年前却是除去蓬莱之外的另一古老修真门派,曾有不少门人白日飞升羡煞旁人。那个年代里,不知有多少人挤破了头,都未必能有资格成为昆仑弟子。

    慕白道尊当年身为昆仑派弟子,又得到昆仑掌教的青眼,打算传承衣钵,为何最后会做这种背叛山门的行为?

    “莫非是掌教之女长得实在丑不堪,让祖师爷他老人家宁可破教而出,也不愿忍受这样的双修道侣?”赵坦坦最后得出这样的结论。

    薛逸含闻轻笑了声:“非也,当年的昆仑掌教之女传说可是有瑶池神女之姿的,曾经令整个修真界都视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美女,多少道心稳固的老怪见后都禁不住心旌动摇。昆仑掌教意欲撮合自己女儿与得意弟子为道侣的事,当年不知让多少修真者因此心灰意冷。这点不用看秘闻,随便问个了解掌故的人,你都能打听到。”

    他叹口气总结:“总之,修真界第一美女与有修真界奇迹之称的慕白道尊,可称得上是天作之合。也因此,慕白道尊最后拒婚出走的行为,也震惊了当时整个修真界。这可是当年修真界人人称羡的美事……果然奇才的想法也是常人难以明白的。”

    看不出来,自家祖师爷居然道心如此坚定不移,若是中了惜澜花毒的不是师兄崔尘,而是那位一心修炼的祖师爷的话,赵坦坦觉得自己大概千秋万代都不必为对方毒发堕魔的事而担心。

    然而祖师爷修为高深道法无边,又怎么可能被区区魔人种下惜澜魔花?这真是个让人纠结的悖论。

    赵坦坦想到这里,也叹了口气,随口问道:“那位昆仑派掌教之女,后来怎样了?”

    “如今万年过去,昆仑派一直都未曾传出有人飞升的消息,想来那位美人也早已仙逝。”薛逸含答道,“红颜薄命,着实可惜了。”

    世人大多还是会为感官所影响,自认超脱尘世的修真者也难以免俗。而美人迟暮、红颜薄命总难免比普通女子更能令人多惋惜一分,对身边女子向来温柔多情的薛逸含也是类似感受。

    赵坦坦虽然也觉得有些惋惜,但她见过阴了自己一次的琼华派第一美女苏曼姿,又刚见识过领了自己功劳的清源剑派第一美女梅彩,对所谓第一美女,实在是有些心理阴影了。

    因此她等薛逸含感叹得差不多了,才转移话题道:“薛师兄查了一夜的书,不会只找到这么一点秘闻吧?可还有什么趣事?”

    “秘闻倒还真有一些,就不知算不算得趣事。”薛逸含似真被提醒想到什么,正要开口说起,不经意间一瞥,见侍立于赵坦坦身后毫无存在感的雪衣,正沉默地盯着一处地方。

    他顺着雪衣的视线望过去,赫然发现赵坦坦脖颈一侧隐隐有处红痕,却又与魔尊留下的掐痕不同,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他顿了下,一时竟忘记了自己正要说的话。

    屋内眼看着就要冷场,没想到屋外却突然热闹起来。

    赵坦坦听出其中有自家门中卫菁和沙橖的声音,忙起身从窗口望出去。

    清源剑派的人这次都住在一个院落内,卫菁和沙橖以及诸位同门此时正略带激动地望着空中,嘴里正叽叽喳喳议论着什么,场面沸反盈天就好像清源剑派只剩下女弟子了一般。

    赵坦坦也跟着望了眼天上,只看到蓝天上飘着白云,天气看着不错却也没什么特别,不由好奇地出声问道:“师姐们,这是有什么喜事不成?”

    沙橖头也没回,声音却带着些兴奋道:“大师兄要回来了!”

    “咦?大师兄几时出门了?”赵坦坦有些莫名。就算不提昨晚崔尘突然抽风找过来的事,明明昨天她们这几位还守在崔尘议事的水榭外,应该知道崔尘一直没离开过琼华派才对。

    “大师兄自打来了琼华派,便与各派掌教长老等人日夜商议事情,到今日才发讯说要回来……我可还没试过跟大师兄同住一个院落里,天天见面的感受啊!”沙橖朝她摆摆手,显然顾不上同她多说。

    搞得好像多少年没见到大师兄崔尘了一般,结果只是因为崔尘要来同住一个院落……

    曾经有十八年没见过自家师兄的赵坦坦,忍不住对天翻了翻白眼。

    果不其然,碧蓝的天空中还真出现一道紫光,速度极快,转瞬已到眼前,以致于赵坦坦对天翻的那个白眼刚好落入来人眼中。

    赵坦坦有些措手不及,收回自己那个只完成了一半的白眼,讪讪地低下头,幸好对方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

    院中响起了师姐妹们的欢呼声,她却不敢像师姐妹们那样围上去,甚至因为昨晚那桩诡异的怪事,她还有想往屋里缩一缩的冲动。

    下一刻,她迟钝地想到昨晚的怪事其实有点不对劲——如果崔尘一直在外面与人商议事情,到今日才回来门派暂住的院落,那么昨晚的事难道真是自己在做梦?

    她想了想,还是狐疑地抬头又望了眼正缓缓落到院中的崔尘,确认他额间的惜澜魔花状态……虽然四片不是什么好现象,但好歹算是没变化。

    所以果然只是做梦吧……

    随着崔尘缓缓落在地面上,一众女弟子正要欢呼着蜂拥上前,上方忽地又是一道白光疾射而来。待白光减速后,空中现出梅彩清雅如梅的身姿。她飘飘若仙子般自半空中翩然而下,正好落在院中崔尘的身畔。

    “大师兄的挽紫剑果然不愧神剑之称,叫奴家跟得好生费力。”她眉眼含情地看着崔尘,面颊红粉绯绯,不知是羞红,还是她血色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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