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坦坦皱眉,觉得这样刺耳的笑声,实在让人不舒服。

    槐猛本就是直来直往的类型,在这不停不歇的笑声里,枝叶渐渐躁动起来,几根枝条凌空甩起,就要挥过去,让那紫云宗女弟子收声。

    崔尘却喝止了槐猛,他的面色有些凝重:“若我推测得不错,恐怕各派都有这样修炼邪术的女弟子,事关重大,此番需要慎重对待。”

    那女弟子笑声停了停,终于开口,声音中却还带着丝嘲讽:“难得这里倒还有个聪明人。可惜以为单凭你这点微末的修为,再加上那棵树妖,便能令各派听信你的话,进而找出修炼邪术的弟子?异想天开!咯咯咯……”

    女弟子又笑个没完,最后重新被暴躁起来的槐猛,用枝桠“收监”,才终于再也发不出声响来。

    第224章 春不老

    院中再度静了下来。

    赵坦坦心中却是起伏不定。

    她已经猜到修炼这种吸人血来提升修为的邪术害人的,不止一人,却未想到剩下的人,是否同样混在某个名门正派之中。

    这真是让人防不胜防。

    而如果各派中都不排除这个可能的话,那么……清源剑派中会有吗?

    赵坦坦想到此,背后渐渐生出寒意。

    寒冷的夜风吹过,她不由哆嗦了一下,随即感到手上一暖,已是被站在自己身旁的师兄温热的手握住。

    崔尘的神色毫无变化,仿佛这个握手的动作只是随意一握,十分寻常。

    他站在恢复了安静的院中,原本正望着空中明月似在想着什么,此时握着赵坦坦的手,叹了声:“夜里凉,早些回房睡吧。”

    赵坦坦却没有睡意,今晚的事令她心事重重。

    此事实在太过严重,之前命案尚是发生在修真界,如今竟已蔓延到了凡界。若是继续放任下去的话,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她皱眉问道:“师兄,我觉得有件事十分奇怪。各派女弟子是从何处学来的这种邪术的?这邪术有什么功效?为何一定要吸干人血?”

    她连珠炮般一连问了数个问题,崔尘转过头看看她,眼神有些奇怪:“我曾听说这世上有种邪术名为‘春不老’,靠吸食少女血液来修炼。除了能加快修为晋阶之外,还能延缓衰老,甚至延长寿命,所以谓之‘春不老’。”

    他顿了顿,又道:“但这种邪术,早在万多年前便被列为禁术。而记载这门邪术的秘籍,则一直被封存于昆仑禁地之中……却想不到如今竟会发现有人在修炼。”

    万多年前,他曾为昆仑最杰出的弟子,极受当时的掌教重视,自然知道的信息,尤其是一些外界不曾流传的秘闻,要比莲纹这样的普通弟子,要多出许多。

    “昆仑禁地……难道在过去的万多年间,曾有人闯进禁地取走了邪术秘籍?还教给了别人修炼?”赵坦坦皱起眉。

    虽然他们脱离昆仑,算来已有万多年,但对于昆仑之后的没落也曾有所耳闻。而她对于当年修真第一大派,如今竟沦落到连其曾经的支脉琼华都不如,也是一度唏嘘不已。

    如果说万多年前的昆仑禁地如同铜墙铁壁般,除了掌教之外,无人有能力闯入。那么,在昆仑没落之后,禁地是否还是那般坚不可摧?

    赵坦坦想想,便叹了声。

    昆仑禁地之中,多的是足以修真界为之疯狂的存在。恐怕如今的昆仑之中,早已没了所谓的禁地,而封存在禁地中邪术“春不老”必然也早已遗失,才会有了今日修炼邪术的女修。

    “春不老”这名字倒是好听,可惜却是丧尽天良的邪术。而修炼这样一门以伤害他人性命为途径的邪术,又是图什么?

    赵坦坦忍不住皱着眉道:“虽说修行得道之法有万万千,但以阴损邪术来增进修为,又怎么可能顺利得道?名门正派约束行、以正己心,尚担忧晋阶之时,过不了问心一关。她们那些不择手段,手中杀孽无数的,将来就不怕天谴吗?”

    她说罢,无意中一抬头,发现崔尘正眼神沉沉地望着自己:“怎么了?”

    难道她脸上有什么?

    赵坦坦疑惑地伸手摸向自己的脸,但一只手比她更快地抚在了她的脸上。

    “师妹,近来我看到你时,你不是在皱眉,就是在叹气。”崔尘的手顺着她脸颊慢慢抚过,眼中流露出怀念之色,“你还记得自己有多久没大声笑过了吗?”

    月光下,他的双眼深邃若浩瀚星空,俯低了身子,专注地看着赵坦坦,却又好像通过她,在看着某个久远的过去。

    “从前我的师妹,总能没心没肺地大笑,明亮的眼中像是藏进了阳光般,让人看到也跟着心神愉悦。她有点小聪明,还有点懒。当年若非我施了点小手段,拉着她一同练剑,她或许就会一直缩在角落里,不与我产生任何交集。只因为她明白那将会惹来大麻烦。”

    崔尘轻声说着,嘴角有着因回忆而勾起的笑意,随即又叹了声:“可不知何时起,她即便是笑,眼底也有散不去的阴霾。我曾不惜一切代价,只盼能将她找回来,可找回来之后,却又希望能驱散她心中的阴影……我是不是太贪心?可是我真的太想念从前的那个师妹了。”

    说她如今总皱眉叹息,可师兄不也时常如此吗?

    如果可以,赵坦坦也希望能不惜一切代价,只求换师兄不曾中毒,更不曾放弃仙位,回到下界。

    然而她此时只能挤出一个笑,打趣道:“我难得皱个眉,却偏偏都让师兄瞧见了,实在是太不巧了。”

    她努力装作自然地转过头去,让开崔尘的手,望向夜空中的那轮弯月,搓了搓胳膊:“这夜里确实有些凉,我先回房歇息去了。”

    许是这样的月夜太容易令人怀念过去种种,不如睡上一觉,免得彼此相对伤怀。

    待推开房门,她却呆了呆。这才发现,房内的布置已经焕然一新,也不知是何时的事。

    从前师兄就是如此,不管到哪里,都会将住所布置一番,绝不委屈自己。

    她常悄悄嫌弃他穷讲究,但如今看看那新换上的高床软枕,再捶捶酸软的四肢,赵坦坦觉得师兄这习惯其实也不算太糟糕。

    跨进房内时,她回过头,一句话便不由自主地溜了出来:“师兄,你明知道一个人经历了那么多事,是不可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为何……当日不索性放莲纹转世投胎,让一切重新来过?”

    第225章 不可替代

    月色下,赵坦坦望着站在院中的师兄。师兄在她问完这句话后,只是静静地望着她,眼眸中却因她的话,掀起惊涛骇浪。

    良久,他才逐字逐句道:“让一切重新来过?你以为当年我不曾考虑过吗?”

    他在静谧的月色下,慢慢向她走近,眼眸中的星辰在这瞬间黯淡,身上渐渐散发出冰冷而危险的气息。

    赵坦坦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却被紧闭的房门挡在了外面。而崔尘已经走到她面前,慢慢俯下身子离得她极近,然后在她讶异的眼神中,干脆地覆上了她的唇。

    还没等赵坦坦反应过来,崔尘已重新放开她的唇,两人几乎呼吸相闻,甚至能借着月色看到她明亮的眼中,倒映出对面之人的模样。

    崔尘就这样盯着在她眼中倒映出的自己,感受着她暖热的呼吸。

    他闭了闭眼,有些哑声道:“你我本无盟约,你又在那万年间选了别人,我本该任由你转世投胎。而后不管是我找到转世后的你重新开始,还是任由你转世离去,我另外在上界找到一个与我般配的道侣,从此与你各不相干……都不至于因复苏亡魂违反天道规则,而落到今日境地。”

    “毕竟放逝去的人轮回往生,才应该是修真者应当做的事吧……”他口中这样说着,眸底却似有火焰在跳动,“但若是我的师妹转世了,哪怕我在茫茫人海之中重新找到她,她有着崭新的人生,却成了另一个人,更忘记了从前的所有一切……她的眼中不再有我,我对于她而,不过是个陌生人。”

    忘记有过他这样一个师兄,忘记他们曾相伴的两千多年光阴。

    这世上从此只有他一人记得……

    当年强拉着她练剑,她不甘不愿却不得不陪他这大师兄时,那满眼的不情愿却以为自己笑得十分温顺的神情,叫人着实哭笑不得。

    屡屡被同门或明或暗地排挤,明知天赋一般,实力又有差距。她却不屈不挠地开始拼命练剑,跟头小牛犊子般的倔强模样,令人又好笑又心疼。

    后来离开昆仑,她却赤着双足奔向他,毅然决然地追随于他。他们相依为命数十年,在山洞中,在荒野间,相互包扎伤口取暖。虽然日子艰苦,却心中隐隐泛着甜。

    再到之后彼此相伴的两千年里,每一次闭关后相聚时的欢喜。

    这世间的万多年岁月里,再没有一个女人能与他如此亲近,也再没有一个女人的存在能取代那些回忆。

    如果这一切的一切,这种种回忆,都被她忘记了,只剩下他独自一人抱着那些回忆。

    那时的他,该情何以堪,又该何以为继?他简直难以想象。

    他一直以来努力修炼飞升,又有什么意义?

    崔尘微微阖眼,放开了怀中愣怔着的赵坦坦,面色在月光下显得无比苍白:“那一年,我从禁法的皇宫内抢出了我的师妹。我抱着早已没有气息的她,走了很多地方。我抱着她去过昆仑,去过青云峰,去过每一个带有我们之间回忆的地方……却始终舍不得把那能将魂魄禁锢于肉身内的符咒解开。”

    他停顿了下,深深吸口气,才继续道:“只要想到一旦放她转世而去,那么多苦涩的、甜蜜的、辛酸的回忆,从此便只有我一人记得,我便感觉到窒息。”

    “上界的美人多不胜数,不管温柔的、闲雅的、伶俐的、活泼的……个个天赋过人,比你聪慧更比你修为高深数倍,但她们没有一个是你……”他叹了声。

    “所以我便选择了任性一次。”他眼中慢慢泛起波光,“我这辈子几乎记不清活了多少年岁,却只任性过这样两次。第一次,我拒了昆仑掌教嫁女,还了他教我的功法,离开昆仑。第二次,我以仙位和一身修为为代价,换取了我师妹的复苏。”

    只因为明白,没人能取代她。

    若是不能与心中所念之人天长地久,便是有仙位在身,寿与天齐,又有什么意义?

    崔尘看向站在房门前的赵坦坦,面前的容颜虽然与从前不同,眼神却依旧那么熟悉,熟悉到让他欣喜又心痛。

    这具陌生的躯壳里,装着一个他熟悉的灵魂,并且记得他,拥有着他们共同的回忆。这便足够了。

    在崔尘的凝视里,从震撼中回过神来的赵坦坦,伸手摸向自己的脸。

    一直以来,都以为师兄没有那么在乎的事,曾经以为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在意的那些回忆,却原来师兄也同样珍视着。

    然而……如今的她要怎样去回应?又有什么资格去回应?

    有一种难以表的情绪自心底涌起,赵坦坦放下自己的手,几番张口,最终却只能哽咽着唤道:“师兄……”

    若是能早一些听你说出那些话,该多好……

    若是能早一些明白你的心意,那该有多好……

    但是这些话,赵坦坦却无法说出口,只能望着站在自己身前的男子,双眼早已湿润。

    当年师兄一身羽衣星冠,辞别红尘踏云而去时的情景犹在眼前,但如今他却站在这凡界破落的小院中,穿着一身最普通不过的衣衫。

    以他的天赋,本可以在上界走得更顺利,甚至达到世人难以想象的高度。如今却磨难重重,修炼来的灵力几番废去,果然是违反天道规则,所受到的惩罚?

    即便当年知晓了、明白了,她一个道基已毁之人,也是注定无法随着师兄飞升上界。更何况如今她与大道再无缘分,对于修真界来说已形同废人。

    第226章 邪术2

    心口传来隐隐的疼痛,赵坦坦心中话语几番滚动,却说不出来一句。

    站在面前紧盯着她的崔尘,眸光也明明灭灭,等了许久却终究等不到她开口说话。他最后轻叹了声,伸手替她理了理鬓边的发丝,就如同从前那些岁月里一般,轻声道:“时候不早,安歇吧。”

    他知道有些心结是需要时间去解开的。

    他愿意等她慢慢想明白。

    赵坦坦闻轻轻吐出一口气,随即看到崔尘当先越过她走入房中。

    “师兄。”她在这一刻,意识到一个比较重要的问题,“你今晚睡这里?”

    崔尘回头看她一眼:“怎么?”

    不怎么……但他睡这房里的话,自己又要睡哪里去……难怪他会把这间房布置得富丽堂皇。

    赵坦坦犹豫了下,小心翼翼道:“你睡这间的话,那我去睡隔壁吧。”

    崔尘看着她,挑了下眉,语气仍然平淡:“其余房间收拾出来了?”

    自然是没有。这院里统共只收拾了一间卧房,除此之外也就厨房干净些——难道她要去睡厨房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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