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倦看了她一眼:“你想弄个什么。”

    “不知道,”她撑着脑袋,手肘支在腿上,认真的想了下,“弄一个,一看见就能想到你的。”

    沈倦怔了下。

    林语惊指尖一下一下点着下巴,真的开始思考起来了,自顾自地嘟哝:“我弄个你的名字上去吧,会不会有点太大众了?而且就写个名字的拼音感觉好傻啊。”

    车开到a大门口,沈倦在路边停了车,侧过头来看着她。

    林语惊转过头去,询问专业人士的意见:“你觉得做在哪里比较好看?”

    沈倦专注看着她:“想纹我的名字?”

    林语惊点点头。

    他解开安全带,倾身靠过来,低声问:“不怕疼么。”

    “怕,”林语惊也解开安全带,凑过去,双手撑着副驾驶座椅边儿,仰头亲了亲他,“所以你得跟我一起疼。”

    沈倦抬手,捏了捏她的耳朵:“好。”

    林语惊想了想,还是不行:“你得挑一个,比我还疼的地方纹。”

    “好,”沈倦顺从道,“听你的。”

    -

    沈倦回工作室呆了一天,他挺久没好好弄过这儿,自从洛清河死了以后,他感觉最后一点儿支撑着的什么东西也跟着被抽走了。

    什么都不想干,什么都不想考虑,颓了很长一段时间。

    预约被沈母退大半,回国以后一直到现在,接活儿也全都随缘,碰上了就做,碰不上就这么混着。

    沈倦坐在空无一人的工作室里,发呆发到后半夜三点。

    他二十年,几乎从有记忆开始,人就被绑在这个小小的、破旧的老房子里。

    他曾经试着想要扛起什么,也试图摆脱过,可惜都不怎么成功。

    筋疲力竭撑到现在,沈倦只觉得累,太累了。

    沈倦仰头,一片黑暗里,看见天花板上画着的画。

    光线太暗,看不清图案,但是颜色对比泾渭分明,一片天堂,一片地狱,洛清河住院那天,他一笔一笔一个人画上去的,整片天花板画完不知道用了几天,他眼睛都没合过。

    沈倦本来以为自己闭着眼睛都知道每一个细节画的都是什么,结果现在,他忽然发现自己记不清了。

    他想起林语惊今天说的话。

    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沈倦靠进沙发里,手背遮住眼睛。

    谁也不欠谁的。

    也该过去了。

    -

    第二天一大早,沈倦人还没起,蒋寒和王一扬这两个闲人就敲锣打鼓地来了。

    王一扬这个长假无聊得都快长毛了,他在本地郊区大学城,坐个地铁进城要两个多小时公交地铁转个三四次,好不容易盼了个长假飞奔回来找他爸爸玩,结果他爸爸人没在。

    根据蒋老板的说法,这人好像去了a大以后迅速有了情况,谈了个女朋友。

    王一扬当时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

    蒋寒比他大个几岁,早没在读书了,没在十班,不知道当时林语惊和沈倦是个什么情况。

    王一扬知道。

    甚至林语惊走了以后,沈倦的状态,他都是清清楚楚看在眼里的。

    沈倦没搭理他们,睡眠不足让他此时处于心情极度不怎么美丽的状态,自顾自睡到中午才起来。

    洗了个澡出了卧室门,就看见王一扬坐在沙发上眼巴巴地盯着他,看啊看。

    沈倦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于是王一扬开始长久地盯着他。

    沈倦擦了把头发,走进工作间,出来,拿了画板和铅笔,无视了他十分钟以后,终于不耐烦地转过来,捏着铅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王一扬颠颠儿凑过来:“爸爸,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告诉我们。”

    沈倦打了个哈欠:“昨天。”

    “一回来就画画啊。”王一扬琢磨着怎么进入正题,又不想那么直接,没话找话道。

    沈倦对林语惊以外的人向来缺少耐心,尤其是这二百五。

    瞥他一眼:“有屁就放。”

    王一扬干脆地问:“您谈恋爱了啊。”

    沈倦扬眉,抬了抬眼,没说话。

    王一扬心里咯噔一下,完了,竟然还是真的。

    王一扬作为沈倦的哥们儿,林语惊那时候走,他当然也怨过,他还把林语惊的联系方式都拉进了黑名单。

    后来想起她走的那天,回来收拾东西。

    他们十班八风不动波澜不惊的小仙女,就对着沈倦几本书一个空座位,眼泪啪嗒啪嗒不要命似的往下砸。

    王一扬又把人从黑名单里拉出来,和她说话,所有消息全部石沉大海。

    他是真的盼着,他们俩最后还是能在一块儿的。

    王一扬忽然有些怅然。

    他这么没心没肺的人,心里都堵了一下,好像所有事儿都是这样,最开始的那个,总是走着走着就走丢了。

    他点点头:“行,挺好的,你还能再遇见个自己喜欢的,哥们儿真心高兴。”

    沈倦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垂头,铅笔笔尖在纸上唰唰划过。

    王一扬没注意,他早就习惯这种眼神了。

    他叹了口气,怅然道:“你说,是不是这辈子最好的时候遇见的那个人,就是为了成为你人生里的遗憾?”

    蒋寒被他这一句话直接恶心得整个人一抖,受不了地看着他:“王一扬,我他妈是不是跟你说了少看点儿智障偶像剧?容易变成傻逼你知道不知道?”

    他说着,也看了沈倦一眼。

    蒋寒倒是知道暑假那会儿,林语惊好像是给沈倦打过一个电话。

    这人出去回了一个,后来怎么样,还有没有后续,蒋寒也不知道,沈倦不说,他也不可能问。

    王一扬还在那边逼逼逼逼,大概是十一这个长假太闲了真看了不少偶像剧,嘴里非主流的爱情台词一套一套的,说到兴起跑出去买了一堆下酒菜回来,从厨房里推出箱啤酒,跟蒋寒开始你一瓶我一瓶地唠。

    沈倦带了个耳机,就那么抱着个画板坐在地上画了一下午,屁股都没挪一下。

    他做起事情来就啥都听不见了,俩人早就习惯了,蒋寒去厕所的时候往纸上看了一眼,大致扫了个轮廓,看着像是条鱼之类的玩意儿。

    夜幕将至,沈倦终于放下笔,东西放到一边儿起身,过来吃东西。

    蒋寒和王一扬吃了一下午了,也不饿,几个人坐在沙发前地毯上,工作室们开着,初秋的夜风顺着门灌进来,沈倦单腿屈起,手里捏着瓶啤酒,仰靠着沙发听蒋寒和王一扬吹逼,心情很久没有的轻松。

    手机在裤兜里嗡嗡震动,他空出手来抽出来,划开,林语惊的信息。

    【男朋友,你在干什么呀?】

    沈倦顿了顿。

    林语惊很少用这样的语气,给他发信息。

    一般这种情况都没啥好事,她可能要坑你了,或者有事儿求你帮她了。

    沈倦顿了顿:【闲着,怎么了?】

    林语惊也早就习惯了他发信息的时候言简意赅的习惯:【在工作室呢?】

    沈倦回:【嗯。】

    林语惊没再回复。

    沈倦当她在写作业什么的,也没在意,手机放到一边。

    也没注意蒋寒和王一扬不知道什么时候没说话了。

    沈倦一抬头,这两个人直勾勾看着他。

    王一扬说:“我爸爸刚刚是不是笑了一下?”

    蒋寒接道:“你爸刚才身上怎么好像突然多出了点儿人气儿呢?”

    王一扬兴奋道:“还发信息!是不是我妈!是不是!”

    “哎呀,倦爷,啥时候把嫂子给我们带回来见见啊。”蒋寒笑声嘎嘎嘎的,像只鸭子。

    这个东西就是这样,无论兄弟的前女友他们是不是熟悉,过去了也就过去了,既然哥们儿现在有新欢,说明本人都过去了,那他们还有什么好过不去的。

    蒋寒喝得也上头,嘴巴上有点儿把不住门:“我是真好奇,到底是何方神圣能把你从当时那种十八层地狱里拉回人间。”

    王一扬说:“肯定好看,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我赌五毛,仙女型的,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说话声音都轻声细语的那种,长得也得有点儿小仙女气质,眼睛一定要好看,睫毛还要长,”

    王一扬拍桌,喝道,“还得会打篮球!!”

    “……”

    蒋寒听着怎么越听越不对劲儿呢。

    沈倦听到这儿,也看了他一眼:“好奇?”

    俩人一齐点头。

    沈倦这次是真笑了:“哪天吧,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何方神圣,当然是神。

    他的神。

    “爸爸,我跟你——”王一扬兴致上来了,还要再问,抬起手来,眼珠子一转,扫了眼门口。

    他声音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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