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一起的时候,他不允许她们见面。也许是因为分了手,他认为没必要再管着许果了,要把她还给妈妈。

    电光石火,许果想起了沈星柏手上的割伤。昨天刚注意到的时候,她就隐隐猜到大概是怎么回事,那是拳头砸碎玻璃留下的伤口,她不是第一次见。

    除了白莉,再没有别人会让他发那么大的火。

    “不是。”许果低着头,不对白莉看。听她“嗯?”了一声,似乎又要引出各种猜测,许果赶紧补上一句,“没有谁甩谁,和平分手。”

    “和平分手。”白莉柔声叨念着这四个字,忽然好奇地往外望去。一个小女孩正捧着一小篮西红柿站在门口,怯怯地看过来。

    “二花。”许果也发现了孩子的存在,走出去。

    二花又看了屋里的漂亮女人一眼,懵懵懂懂的:“老师你有客人呀。”

    “是老师的妈妈。”许果摸着她的湿发道,“今晚去跟外婆睡吧,明早老师还是等你一起去学校。”

    “嗯。”二花乖乖地点头,把她手里提着的篮子递来,“这个你拿着。”

    “谢谢二花。”许果笑了笑,没有跟她客气,接到手里,就目送她出了院门。

    她没有立刻回屋,白莉撑着雨伞走到了她的身后,挡住她头上的小雨。

    “你学生呀,小不点儿。”做母亲的人说起话来,依然带着点儿顽皮的孩子气。

    许果“嗯”了一声:“她很乖的。”

    “怎么想到来这个山沟沟支教呀?你也是蛮厉害的。”白莉笑嘻嘻地搂着她的肩膀,往回走。

    两个人默契地都没有再提起沈星柏。

    许果烧了热水给白莉洗漱,她卸了妆,皮肤依然好得像剥了壳的鸡蛋,吹弹可破,只有一双美目依稀能看见岁月的痕迹。伺候完她,许果也去把自己收拾了一遍,回到房间里的时候,她正慵懒地坐在床上,仔细地给脚趾补上甲油。

    “现在都不爱漂亮了。”白莉等着甲油干的空当儿,抬起头,仔仔细细地看了女儿,扔来几管东西,“还是要注意点儿的,你是女孩子呀。”

    许果捧到手里,抱成一摞,精华、乳液、护手霜、身体乳……还有,护脚霜?

    “你学学那谁呀。”白莉嘴里的“那谁”,是说辛爱。她有点埋怨地嘀咕着,“明明读高中的时候长得比人家好看,现在呢?”

    白莉搂过她,把瓶瓶罐罐打开,温柔地帮她抹:“我女儿怎么变成这样了?告诉我,是不是真跟沈星柏分手了,为什么分手呢?”

    分手以后,许果不曾为谁哭,这一刻,却有种落泪的冲动。

    “没什么,我长大了。”也该学会不给别人添麻烦了。只是眼下,她好像给他添了更大的麻烦,许果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要怎样才能让沈星柏真正自由?

    “长大了啊,我知道了。”白莉点点头,“那好吧。”

    她有些抱歉地摸了摸许果的脸颊:“既然你们分手了,那以后妈妈就不能再要他的钱啦。”

    许果本来也失魂落魄地点着头,听到她这句话,浑身一震。

    “妈妈,你说什么?”

    第15章 出走

    辛先生死后,白莉没有再嫁过人,亲自终结了“白寡妇”的传说,这些年来一直保持独身。

    许果曾经也想过她会靠什么收入来源维持光鲜的生活,她天生与钱过不去,做什么都要讲究排场,大手大脚,过去的积蓄迟早会在手里挥霍一空。

    “妈妈啊,这辈子什么都不会,没上过一天班,投资也总是亏钱,活得像个米虫。”白莉单手撑着脑袋,卧在了许果的身边,“以后不靠沈星柏养,难是难了点儿,钱就省着点儿花吧,当妈的,总得站在女儿这一边。”

    母亲柔声细语,情真意切,许果已经完全听不下去,手指抓着床单,越抓越紧,嘴里喃喃着:“难怪,难怪……”

    那年,沈星柏陪着许果考进了鹭大,却几乎没有在鹭大上过几次课。

    大部分时间,他都留在了纪城,先是为他父母的公司工作,然后,再拿着项目分红的第一桶金,去创了业。

    在沈星柏的十六岁,媒体津津乐道的从来只是他的脸,在他十八岁以后,再出现他的有关报道,笔墨重点描绘的,都是他非凡、惊人的商业天赋。

    大学四年,许果是独自在宿舍里住的。

    沈星柏隔两周来看她一次,不会失约,但也从来没有惊喜。他的助理会帮他准备各种节日的礼物,让他来时带上,偶尔还会给她的室友们带上一份。他轻声托那些女孩照顾许果的时候,她们眼睛里简直要放出光来。

    男朋友做到这个份上,沈星柏称得上无可挑剔。

    但许果始终不解,他为什么要让自己这样忙碌,是躲着她,不想见她?

    “为什么这么早就去挣钱了呢?你又不缺钱,上学期还差点儿就挂科了。”有一次,在送他去机场的路上,许果恋恋不舍地抱着他的手臂,“工作那么有意思吗,那带上我好不好?”

    他只是轻轻地在她脸颊上捏了捏,避重就轻:“果果你好好学习,将来读个研究生怎么样?”

    难怪。

    难怪……

    许果一骨碌下了床,蹬着拖鞋去扒拉了衣服穿上,白莉从床上不疾不徐地坐起了身:“怎么啦?”

    “妈,我出去一趟。”她抬脚草草套上袜子,稀里糊涂,没有注意到两只都不成对,“去去就回来。”

    白莉在她背后幽幽地笑了笑,没有阻拦。

    风呼呼地刮,雨点迎面打在脸上。

    许果撑着伞,跑过山间泥泞的小路,深一脚浅一脚踩在淤泥上,水花飞溅。

    小方正指挥着修路的工程队路过,看到她,一口叫住:“咦,许小姐?”

    许果气喘吁吁地停下,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

    “雨天路滑,您别这么跑,见到令堂了吗?”小方笑着道,“这种雨天,直升机把她送上来,还是有点冒险的呢。”

    许果没接话,喘着气,瞪着眼:“沈星柏呢?”

    问得对方一愣。

    “人呢!”这一句,许果几乎是用吼的。

    “老板他……今天到山下去了,纪城那边来了人。”小方立马察觉情况不对,老老实实地道,“您找他有事儿啊?那我去村长家给他打个电话。”

    许果用手掩了一下额头,渐渐冷静下来。

    “不用。”她摇了摇头,感觉自己有点晕,“对不起,我没什么事。”她转过身,抛下傻眼的一群人,原路回去了。

    “回来了?”到了家,白莉见到她这魂不守舍的模样,什么都没问,张开怀抱,“到妈妈这里来。”

    许果放下雨伞,一步步走过去,坐到床边,白莉拉过她的手,帮她暖着。

    夜晚很漫长。

    许果翻来覆去,没有睡。白莉也睡得不太好,半夜三更,她爬了起来,把外套叠成一团,垫在枕头上,重新躺下去。

    “辛苦你了,妈。”许果转过身,面朝着白莉,她一只手在揉着自己的腰,“你还没睡过这么硬的床吧?”

    “没事,怎么没睡过?”暗夜的微光中,白莉笑了,“以前跟小许回老家,睡的也是这种床。”

    白莉主动提许果的父亲,是很少有的事。

    五岁前的记忆不多,许果对父亲的了解甚少,知道的最多的,就是他没什么钱,做惯了富家千金的白莉为了他,说私奔就私奔了。

    “那是妈妈这辈子最快活的日子啦。”白莉感慨着说,“那个时候没觉得穷,也对钱没有一点概念。”

    许果无声地笑了笑:“真的?”

    但在爸爸死后,她最在意的就是钱。

    一定是因为看着爸爸被病痛折磨的样子,吓坏了吧。

    “当然是真的。”白莉伸手搂住了她,用孩子般天真的嗓音道,“小许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最好的男人。”

    雨夜过去,放了晴。

    许果提着白莉的包,送她去山顶的停机坪。她倒是讲究得很,高跟鞋坚持穿在脚上,就是要漂亮,走得颤颤巍巍也不肯穿许果的鞋。

    “这地方不见得就要待一辈子呀,你准备以后就在这里当乡村老师,找个这里的男人结婚生娃娃嘛?”白莉把一罐护手霜塞在她的衣兜里,“你呀,这学期教完了,好好为自己打算一下。”

    许果低着头道:“知道了,妈妈。”

    直升机已经停在那里等人,飞行员从机舱里走出来,接过了许果手里的包:“白小姐,走吧。”

    白莉临上飞机,依然保持着优雅,向许果挥了挥手。在巨大的马达声中,螺旋桨极速旋转,缓缓升空。许果松了一口气,转身要下山。

    一回头,就看见不远处的小屋前,沈星柏站在那里等着她。

    “昨晚找过我吗?”走到面前时,他不经意地问道。

    许果仰起脸,看着这个男人,大部分时候,他都是这样一张脸,气定神闲,举重若轻。

    “沈星柏我问你。”许果用一种十分困惑的目光盯着他看,“这些年,是不是你在养着我妈妈?”

    昨晚初听白莉说起这事,许果当头一棒,如遭重击。

    睡了一夜后醒来,到现在,她反倒有种,“他的确能做得出来”、“这就是他”的感觉。

    因而她这时的语气,还能维持表面的平和,仿佛只是在问他有没有吃过早餐。

    沈星柏点了一下头,没有否认:“是。”

    “为什么这么做?”听了这话,她眼角没忍住地跳动了一下,面部表情有稍许扭曲,很快又自我拧正回来。

    “因为,想保护你。”沈星柏注视着她的眼,认真地说,“我不能再让她带着你,去跟另一个辛先生结婚。还因为她是你的母亲,那也就是我的母亲。”

    许果忽然出声打断:“你骗人,你不是!”

    他不是,肯定不是。许果再也控制不了情绪,用力摇头。

    明明是为了辛爱……

    那年,辛先生的死轰动全城,随之而来的是他的遗产分割案,热热闹闹打了一年之久。

    因为他生前立了遗嘱,几乎把名下所有的财产全部留给了白莉。

    至于他的女儿辛爱,得到的,仅仅是一棵他在沙漠里养的胡杨树。这遗嘱的内容一公开,在纪城引起轩然大波。

    辛爱无法接受这个现实,找了律师,提出上诉。

    白莉欣然应诉。双方请的律师团都是国内的顶级精英团队,一时间,国内的律师圈子热闹非凡。

    “妈妈,真的要打这个官司吗?”风口之下,许果小心翼翼地问她,“你明明已经很有钱了……”

    许果不忍心。

    昔日母女相称的两个人,却沦落到要对薄公堂,明着算帐。辛爱一夜之间失去最爱的父亲,连父亲留下的遗产也要一并失去。

    “当然要打。”白莉粲然一笑,“这么多的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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