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到了,秦戈。你跟我说过的事情,你全都做到了。”谢子京眼睛也红了,声音又低又潮湿,带着浓重的鼻音,“你重建了一座城市。秦戈,你救了我。”

    秦戈终于抱住了他,发狠地和他交换亲吻。

    人鱼的歌声从远处传来,苍天星子在时与空的图卷里一颗接一颗旋转。

    .

    守鲸岩上,泉奴终于对青眉子产生了兴趣。

    “你天生就没有眉毛吗?”他问,“头发呢?”

    “眉毛和头发都没有,很凉快。”青眉子笑道。

    泉奴观察着他额头上的刺青。

    “这个刺青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我不知道。”青眉子坦白,“国内对青眉子的研究太少了,除了知道我们拥有准确的预言能力之外。”

    泉奴打开了自己的录音笔:“你所预言的事情,一定都会实现吗?”

    “当然。”青眉子笑着说,“我是神的使者,我的预言就是神谕。”

    泉奴:“你信神?”

    青眉子很久没有说话。人鱼停止了歌唱,他似乎不打算回来,从石头上纵身跃入了海中。十余个银色的身影渐渐远去,消失在深海中。

    “我不信。”青眉子低声回答泉奴的问题,“所以我打算用自己的能力改变未来那一个青眉子的命运。”

    “命运本身就是一个宗教化的词语,青眉子先生。”泉奴提醒他。

    “对我们来说,命运是选择和被选择的过程。生命是被别人挑拣过的,但我们的选择能改变它原本的路径。”青眉子看着海童笔直的背影,又抬头望向头顶的天空,“我不知道我的预言对人来说是好是坏,至少我救了他,我不后悔。如果他拥有幸福和快乐,那一定不是因为预言主宰了他的命运,是他自己左右着自己的人生。”

    泉奴收起了录音笔。

    “很高兴认识你,青眉子先生。”他冲青眉子伸出了手,“也许我们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

    雷迟驾驶快艇回到守鲸岩,等到所有人都回到陆地,张芊连忙上前迎接儿子。

    “人鱼首领答应了吗?”她问。

    “嗯。”小海点点头。

    张芊很高兴:“他是好人啊……不是,好鱼?”

    小海:“他非常好。我们认识很久了。”

    谢蔚然打开车门,把摄像机放好的时候,忽然看到车的另一边站着一头大狮子。她吓了一跳,连忙探头去瞧。

    狮子的头顶上还蹲着一团白毛,仔细看才辨认出两只兔耳朵。

    谢子京和秦戈原本在狮子身边说话,见谢蔚然探出头,齐齐停口。

    谢蔚然很担心:“别吵架了。”

    谢子京:“没有吵啊。”

    谢蔚然看向秦戈,秦戈冲她笑了笑。谢蔚然缩回车里的时候,看到这两个人的手指勾在一起。

    她又吓了一跳:进展这么迅速吗?她有些跟不上剧情。

    安排座位的时候,雷迟接了个电话。他拿着手机,神情严肃,秦戈走过他身边时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嫌疑人找到了。”

    .

    坐在危机办审讯室里的青年一直低着头,脑袋一晃一晃的,像是在打瞌睡。

    雷迟等人兵分两路,一队护送泉奴前往下榻酒店,一队回到危机办。秦戈原本应该陪同泉奴,但雷迟把他要了过来,理由是“我们非常需要调剂师”。

    泉奴这下对秦戈也产生了兴趣:“原来你是调剂师?”

    秦戈莫名其妙地与他交换了电子邮件和电话号码。

    “我真正的任务是从姜永的海域里找到零号仓的线索。”回程路上,秦戈提醒雷迟,“不是帮这里的危机办分部办事。”

    但是真正见到嫌疑人之后,秦戈犹豫了。

    “梁天路,31岁,未婚,无业。”雷迟翻动梁天路的档案,挑了挑眉,“人格障碍,躯体障碍,这是你的专业范围。”

    梁天路的资料上显示,他患有抽动秽语综合征。

    “这是什么病?”谢子京凑过来问。

    雷迟:“一边痉挛,一边不由自主地说脏话。”

    秦戈迟疑片刻:“……好吧,差不多。”

    手头上没有更多梁天路的相关病历了。因为他是向导,所以他们才能迅速在人口资料库里调出他的信息,但具体的病历还未登记。梁天路的户籍不在此处,危机办已经开始启动协查程序。

    “他的家乡,就是第一个受害人出事的地方。”雷迟抬头看着监控屏幕,“抓捕他的时候,他的反抗非常激烈,而且由于一直不停抖动痉挛,他们不得不给他注射了镇静剂。”

    “使用镇静剂是对的,他只要冷静下来,压力消失,症状就会立刻减轻。”秦戈微微皱眉,“不过确实很罕见。这个病在十几岁的孩子身上比较常见,一般成年后症状都会减少,像他这样的,我是第一次见到。”

    秦戈在学习和实习中见到的都是青少年时期的抽动秽语综合征患者,年过30的还是第一次接触。视频中的梁天路因为镇静剂的作用显得十分温顺无害,但他头发蓬乱,衣衫不整,看起来并不体面。

    资料照片上的青年面容极为普通,秦戈看着那照片,忽然觉得心有余悸。七个女人,每一个都比梁天路孱弱,他是怎么下得去手的?手段如此凶残,处理尸体的方式更是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愧疚与后悔。分尸、焚烧……他所采用的,全都是极为极端的方式。

    恶魔在人间活动时,并不以恶魔面目示人。

    雷迟看着他:“秦戈,帮忙吗?”

    秦戈:“……我是总部的调剂师,在这边如果进行巡弋工作,必须要走程序。”

    雷迟:“程序我来走啊,帮帮忙吧。调剂师实在太少了,这边一个都没有,慢慢磨口供,要磨到什么时候?”

    秦戈终于答应了:“好吧。我准备一下。”

    谢子京一直守在他身边,这时低头问:“秦科长,你要巡弋‘海域’,那你还需要一位潜伴。”

    作者有话要说:  抽动秽语综合征,一种掺合了精神障碍和躯体障碍的综合性疾病。前段时间有一部恐怖电影叫《寄宿学校》(我觉得一点儿也不恐怖,不过蛮有意思滴),里面的几个孩子里就有一个患抽动秽语综合征,这是外在表现非常明显的一种疾病。

    第86章 阿班火12

    凌晨, 梁天路的一部分病历通过加密系统, 传到了危机办。

    “这十年间病历缺失,正在修复。”雷迟草草阅读一遍, 递给了秦戈, “梁天路这种罹患精神障碍的向导, 应该是受到严密监管的,为什么还会出现这种情况?”

    “这里整体的社会环境, 对特殊人类都不是太友好, 你从小海身上发生的事情就应该知道。”秦戈打开了梁天路的病历,“越是这种环境, 有问题的向导和哨兵就越容易钻漏洞。梁天路……原来如此。他曾经被这里的医院诊断为, ‘已痊愈’。”

    梁天路的抽动秽语综合征是在青春期时发病的。当时只是初中生的梁天路突然不断抽动手脚, 口齿不清地发出接连不断的脏话,把整个教室的人都吓了一跳。

    情况持续了好几天,老师才确认这个孩子并不是难以管教,而是出了问题。

    梁天路的父母立刻赶到学校把他接走, 送进了当地的精神病医院。

    医院很快作出诊断, 梁天路开始在医院进行治疗。

    一个多月后, 症状明显减轻的梁天路回到了学校。然而在学校只呆了一天,梁天路再次发病。夜里回到宿舍,他听到不少人都在走廊上窃窃私语,看到他就立刻发出哄笑。梁天路知道这些人都在嘲笑他,沉默地回到宿舍之后,发现自己的床铺上堆满了杂物。

    舍友对此的解释是:我们以为你不回来了。

    梁天路忽然抖动倒地, 好不容易搀扶着床铺站起,他开始尖声大吼,嘴里冒出的全是同学从来没在他口中听说过的污言秽语。

    梁天路再次入院。

    单是初一,梁天路就读了整整三年。同届的人毕业的时候,他还在初一的教室里坐着。

    在下一次的发病来临时,梁天路的父母终于听从学校的建议,把梁天路带回了家。梁天路从此再也没回过学校。16岁的时候,梁天路开始跟着父亲外出打工,在许多个城市辗转。他的病情得到了控制,随着年纪的增长,症状也逐渐越来越轻。精神病医院作出了“痊愈”的诊断,梁天路不再服药,也不再定期到医院和危机办报到,接受询问。

    病历到此中止。

    谢子京从秦戈手里接过了病历:“这种病会让人成为杀人犯?”

    “不,他杀人和这种病没有关系。”秦戈解释,“抽动秽语综合征的躯体障碍全都发生在病人身上,病人试图攻击他人的时候才会有危害,但病人他自己是没办法控制肢体动作的。问题在于,这种病往往会伴随很严重的人格障碍。”

    “人格障碍是他杀人的原因?”谢子京问。

    “他只对女性下手,而且大部分是性工作者。”秦戈回答,“梁天路在女性关系上受过严重挫折。”

    雷迟忽然想起了侧写专家给过的意见:“梁天路身上有明显的性无能和性苦闷特点。他不侵犯女性,反而虐杀……他不是不想侵犯,他是没能力侵犯。”

    监控中,青年忽然抖了抖脑袋,脖子往侧边倾斜,嘴唇快速张合,说着他们听不见的话。

    .

    秦戈对梁天路“海域”的巡弋,断断续续,持续了三天。

    谢子京始终陪伴着他。秦戈结束巡弋之后,他会和秦戈一起呆在支队长的办公室里,等待秦戈写下巡弋报告。

    秦戈还得再跟姜永见面,他和谢子京都是同一个想法:尽快结束梁天路这边的工作。

    由于抓捕过程中的暴力抵抗,梁天路的手脚都受了不同程度的轻伤,这显然也加重了他的疾病症状,大部分时间他都口齿不清地胡言乱语,根本没法进行正常的审讯。秦戈成为了撬开困局的钥匙。

    最终成形的报告上,完整地记叙了梁天路杀害七个特殊人类女性的记忆。

    梁天路发现自己面对女人不能bo起,是在他18岁生日的当天晚上。工地的工友们知道他成年,一个个拉着他喝酒,年长的几个说要带他去开开眼界。梁天路跟着他们穿街过巷,来到了一家夜总会。

    收费低廉、妆容艳俗的女人站在巷口抽烟,看到梁天路就笑笑,抖动胸前双乳,冲他撩起裙子。

    工友帮他选了一个漂亮又清纯的,让他开荤。梁天路被女人按倒在床上脱了裤子,摆弄了一阵之后,女人抬头问:你这里用不用得了啊?

    梁天路说可以,但无论他怎么做,性qi官仍旧无法正常bo起。女人坐在一旁看着他满头是汗地乱摸,干脆掏出烟开始抽,一声不吭盯着他笑。

    梁天路落荒而逃。他回到工棚,一整夜都睡不着,脑子里全是那女人古怪的笑,还有她问自己的那些问题。接近早晨的时候,父亲发现他跌落在地上。把他搀起时,梁天路忽然开始破口大骂,一下惊醒了整个工棚的人。

    他的病又发作了。

    父亲带着他换了工地,疲倦而严厉地警告他控制好自己。

    梁天路每次拿了工钱就去找小姐,他会用工具蒙住女人的眼睛,塞紧她们的嘴巴,好让她们发不出笑声。他喜欢掐她们的脖子或者胸,看她们因为或真或假的痛,在床上翻滚。

    工地常常换来换去,梁天路三十岁的时候,他忽然听人说到,城市里有一些特别的小姐:她们全都是特殊人类。

    梁天路再次燃起了信心。

    特殊人类!跟他一样的特殊人类!他兴奋又激动,揣着钱,按照别人的指点,找到了那家店。

    在那些女人面前不行的自己,在特殊人类面前总可以吧?梁天路是带着这样的希冀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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