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嘴被一只大掌捂上了。

    拍完之后,闻霭蹦着过去看了一眼,小小的摄影屏幕里面,两个穿着衬衣的人紧紧地依偎在一起,唇角弯起,笑看镜头。

    半身照拍不到,其实他们的手,在底下紧紧地十指交握着,两人手心里的汗,就这么交融在一起。

    摄影师笑吟吟地赞着:“你看,我就说会很好看,说实话我拍了这么久,很少有直出的结婚照这么好看的!”

    闻霭得意地舔了舔唇角,嘴角都要咧到耳后根,一边虚伪地说“哪里哪里”,背后的尾巴高高地翘起。

    压根就不像之前在车里打死不从的那个女人。

    陆瑾昀在她身后静静地看着,眉眼柔和,瞳仁幽深,眼里带笑。

    又再次排了一次队,这回的资料总算是对了,工作人员在两本小本本上盖了戳,笑着双手递给他们:“你们是今天上午最后一对办理结婚登记的新人,恭喜你们!”

    闻霭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一本薄薄的本子,上面好像还带着一丝温度。

    她觉得很奇妙,这就完成了?她从此就变成了人|妻?

    陆瑾昀笑着朝工作人员致谢,拉着她的手起身,两人并肩走了出去,回到了车里。

    闻霭还没捂热的结婚证,就这么被陆瑾昀一只大手拿了过去。

    “一人一本啊,你干嘛抢我的!”闻霭伸着手要去抢。

    陆瑾昀横着右手拦她,将结婚证放到了口袋里,淡淡地说道:“你这个马大哈,指不定到了明天就不见了。”

    闻霭哼了一声:“我才不会呢,珍贵的东西,我都藏得超级好!”

    “那你把我藏好就行了。”

    闻霭脸上一热,回到副驾驶座坐好,不想跟这个蛮横霸道的人讲话。

    陆瑾昀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个灰色的绒状小盒子,放在掌心里递到她面前:“送你个东西。”

    闻霭侧目看去,愣了一下,伸出手想要拿的时候,却见他五指蜷缩起,将那个小盒子紧紧地裹在手里。

    闻霭:“……”鼓着脸瞪他。

    他轻笑了一声,朝她探近了一些,两人的距离几乎可以看得见对方面上的绒毛。

    “送礼物,是要有条件的。”

    闻霭呵了一声,语气薄凉:“果然,都说男人结婚前和结婚后两个样,我也算是看清了,以前的你送我东西都不会附赠条件……不对,你好像没送过我东西。”

    “嗯,是会变的,反正也反悔不了了,结婚证在我这。”陆瑾昀敛了眉目,居然理直气壮地说道。

    “……”

    “很简单的。”他长臂一伸,将她搂紧了一些,低沉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就换个称呼就行。”

    闻霭终于明白,这附加的条件是什么。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扬着下巴装傻:“什么称呼?陆律师?会长?还是小昀昀?”

    “你觉得呢?”陆瑾昀低头,轻轻地咬了一下她的耳垂,还没等她惊呼出声,他就又补了一句,“老婆?”

    闻霭绷着的唇角没忍住,扬起一抹笑,将头埋在他胸口,伸出左手:“快给我戴上。”

    “老公。”

    作者有话要说:  小陆子持证上岗了!

    ☆、周三 了断

    “季总, 有一位闻小姐想要见您。”安秘书敲了敲总裁办公室的门, 恭敬地说道。

    正在那敲着键盘的季昱泽愣了一下, 第一反应是闻霭不好好养伤,跑到公司来做什么。

    第二反应是, 不是闻霭。

    “晓晓, 好久不见了。”季昱泽给坐在对面的闻晓泡了一杯茶, 递到她面前。

    闻晓面色苍白,眼皮微垂, 对着季昱泽挤出一抹笑:“真的很久了, 自从她出事之后。”

    网上的人不清楚, 季昱泽却是明白, 在商场劫持闻霭的那个人,就是她的继母夏梦, 看到闻晓这番面色, 他也只是稍作沉默,继而抿了薄唇, 没说话。

    两人在那相对无言良久,闻晓轻声开口。

    “我妈妈去世了。”

    季昱泽眸色一凝,终于抬起眼正色看她,面上是难以掩饰的惊讶:“我记得安全气垫是接住了的……”

    “是自杀。”闻晓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那个安安静静, 温柔怯懦的小女孩, 声音低低的,话不多。

    “我很抱歉……”

    “昱泽哥,你是不是很恨我……妈妈?”她突然掀眸看他, 话音落下的时候,又加了两个叠字。

    尽管很想知道,她始终还是怕从对方眼里看到肯定的意思,现在伤痕累累的她,不想去背上那最后一根稻草。

    季昱泽淡淡摇头:“我没有这个立场。”

    闻晓轻声笑了笑,眼里雾蒙蒙的:“你不是喜欢她吗?我看得出来。”

    季昱泽丝毫没有否认的意思:“我是喜欢她,喜欢了很久。但恨不恨夏梦是她的立场,我的立场是保护她免收其扰。”

    明明知道听到他说出来的时候自己心里会难受,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去问这个答案已经很清楚的问题。

    她吸了吸鼻子,从手提袋里拿出了一个文件袋,放到了桌上。

    季昱泽垂头看了一眼,复又看她:“你这个不应该给我。”

    闻晓点了点头:“我知道,这个应该给她,但是我不想再见她了。”

    季昱泽没有说话。

    “其实我从来没有讨厌她,争这个房子也是每次去监狱会见我妈的时候,她一次次嘱咐我要把房子抢过来卖掉,我才会去起诉的。”闻晓像是没有感觉到他的沉默,自顾自地继续说着。

    “现在我妈去世了,她的遗产由我法定继承,我的这三方之一份额,选择全部转让给她,我也乐得一身轻松。”

    “这个转让协议我已经签字了,麻烦昱泽哥你拿给她。”

    **

    在闻晓的记忆里面,在她还叫齐晓的时候,她最怕的时光就是她爸爸喝醉的时候。

    每当这个时候,不管她躲在哪里,她爸爸总会拎着一根跟婴儿手臂一样粗的棍子找到她,一边用棍子打她,一边骂骂嚷嚷。

    而已经浑身是伤的妈妈,都会肿着一双眼睛扑过来,将她护在身下,回头狠狠地瞪着爸爸。

    其实闻晓很想跟妈妈说,不要去抗争的话,他打得没意思了,就不会再打了。

    在有一次,她被爸爸掐着脖子,掐到她眼球上翻,眼睛几乎只剩下眼白,几乎要窒息的时候,爸爸的手突然就这么松开了,然后高大的他就扑通一下从自己面前倒了下去。

    在他身后站着的,是高举着棍子,红着眼眶,龇目欲裂的夏梦。

    那一次,夏梦紧紧地抱着她,哭着对她承诺,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了。

    等到爸爸醒过来的时候,妈妈就跟爸爸离婚了,除了她,妈妈什么都没带走。

    她们搬到了一间小平房里面,屋顶是铁皮制的,夏天几乎要闷到窒息,屋里面却只有一台小风扇呼呼地转着。

    每当下暴雨的时候,屋外下大雨,屋里下小雨。

    她却觉得很满足,但不满足的,好像是她的妈妈。

    十几平米的小房间里面,开始慢慢地堆满了漂亮衣服和化妆品,妈妈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去上班,晚上又醉气熏熏地回来。

    她有听到隔壁的大婶在指指点点,妈妈也有听到,但妈妈却像是没听到。

    到最后,妈妈喜上眉梢地跟她说,她给自己找到了一个新的爸爸,她对于爸爸这个生物体还怀着极大的恐惧。但妈妈在不久之后,就带着她搬离了小平房。

    依旧除了她,什么都没带。

    新的家里很大很大,有大大的院子,布置的粉红的房间,让房间冬暖夏凉的空调。

    还有一个恶狠狠地看着自己,并且转头就将玄关处的花瓶摔烂的漂亮姐姐。

    然后新的爸爸,就出手打了那个漂亮姐姐。

    她顿时觉得漂亮姐姐跟她一样,不,漂亮姐姐甚至比她还要一无所有,她还有妈妈,但姐姐只有她自己。

    所以她将姐姐划入到她的阵营里面去,但姐姐对她的抵触感很强,总是不跟她讲话,面对她的时候表情还很不耐烦。

    妈妈也跟她说,不要跟这个姐姐来往太多,她不是自己家的人。

    只有她知道不是的,在大人都不在家的时候,她发了高烧,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的时候,姐姐会以极其不耐烦的语气说她是个麻烦鬼。

    然后就洗了毛巾,在她身上一遍遍地擦拭着。

    她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看到姐姐眼下一片乌黑,就随意地这么趴在她的床边睡着。

    眉头皱得高高的,连睡过去的时候都是一副很不爽的样子。

    她白皙的手掌,却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在被留级在初中的同学欺负要钱的时候,她很是惊恐,想起了那段被喝醉酒的爸爸打的时光。

    然后姐姐就出现了,恶狠狠地跟那些人说不要再欺负自己。

    她在姐姐搜她们书包的时候跑掉了,之后她后悔了很久。

    但姐姐好像没有介意,当天回家之后,皱着眉头走到她房间门口,以极其不耐烦的语气问她到底有没有受伤,如果有的话,她第二天再去找那些王八羔子算账。

    如果后来姐姐还在的话,患上尿毒症的闻隋海对自己发脾气的时候,姐姐应该也会挡在她面前,对着闻隋海怒目以示。

    她觉得很矛盾,一边觉得因为自己通知了季昱泽的关系,导致夏梦被抓获并判了十年。

    一边又觉得自己的妈妈对姐姐做了这么过分的事情,姐姐肯定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保护她了。

    果然,姐姐回国之后很久,她才知道,去找姐姐的时候,因为害怕看到姐姐的冷漠表情,她先以无情的话语包装自己。

    姐姐并没有多回应一些什么,她却希望姐姐多回应一些什么。

    在开完庭之后,她问妈妈,能不能把房子还给姐姐,因为那本来就是他们闻家的东西。

    她已经有足够的能力,给妈妈生活上的保障。

    然后,妈妈就在那天跑了出去,跑到了商场里面。

    归根结底,都怪她,当年是她没有处理好妈妈和姐姐的关系,现在也是她逼得妈妈去挟持姐姐,最后落得两败俱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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