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看见靳南的模样,也知道常姗一定是不好,所以话未出口,她眼泪已经涌上眼眶。

    见她别开视线,靳南低声说:“先进去吧。”

    两人并肩往里走,沉默了好长一段路,直到进了电梯,他才主动说:“大过年把你叫到医院,叔叔阿姨肯定担心了吧?”

    岑青禾努力维持着如常的口吻,“没事儿,他们都到家了。”

    靳南道:“我原本也不想把你折腾来,是常姗醒了,说是想你了。”

    闻言,岑青禾一个瞬间没绷住,眼泪直挺挺的从眼眶滚落,她赶紧伸手去擦,然后自欺欺人的笑道:“想我我就来啊,一会儿我给她一个惊喜,看我来得多快。”

    岑青禾自己都想象不到,几个小时之前,她还在安泠,在家里吃着雪糕看电视,靳南的一个电话,此时她就身在夜城,对于中间一系列煎熬的过程,她仿佛都空白了一样,真的像是一眨眼就飞过来了。

    靳南又不是瞎子,他看见岑青禾流眼泪,但他什么都没说,用尽全力,他只是憋红了眼眶。

    出了电梯,他带她往病房走,私立医院的vip病区很静谧,哪怕是凌晨,护士们也依旧有条不紊的守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不会让人觉得没有安全感。

    墙壁都不是纯白的颜色,而是淡淡的暖色系,让人有家的感觉,可是再怎么像家,也不会有人愿意长期到这儿报道,这是当初常姗住院时,跟岑青禾说的原话。

    终于走到一扇房门前,靳南停下脚步,原本岑青禾迫切的希望看到常姗,可是此时此刻,她却有种淡淡的排斥感,她不想进去,也不想看到常姗,她不愿意看到记忆里那个漂亮懂事的女孩儿,被病痛折磨的不堪的样子。

    许是心有灵犀,靳南的手都已经搭在门把手上,可他还是侧头看了岑青禾一眼,不知是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轻声说:“没事的。”

    岑青禾也很笃定的点了点头,对,没事儿,不会有事儿的。

    他推开房门往里走,岑青禾紧随其后。这家医院她来过好几回,对这儿的高级套间也比较熟悉,进门后先是客厅,此时客厅沙发上坐着一男一女,都是中年人的模样。

    靳南叫了声:“爸,妈。”

    岑青禾这才知道,面前的这个中年男人就是大名鼎鼎的靳辉,h省的副省,她不爱看新闻联播,所以都不知道靳辉长什么样子。

    靳辉身边的,就是靳南的妈妈,常文萍。

    两人都把目光落在岑青禾脸上,岑青禾赶紧礼貌的颔首叫道:“叔叔,阿姨。”

    常文萍微不可见的点了下头,倒是靳辉说道:“来了就进去吧。”

    靳南带着岑青禾往里走,此刻岑青禾是真的一点儿八卦之心都没有了,即便靳辉是她活到这么大亲眼见到的最大的官儿。

    里间房门被靳南轻轻推开,入眼的就是一张病床,岑青禾最先看到的不是常姗,而是立在床边,率先回头的艾熙。

    艾熙也是眼眶通红,一看就是哭过的。

    常文娜坐在病床边,双手握着常姗的手,哪里还有岑青禾印象中美妇人的样子,像是一夕之间苍老了十岁。

    岑青禾也顾不得跟谁打招呼,走至病床一侧,当她低头看到床中间那个孱弱瘦削,但却无比熟悉的面孔时,她顿时泪如雨下,视线模糊。

    常姗,那个年前见面还嚷着想要一起打雪仗的女孩儿,那个无论是谁看到都想要竭尽所能保护的女孩儿,那个明明性子活泼,却被心脏束手束脚的善良女孩儿……为什么,命运要对她如此的不公?

    第919章 医院里的团圆

    岑青禾无声的眼泪就像是一道催化剂,房间中另外几个人都是各自落泪,就连靳南也是眼眶红得吓人。

    岑青禾伸手把睫毛上的眼泪擦干,很努力地去看病床上的人,常姗盖着被子的胸口还在上下起伏,虽然这样的浮动几近微弱,但最起码,这证明她还活着。

    她不知道常姗现在的状况,能不能叫,她甚至害怕屋中突然的说话声都会吵到常姗,所以她就这么一动不动的杵着,不能为常姗分担病痛,不能为她做任何事情。

    房间中第一个出声的人是靳南,靳南站在岑青禾身旁,她看到他俯下颀长的身躯,无比温柔的对着双目紧闭的常姗说道:“常姗,常姗?”

    叫了几声之后,常姗眼球微动,竟是慢慢睁开眼睛。

    靳南唇角勾起最柔和的弧度,轻声道:“你看谁来了?”

    岑青禾跟常姗也就一个月没见吧,原本就瘦的常姗,现在下巴都是削尖的,一双眼睛格外的大,只可惜此时没有力气全睁,就像个没睡醒的孩子,半梦半醒,迷迷糊糊,半晌才找到焦距,视线落到岑青禾脸上,很吃力的叫了声:“青禾……”

    岑青禾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弯下腰,她努力笑说:“常姗,我来看你了,你看我来的快不快?突不突然?”

    她拼命做到微笑,但却被酸涩扯破了唇角,一张脸上的表情,哭笑不得。

    常姗很虚弱,就连笑都是极慢的,唇瓣缓缓开启,她声音很小的回道:“好快,我一睁眼,你就来了。”

    如果有可能的话,岑青禾真想不顾一切的嚎啕大哭一场,因为她此刻的表情已经抽搐。

    泪水模糊视线,她很快的抬手擦掉,摸着常姗瘦削的肩膀,岑青禾颤着声,像是平常一样絮叨着说:“你哥打电话给我,说你想我了,想我就早说嘛,我就留在夜城陪你玩儿了。”

    常姗始终唇角勾起,她轻声回道:“我没力气打给你,我哥说,我睡一觉,你就会来,真的。”

    岑青禾几乎不敢直视常姗的眼睛,她的视线中只有常姗身上的病号服,泪如雨下,她说不出话来,只能不停地点头。

    常文娜坐在病床另一侧,早已经把脸别开,肩膀颤抖,一旁的艾熙默默流泪。

    兴许靳南心疼常文娜,所以叫艾熙先扶她出去,让岑青禾陪常姗聊会儿天。

    常文娜走后,靳南拿了把椅子给岑青禾坐,自己一个人转到沙发处,岑青禾没有特地看他,只是余光瞥见,他好像用双手把整张脸挡住。

    岑青禾坐下之后,握着常姗的手,擦干眼泪问她:“我给你们寄的灌肠,你们吃了吗?”

    常姗蔫声回道:“吃了,我看见你写的菜谱,让阿姨照着做的。”

    岑青禾问:“好吃吗?”

    常姗轻轻点头,“好吃。”

    岑青禾说:“那你快点儿养好身体,我带你回安泠,今年h省下了好大的雪,我们家小区里面的雪有这么厚。”岑青禾伸手比划着,“之前你哥说你们今年不回冬城,我还惦记着你想打雪仗的事儿呢。”

    常姗微笑,“真好。”说完,她隔了数秒又道:“我怕是见不着了。”

    一句话,直戳岑青禾心口窝,她当即哽咽着道:“胡说什么呢?怎么就见不着了?你这就是自己没注意身体,过来养几天就好了,你以前不是常说嘛,自己跟药罐子似的,住医院的时间比在家里的时间还长,医生都说了,没事儿,你按时吃药,马上就能好,等你好了我们回安泠,我让我爸给你做好吃的,我们还去打台球,还记得前年你哥打篮球吗?那么多女的叽叽喳喳的,咱俩要是不在,她们能把你哥抓出去分了。”

    岑青禾心中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流失,哪怕她紧紧拽着常姗的手,可还是不能力挽狂澜,拖回颓势,所以她拼命地用语言去证明,证明花花世界,太多的美好,不要轻易的放弃,也不要说走就走,留下来,她们一起去打雪仗。

    常姗在笑,看得出来她心里明白,只是力气有限,所以笑着笑着,唇角慢慢变平,轻轻点头,半睁的眼睛也正在逐渐闭合。

    岑青禾吓坏了,第一反应就是转头去叫沙发上的男人,“靳南!”

    靳南马上从沙发上弹起来,几步就来到床边,垂目看向病床上的常姗,他轻声唤道:“常姗?”

    常姗像是困极了,努力又睁了下眼睛,似是在问,靳南叫她做什么。

    靳南问:“困了吗?”

    她很轻的点头,靳南帮她提了提原本就盖得整齐的被子,轻声道:“困了就睡一会儿。”

    常姗慢慢闭上眼睛,岑青禾一只手握着她,另一只手捂住嘴,不敢哭出声,所以憋得浑身发抖。

    靳南也是眼眶通红,过了好半晌,他才抽了纸巾递给岑青禾,低声道:“没事儿,她只是睡着了。”

    岑青禾的视线太模糊,模糊到看不清楚常姗的胸口是否还在起伏,好在靳南告诉她,常姗只是睡着了。

    怕吵醒常姗,岑青禾慢慢的把手抽出来,帮常姗掖好被子。

    靳南站在她身旁,两人就这么默默地看着常姗,良久。

    后来是艾熙敲门走进来,对靳南说:“我在对面酒店订了房间,先让几个长辈过去休息一下吧,我们他们熬不住。”

    靳南转身往外走,岑青禾没跟着出去,她一直看着常姗,很怕她的胸口忽然就不动了。心中已经默念了几千遍,佛祖保佑,千万要保佑常姗平安无事,像她这么好的人,没道理不能活着。

    靳南离开能有五分钟,再回来的时候,对岑青禾轻声说道:“我送你去酒店吧。”

    岑青禾侧头回视靳南,一双眼睛像是被血洗过一样的红,摇了摇头,她闷声道:“我不困,你安排叔叔阿姨去吧,我在这儿陪陪常姗。”

    靳南没过多的说什么,让艾熙把靳辉和常文萍送去酒店,常文娜也是死活不走的,等到艾熙回来,几个人一起守在病房。

    这一熬,直接就熬到天亮,岑青禾手机响起,她赶紧拿着手机出去接。

    是商绍城打来的电话,说他刚下飞机,岑青禾闷声回应,他一下子就听出不对,不由得沉声问:“怎么了?”

    岑青禾喉咙哽咽,先是哭,哭到后来怕商绍城着急,这才说了句:“我在夜城,昨晚靳南打电话说常姗住院了,很不好,想见我一面。”

    电话那头的商绍城没有马上反应,看来也是吓了一跳,过了会儿才道:“现在怎么样?”

    岑青禾吸了下鼻子,出声回道:“我不知道,睡着了。”

    说着,她又开始哭,其实她知道的,虽然不是医生,但是一个人是好是坏,总是能看得出来,可岑青禾不愿意承认,哪怕是自欺欺人也好,这种话她不要亲口说出来。

    商绍城是什么人?加之常姗的身体状况,他也大体听说过,隔着千山万水,他回不来,只能安慰道:“别哭,听话,不会有事儿的,现在医疗技术这么发达。”

    岑青禾点头,但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商绍城柔声道:“别哭了,你一哭我也跟着心疼,事儿都不想做了。”

    闻言,岑青禾咽下一口酸涩,努力回道:“我没事儿,你不用担心我,靳南也知道你去美国忙什么,回头我再跟他说,你忙你的,这边有我陪着呢。”

    商绍城好声好语的说:“那你别哭了,快过年把眼睛哭肿了怎么办?”

    岑青禾应声:“我不哭了。”

    商绍城道:“等会儿我给靳南打电话,我这边忙完了尽快赶回去,你陪着就好,别跟着哭天抹泪,别人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岑青禾一边点头一边问:“绍城,你说常姗会没事儿的吧?”

    商绍城斩钉截铁的回道:“一定没事儿,你别担心了。”

    “好,你说了我就信,你忙你的吧,有事儿我就给你打电话了。”

    站在走廊跟商绍城讲了十分钟,挂断电话,岑青禾也没有马上回病房,病房里面压抑的沉默,她坐在门口座椅处,脑子说不清是醒还是混。

    不多时,靳南也从房里出来,看样子是商绍城给他打了电话,他去到一边接,等到回来后,见岑青禾还坐在那里,他出声问:“饿了吧?”

    岑青禾抬头,摇了摇头,“不饿。”

    靳南坐在她身旁,低沉着声音说:“不好意思,大过年把你叫来这里,我叫人帮你订机票,你今天就回去吧,别耽误跟家里人过年。”

    岑青禾都没力气像平常一样揶揄他,只平静的回道:“不用,我跟家里打过招呼了,这两天不回去。”

    今天是大年二十九,家家都在准备着团圆,谁能想到这个年会在医院里面过?

    靳南像是累极了,所以抬起双手蒙在脸上,岑青禾以为他只是想清醒一下,但他却半晌没动,只维持着这个姿势,后来,肩膀都在微微发抖。

    她这才回神,原来靳南在哭。

    从未见过靳南哭,别说哭了,见他笑一次都难得。

    岑青禾瞬间心酸,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才好,她只能伸手拍着他的肩膀,哽咽着道:“靳南,别这样……”

    第920章 一起去打雪仗吧

    靳南的肩膀在岑青禾掌心下像是开了震动一般,他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哭声,却把全部的悲伤尽数化作隐忍与压抑。

    走廊中并没有人经过,兴许是vip病区的缘故,但岑青禾猜,更多的原因应该是过年。除非是病入膏肓,不然谁会在大年二十九跑到医院住院?

    眼泪默默地往下流,面对此时此刻脆弱的男人,岑青禾忽然变得坚强起来,她吸了吸鼻子,坚定地道:“靳南,别难受,会没事的,你这样让常阿姨看见,她也会难过的。”

    靳南修长的手指挡在脸上,似是用力的想要扣住些什么,岑青禾的手一直轻拍着他的肩膀,这是一股无形的力量,有她在,他并不孤单。

    靳南的身体慢慢放松,手指也一样,过了好半晌,靳南才抹了把脸,垂着视线说:“我没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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