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远远看见孟兰亭就躲的老闫上前,也开口哀求。

    孟兰亭一怔,不明白冯老爷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的,但也来不及多问,立刻转了转门把,转不动。

    门果然被反锁了。

    “伯父!是我,兰亭!您开门!”

    孟兰亭喊道。

    里头那种好似皮鞭落在皮肉上的鞭挞声,非但没有停止,反而变得愈发急促。

    “啪”!“啪”!“啪”!

    那声音犹如疾风骤雨,连绵不绝。

    “伯父!开门!”

    孟兰亭急了,用力地拍门。

    片刻之后,动静声终于停了下来。

    伴着一阵开锁声,门开了,冯老爷出现在了门后。

    他脸色铁青,不停地喘着气,手里紧紧地握着一杆皮鞭。

    “兰亭,你来得正好!兔崽子敢这么对你,我抽死他!”

    孟兰亭往里看了一眼,吓一跳。

    冯恪之背对着门,光着个膀子,就站在书房的中间。整片袒露着的后背之上,已是布满一道道鲜红而深刻的鞭挞痕迹,鞭痕渗着血色,纵横交错,触目惊心。

    孟兰亭早已知道冯老爷在鞭打儿子。但没有想到,他下手真的会如此之重。

    才这么片刻的功夫,竟就将人抽成了这样。

    那个人的背影,仿佛成了一尊凝固了的塑像。

    “伯父,不要打了!我没怪他!”

    孟兰亭终于回过神来,不敢再看那副血痕交错的后背,慌忙阻拦。

    刚才的愤怒和体罚令冯老爷的体力似乎消耗很大,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兔崽子,当着兰亭的面,你说,为什么要欺负她?”

    孟兰亭望了过去,见他慢慢地转过了脸。

    他的头发还没有干透,额发凌乱地覆垂在了眉头前。鬓角之侧,布着一层薄薄的、犹如冷汗的水光。

    眼前的这个冯家儿子,和孟兰亭第一次遇到时的样子判若两人。

    再不见半点飞扬跋扈。

    他的眼底浮着一层淡淡的血丝,两道阴沉的目光,投向了孟兰亭。

    两人四目相对之时,他的眼底,仿佛掠过一道带了几分狼狈的懊恼之色。

    “心情不好!要怪,怪她自己撞了上来。”

    冯恪之的声音仿佛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什么?!”

    老冯七窍生烟。

    “兰亭,你不要替他说情了!今天我就打死他了事!”

    他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咬紧牙关,再次挥鞭。

    这一次,皮鞭不再抽他后背的皮肉了,而是朝他直接夹头而下。

    冯恪之直挺挺地站着,丝毫没有避让。

    他的面颊连同脖颈和一侧的肩膀之上,立刻多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老爷,不要啊——”

    门外传来佣人们的抽气声和苦苦哀求声。

    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冯老爷将电话线一把扯断,转身,手里那条马鞭再次朝着儿子挥了下来。

    “伯父,你不要再打了!”

    孟兰亭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吓得脸色发白。

    冯老爷之所以这么大动肝火,除了对儿子的失望,对自己的愧疚,想必也占重要因素。

    她固然厌恶冯家儿子,但更不想因为自己的一把头发,令这父子冲突到了这样的程度。

    她急忙推开冯老爷那只挥鞭的手。

    鞭子抽了个空。但力道实在太大了,鞭尾飞卷回来,不偏不倚,“啪”的一声,正好打在了孟兰亭的一只手背之上。

    手背瞬间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孟兰亭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抬手捂住被鞭子挥到的地方。

    冯恪之迅速地转头,视线落到了她的那只手上,目光定住。

    老冯也是一惊,意识到自己误伤了孟兰亭,急忙停下鞭子。

    “兰亭,你怎么样?”

    孟兰亭忍住疼痛,摇了摇头,说:“伯父,你误会他了。当时是我自己愿意卖的,冯公子给了我一大笔钱,还是美金。那笔钱,别说一把头发,完全可以买下一座院子了。我怎么可能怪他?不信你问老闫。”

    老闫终于反应了过来,看了眼孟兰亭,仿佛收到了来自于她目光中的暗示,慌忙点头:“是,是!孟小姐说的是!九公子是给了孟小姐一大笔钱,孟小姐自己愿意卖的!”

    冯恪之的视线,慢慢地从孟兰亭那只被误鞭的手上抬了起来。

    眼底的那片狼狈,愈发浓了。

    “不用你替我——”

    他仿佛恼羞成怒,忽然开口。

    “冯公子!”

    孟兰亭迅速地打断了他,目光转向他。

    “不过一把头发。我都说了,我愿意卖,你也愿买,小事而已。你何必一定要让伯父气成这样?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冯恪之不再说话,神色有些僵硬。

    书房里再次安静了下来。

    孟兰亭转身,从冯老爷的手里拿过那条鞭子,轻轻放在了一旁。

    “伯父,您也去休息吧。”她柔声劝道。

    老冯的目光,孟兰亭的身上,转到了儿子的身上,又从儿子的身上,慢慢地转回到孟兰亭的脸上。这样看了她片刻。

    “给兰亭的手上药。”

    他低声吩咐完门外的佣人,便仿佛失了身体所有的气力,慢慢地转过身,步履沉重,一步一步地出了书房。

    ……

    医生很快就被叫了过来,给冯恪之清洗伤口,随后上药。

    大约半个小时后,冯家的姐姐们,闻讯也相继赶到了。安慰完仿佛病了一场的父亲,转脸看到弟弟肩背和头脸被鞭挞过后留下的触目伤痕,其中几个,当场就泪光盈然,不断地抹着眼睛,一边心疼弟弟遭受到的苦楚,抱怨父亲的重手,一边恨铁不成钢地责备着他的倔犟和臭脾气。

    冯恪之脸色苍白,双唇紧紧地抿着,任由围在身边的姐姐们你一言我一句,一语不发。

    事情平息过后,孟兰亭就回了房,此刻正用冰袋敷着自己那只被误伤了的手。

    手背正压着冰袋,敲门声传了过来,阿红在门外说:“孟小姐,大姑奶奶请你去客厅。”

    孟兰亭放下冰袋,来到的客厅。

    冯家姐妹都在那里,正议论纷纷。几个姐姐的眼睛还是红的,眼角带着湿润的痕迹。看到孟兰亭来了,纷纷过来,问她手的伤势。

    冯令仪让孟兰亭坐到身边,视线落到她的手上,随后将她那只手抬了起来,仔细地看了一眼。

    虽然是回力了,但那根细细的鞭梢,还是在她皮肤细嫩的手背上留下了一道鲜红色的伤痕。并且,伤痕处已经开始微微肿胀。即便冷敷过了,还是有些疼痛。

    “兰亭,你的手还很疼吧?”冯令仪柔声问道。

    “医生留了药,也用冰袋敷过,不疼了。”孟兰亭说。

    冯令仪轻轻握了握她的手。

    “事情我都知道了,今天要多谢你了。刚才二妹打电话来,也特意叫我转话,她也很是感谢。”

    孟兰亭抽回手,说:“事情因我而起,夫人不怪就好,我也没做什么。”

    冯令仪说:“刚才我问小九剪你头发的原因,他不说,但我猜,应该是为了……”

    “大姐!”

    一道声音忽然在楼梯口传了下来,打断了冯令仪的话。

    孟兰亭抬头,看见冯恪之已经穿好衣服,就站在二楼的楼梯口,居高临下地看着客厅里的人。

    “大姐,姐姐们,你们全都有事,既然看过了爹,请都回吧。我没事!”

    冯令仪看向弟弟,迟疑了下,转向孟兰亭,改口柔声说:“兰亭,爹说你明天要回上海。往后你要是有事,尽管电话我。”

    她叫佣人取来纸笔,写下了一个电话号码,递给她。

    “这是我的直线私人电话。即便我不在,你有事,第一时间也会转给我的。”

    孟兰亭急忙双手接过,起身,恭敬地向她道谢。

    冯令仪含笑,微微点了点头:“你手不便,想必还疼,去休息吧。”

    孟兰亭上了楼梯,从还站在楼梯口的冯恪之的身边走了过去。

    并没有看他,更没有停留半步。

    一夜无事,第二天早上,因为奚松舟约好七点半就来,孟兰亭早早起身,去向冯老爷辞别。

    冯老爷也已起来,和孟兰亭一道吃早饭。并不见冯恪之露面。

    冯妈仿佛担心冯老爷生气,在一旁小声地说:“老爷,小少爷背上的伤口肿得厉害,动一动就疼,昨晚也只能趴着睡,一夜都没睡好,早上天亮,才刚刚睡着。并不是故意不来吃早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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