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市长您好!”周家林回头打了声招呼。

    楚天齐微笑回应:“周局好。”

    局长专车再次出发了,在楚天齐要求下,汽车开的很慢,比步行走也没快多少。后面跟着式样不一的汽车或摩托,既不像检查也不像参观,倒像是结伴去赶集。

    楚天齐再没要求停下看井盖、路灯,而是几乎每走到一个路口,都会问出上一路段的责任副职领导,还会在一些路段停下来,下去走走看看。

    拐过一个路口,楚天齐一指前面:“曹局,看见没?前面那些人干什么呢?好像是市政的车呀。”

    老子眼又不瞎,曹金海心里这么想,但嘴上绝对不敢这么说。他陪着笑脸道:“在换井盖。”

    楚天齐看着曹金海:“那是农行门口。估计经贸委门口也在换吧?”

    “可,可能吧。”曹金海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腹诽:明知故问。

    楚天齐嘴角挂着一丝笑意:“你说这叫什么?”

    “这叫……亡羊补牢。”曹金海硬着头皮说。

    “不不,用词不当。”楚天齐连连摇头,“这叫掩耳盗铃。”

    “对,对,自欺欺人,这帮东西。”曹金海咬着后槽牙说。

    汽车到了经贸委前面,果然路上也有市政工人正换井盖。

    市政车旁,一名像是头目的人,看到局长专车过来,一个劲的冲着车上摆手,还伏下身子向车里眺望。看此人目光角度,显然不是和周家林打招呼,而是在向曹金海献殷勤。

    曹金海暗骂“蠢货”,同时冲着满脸笑意的楚天齐龇牙傻笑。

    再次拐过一个路口,看到前面工会门口正有一伙人忙活,仍然是市政的人在换井盖。

    这个被换的井盖要靠路中间一些,市政车又停的偏中线一侧,过往汽车只能放慢速度,缓缓前行。局长专车本来就不快,这次更得放慢了速度。

    一个瘦脸人正在市政车旁打电话,看着身旁经过的汽车,不时皱眉瞪眼,显然是烦这些汽车。当他再次瞪向一辆汽车时,忽然看到车牌,马上换了笑脸。瘦脸人收起手机,尽量哈着腰,看向车里,不时挥舞着手臂,后来竟然站到了汽车侧前方。

    楚天齐转头看向曹金海:“曹局,跟你打招呼呢,下去看看吧。”

    “不,算了。”曹金海话到半截,又改口说了两声“好”,因为汽车已经停到路边,他不下去就说不过去了。曹金海不禁暗骂司机“大笨蛋”,可当他看到楚天齐在不时拍着司机肩头时,只能暗叹一声“白日撞鬼”,走下了汽车。

    在汽车熄火前,楚天齐把身旁车窗摇开了一条缝。瘦脸人和曹金海对话清晰传到了汽车里:

    “局长,按您吩咐,这速度……”

    “笨蛋,干的什么事?”

    “速度不慢呀,接到郑局电话,我就马上出动……”

    “我说你是笨蛋,天大的笨蛋。”

    “局长,所有车都出动了,这已经最高效率了。我……”

    “马上撤回去。”

    “再有十五分钟,绝对全部收工,绝不给……”

    “你他妈是真傻还是假傻?”

    “局长,在那小子检查之前,绝对……”

    “混蛋,老子踹死你。”

    “局长,你老是看汽车干什……我马上撤,马上撤。”瘦脸人在瞥向局长专车时,忽然从玻璃缝隙看到一双犀利眼神,他知道自己闯祸了,忙不迭的催促着那些施工的人,“别干了,马上回。”然后走到一边,打电话去了。

    曹金海回到汽车上,向楚天齐解释着:“市长,您看下边人……”

    “我都听见了。”楚天齐淡淡的说,“开车。”

    局长专车再次启动,不多时便又拐过了一条街。

    楚天齐一指前面:“把车停到停车位,我们都下车去。”

    司机不敢怠慢,乖乖按要求把车停了过去。

    楚天齐下车,大步向前走去,曹金海和周家林则紧紧跟在后面。

    看到楚天齐向右一拐,曹金海暗叫“糟糕”,回头望了眼局长专车,又跟了上去。

    刚向右边一拐,便出现一处院落。院门处伸缩门敞开着,旁边棕色大理石墙体上镶着几个金色大字——“成康市城市管理综合执法局”。楚天齐看到,执法局大院门里门外停着一些汽车,院里还站了好多人。

    走进院子,楚天齐直接向左一拐。

    左边大屋子里,有两个戴口罩和帽子的人,二人看到楚天齐后,迅速走出来,向正面三层楼走去。

    楚天齐跟在二人后面,曹金海、周家林紧随其后,再后面那些城建职工也跟了过去。

    走进楼门,来到二楼东侧,戴口罩二人向楚天齐示意一下,站到“局长室”门外。

    楚天齐上前一推屋门,推不开,但里面却有“咔、咔”的声音,还有人骂骂咧咧的在说话。

    回头看了曹金海一眼,楚天齐闪到一边,背对着屋门。

    曹金海自然听到了里面声音,但却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敲门:“焦二壮,楚市……”接收到楚天齐凌厉的目光,他只得改口道,“搞什么名堂?搬桌挪椅子,‘咔咔’的,停下……”

    还没等曹金海说完,“咔吧”一声响动,屋门从里面打开了,一个又黑又壮的男人出现在门里,黑壮汉右手正把手机从耳边拿开。

    黑壮汉一边收着手机,一边对着曹金海说:“姐夫,大柱打电话说……”

    曹金海踏前半步,挡在门口,打断对方:“焦二壮,屋里怎么这么多烟,楚市长还怎么进去?换一……”

    屋子里立刻响起“哗啦”、“哗啦”的声音。

    焦二壮一龇牙:“真要来?什么时候,那鳖……”

    “别什么别?楚市长来了,还不赶紧迎接?”曹金海忙着向对方使眼色。

    焦二壮脸上神色一紧,看向那个背对的大个子:“楚……市长,请到会客……”

    楚天齐转过身,伸手拨拉开曹金海,走进屋子。

    屋子里还有另外两男一女,三人看到楚天齐,立刻楞在那里,面面相觑。三人手里都抓着麻将牌,面前一张方桌上铺着绿色台布,台布上是装了多半的麻将盒,还有没来得及装起来的麻将牌。

    楚天齐冷冷的看着曹金海:“曹局长,让后面人都进来看看。”

    “进来看看。”曹金海向后面招了招手。

    城建局职工鱼贯走进“局长室”,带着各种丰富表情,在屋子里转一圈后,走了出去。

    “会议室。”楚天齐说完,走出屋子。

    戴口罩二人,早已摘下口罩和帽子,正是楚天齐的司机厉剑和秘书李子藤。李子藤在前,楚天齐居中,厉剑段后,三人向前走去,径直来到了三楼会议室。

    不一会儿,跟来的城建职工都到了会议室,自然还有那个黑壮汉焦二壮,还有十多名身穿“城管执法”制服的人。

    楚天齐坐在会议室主席台上,面沉似水,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曹金海身上,拉着长声道:“曹局长,还有什么说的?”

    曹金海满脑门是汗,急忙站起身来:“市长,都是我管理不善,监督检查不到位,我向您承认错误。”

    楚天齐盯着对方:“井盖、路灯这些基础设施,什么时候能够全部修缮、换新?排污、下水什么时候疏通完毕?垃圾清运工作什么开始,什么时候结束?”

    “市长,我一会马上开始布置,争取……我列出一份计划表给您。”曹金海一边回答,一边擦着额头的汗珠。

    楚天齐打断对方:“今天是九月二十四号,限你一周之内,也就是在九月三十号下午六点前,必须要做好下面这些工作:一、照明、给排水设施修缮、疏通完毕;二、必须彻底进行一次燃气、自来水等设施安全检查并排除隐患;三、必须把垃圾存放点垃圾清理完毕;四、必须让街道整体洁净水平达到今天东河沿街水平。另外,必须在一周内,做出市政道路修缮计划,计划完成时间必须是在一个月之内。还有,我没提到的个别工作,也要列入你的计划。”

    曹金海脸上肌肉抽*动了几下,壮着胆子说:“市长,我尽量吧,我不能逼着职工们二十四小时工作呀。”

    楚天齐一阵冷笑:“拿职工们说事,太牵强附会了吧。别说不需要职工们这么做,即使真这么做了,也是你这个局长没做好,是你拖累了大家。”

    曹金海期期艾艾的说:“是,是我拖累了大家。可是这么多工作,局里还需要筹措资金……”

    “别逼我骂人。”楚天齐“啪”的一拍桌子,“少拿资金做幌子。这些工作需要花费你多少钱?是不是所有的设备、设施都应该有?是不是百分之百的材料都应该提前备下?你别说没有,我手里可有上半年的财务报表。还有,这些工作都属于城建局下属单位日常工作,人手完全齐备,不需要另外雇人吧?口口声声没钱,那么局长办公室的空调怎么来的?那可是两万三千三百八十元呀,别跟我说商家让试用,也别说是以前买的。”

    “市长,我保证按时完成。”曹金海再次抹了一下额头的汗。

    楚天齐没有理对方,而是放缓语气道:“其实有些工作并不难,只要用心去做,就能做的很好。”说着,他扫了一眼城建局几位副局长,“东河沿街、府后街、长兴路、迎宾路、二毛厂区域,分别是谁负责的?”

    “都是我。”周家林回答。

    楚天齐看着另外三位副局长:“这些区域的整洁度、整齐度,比起你们负责的那些区域,怎么样?”

    郑彪、储建河、王成霞对词一眼,如实回答:“好,好很多。”

    “说明周局用心了。”楚天齐语气和缓的说,“你们只要用心也能做好,我希望你们能做好。”

    本来准备要承受雷霆震怒,没想到楚市长竟然说的和风细雨,郑、储、王三人先是一愕,随即王成霞语带感激的说:“楚市长,我们一定用心去做,争取赶上周局负责的区域。”

    “对,一定。”郑彪、储建河也跟着附合。

    “我相信你们。”回复完三位副局,楚天齐脸色一寒,再次看向曹金海,“曹局长,今天的事,我等你的处理结果。要是处理不了,你说话,我来。”

    “我能处理,我会尽快把结果报给您。”曹金海忙不迭的说。

    楚天齐站起身来,对着李子藤说:“拿上签到薄,回去好好欣赏欣赏。”说完,走了出去。

    第一千一百八十章 真不是东西

    副市长办公室。

    楚天齐和厉剑对桌而坐,一人叨着一支香烟,喷云吐雾着。

    两人一同远离家乡,在异乡拼搏,又共同经历过生死考验。因此,在工作之外更像老朋友,单独相处时,说话也没有什么忌讳。

    把香烟掐灭在烟缸里,厉剑道:“市长,您提前知道焦二壮他们打麻将吗?”

    楚天齐摇摇头:“我怎么知道?主要是你俩赶上了,也说明他们平时经常玩,根本就无所避讳。找焦二壮把柄,其实还是针对曹金海,本来我并不想以这种方式收拾曹金海,可是这个家伙太过分。

    十九号那天,曹金海到我这汇报,张口闭口就是缺钱。虽然听他磨叽的有些烦,但这也是好多下属的惯常做法,我其实也能理解。汇报的时候,当那份稿子到我手里时,他就什么具体内容也讲不上来了。我看的出,这小子平时也不安心工作,对我也不无轻视,分明准备不够,就是纯粹来要钱了。

    从那天汇报完,我就想调理调理这小子,但依然没想过用这种相对激烈的方式,打狗还得看主人呢。星期日和昨天,我两次到街上,刻意去看一些城建修复工作,结果什么也没看到,连修复的痕迹都没有。我看出来了,这家伙根本就没拿我的话当回事,纯粹阳奉阴违,我不禁大为恼火。这才派你俩今天到城管执法局,我自己去了城建局。我也是昨天才知道,曹金海老婆是焦二壮的姨表姐,知道焦二壮仗着和曹金海的关系,平时飞扬跋扈,根本不好好干工作。”

    关于焦二壮和曹金海的关系,是昨天江霞专门打电话告诉的,楚天齐没有说出来。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厉剑点点头,“今天我和李子藤戴上口罩、帽子到那的时候,城管执法局还没开门,直到九点多的时候才开。开门以后,也不急着办公,该聊天的聊天,该吃早点的吃早点,那些被处理的商户和个人只能就那么等着。我俩看到,职工签到薄就在那间大屋子乱扔着,把今天全天的四次签到全签了,有的人根本就没来。后来到二楼,就听到局长室在打麻将,估计早就打上了,我这才给您发了短信。上班时间打麻将,什么玩意,还执法局长呢。”

    楚天齐道:“这都是曹金海不作为所致,尤其焦二壮更是被纵容惯了。”

    “既然曹金海这么不作为,就应该打到他的要害,让他知道疼。可您为什么却只拿修井盖、换灯泡说事,这种事好像有点太小了吧。”厉剑表示不解。

    楚天齐说:“在和一切丑恶行为做斗争时,首先要学会自保,我不是要明哲保身,而是说只有善于保护自己,才有做斗争的资本。当然,在大事大非问题上,就绝对不能这么考虑了,但也要慎重,最起码在面临重大打击前,要能够尽量先让丑恶曝光出来。

    我为什么要拿这些小事说事?主要是这些事不直接涉及到第三方,相对单纯的多,应该不会有其它阻力。用这些小事说事,即可以收拾曹金海,也不至于拖的时间长,而且只要做的认真、细致,曹金海狡辩也没用。就是这种小事,通过把阵势搞大一些,也可既让对方丢面子,又让他不得不改正。假如现在就拿某个大一些的项目说事,肯定会涉及到别的势力,这事就复杂了。我现在根本立足未稳,要是受到多方强力反扑,怕是就要‘出事未捷身先死’了,到时什么事都做不成。”

    “拿着国家工资,享受着职权带来的便利,竟然不干人事,这样的城建局长根本就不配。”厉剑恨恨的说,“成天不安心工作,就知道跟上面要钱,对主管领导又是阳奉阴违,像这样的家伙就该拿掉。”

    “是呀,像这种尸位素餐、蝇营狗苟的人的确不该占着位置。只是好多事不是一句话就能解决,里面牵扯着好多利益关系呢,只能时机成熟再处置了。”楚天齐的话中透出一丝无奈,“不过,如果曹金海一直就这德性,我肯定得把他弄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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