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说甚?大老远就听见了。”焦老五冲女人说着,目光却落到壮汉身上,“别什么人也往家里领,别什么话也说。”

    听出焦老五在敲打自己,但壮汉并没有接话,而是“哼”了一声,拎起塑料桶。

    “他是收破烂的,也不是坏人。”话到中途,女人冲着壮汉伸出手去,“还没给钱呢?”

    壮汉拿出一卷零钱,抽*出两张一块钱的,没好气的递了过去,“给。”

    “两块?够不够?六八四毛八,二八一块六,不是,二*六一块二……”女人拿着纸币,念念叨叨的算了起来。

    壮汉拎着破桶,喘着粗气,迈着“咚咚”的步子,走出了小院。

    女人停止念叨,扯住焦老五,低声说:“老五,占便宜了,一共六斤二两,三毛钱一斤的话,才一块八,这是……”

    焦老五斥着:“便宜那么好占?该自己的就是自己的,不是的趁早别要。多这么几毛钱,还不定让人家占了多少便宜。”

    “你,你尽胡说八道。没看他灰不溜秋的,我跟他说话都离着一截,还能让他占便宜。”女人说着,在焦老五胳膊上掐了一下。

    焦老五一龇牙,吸了口凉气,骂道:“你他娘的管住那张臭嘴,跟什么人也瞎嘚嘚,要是惹了祸怎么办?”

    “能惹什么祸?不就是一个收破烂的?”女人并不认同焦老五说法。

    “万一要是……”焦老五话到半截,快步跨到门外。

    此时,那辆收破烂三轮早已离去,只有拉水的三轮车停在门外。

    四外看看,焦老五推着三轮进院,继续着刚才的话题,“万一这人要是拆迁那帮人扮的,你拿起就说,还不让他们找后帐?”

    “找什么后帐?我又没瞎说。”女人语气挺冲。

    焦老五就是一瞪眼:“你他娘都说什么了?”

    “我,我能说什么?不是大伙都知道那些吗?”女人有些气馁,随即又道,“那就是个收破烂的,咋能是拆迁那帮牲口?听口音就是县里的,说话也是老实人,还多给了几毛钱呀。”

    “你呀……”焦老五点指对方,说到半截,便收住话头,去拎三轮车上水桶。

    中年女人跟了过去:“你要硬说那人是假扮的,也肯定是好人,指定是好官,看着就不是坏人。”

    “坏人贴标签呢。”焦老五恨恨的回怼了一句。

    ……

    就在焦老五与自己老婆辩论的时候,壮汉已经骑向后面,那个破桶被他刚刚扔到了垃圾堆旁。

    “骨碌碌”,一辆脚蹬三轮疾驰着,从壮汉身边穿过。

    注意到那个身影的急切,壮汉收住车子,转头看去。

    那辆三轮车直接奔向垃圾堆,车上男子飞腿跨下三轮,快步奔到破桶近前,伸手抓住了桶沿。嘘了口气,男子转头看着那个戴草帽的“同行”,露出了一个胜利的笑容。

    壮汉自也接收到了笑容,便也回以一笑,骑着三轮车继续前行。

    “咯噔”、“咯噔”,骑行了一通,壮汉才停了下来。

    从三轮上下来,回头从前排数数,确认就是第六排房子,壮汉左右看了看,压压草帽帽沿,推着三轮车,进了巷子。

    来在第二家没拆的房子前,壮汉冲着院里喊了起来:“收破烂来,水瓶塑料易拉罐,纸箱报纸连环画,收破烂来……”

    “收破烂的,收破烂的。”院子里传出了声音。

    听到院里动静,壮汉却好似没听到一般,继续推着车子,向前走去。

    “收破烂的,叫你呢。”侧旁院门打开,一个白头发老者来在院外。

    “叫我呀?”壮汉转过头去。

    “对对对,过来,过来。”老者连连招手。

    “卖报纸,还是卖书?”壮汉问。

    “我卖……”迟疑了一下,老者又问,“你怎么知道我有书有报纸?”

    壮汉“呵呵”一笑:“看您穿戴,就像个老干部,肯定家里少不了这些东西。”

    “我根本不是老干部,就是个老工人罢了。”老者也笑了,上下打量着壮汉,然后说:“你进来吧,我早就想卖这些东西,也没人帮着弄。”

    “好。”壮汉应答一声,跟着老者进了院子。

    刚一进屋,壮汉便指着满地玻璃茬子,“呀”了一声:“这,这是怎么啦?刚打过架?”

    “差不多吧。”老者长嘘了口气。

    “一会儿会不会再打起来,要不我先……”说着话,壮汉就要转身走去。

    “没事,没事,不打了,看着挺壮实的,胆这么小。”老者伸手去扯对方衣襟。

    壮汉收住步子,疑问着:“真不打了?我一个收废品的,没必要跟着吃瓜落。”

    “哪那么多心眼?放心吧,这是昨天晚上弄的,让一帮牲口砸的。”指着破碎的窗户,老者骂道,“都是牲口。”

    “牲口?哪有牲口?是骡马还是毛驴?”壮汉四外看着。

    老者笑了起来:“哈哈哈,这些牲口都是两条腿,也吃人饭,就是不拉人屎。”

    “两条腿牲口?”疑问之后,壮汉恍然大悟,“你是说坏小吧?”

    “对,就是坏小、无赖。”说到这里,老者忽的问道,“你是玉赤县人?”

    壮汉一楞,盯着对方看看,旋即反问:“怎么啦?”

    老者“哦”了一声:“没什么。好些看以前的时候,我在玉赤县待过多半年,对那里的口音很熟,就是后来再没去过。”

    “大爷,那你记性够好的。听你口音,也不像是沃原市人,能分出县里口音不简单。”壮汉夸赞着。

    “你能听出我的外地口音,也不简单。我就不是河西省人,是晋北省的,平时也在晋北省住。只不过在好多年以前,我们醋厂在沃原市设立办事处,我就来了,做销售员。这房子就是当年办事处的家属房,平时一直出租着,现在要拆迁了,我才回来。”说到这里,老者忽的问道,“既然你是玉赤县人,向你打听一个人,不知你认识不认识?”

    壮汉憨憨一笑:“玉赤县那么多人,我一个收废品的,也认不得几个。”

    老者道:“这人你也许认识,他是一个当官的,是你们县公安局一个领导,后来听说调到了市里,是市政法委副书记兼市公安局副局长。”

    壮汉一楞,随即追问着:“这人叫什么名字。”

    “他叫雷振海。”老者讲出了那个名字,并问道,“你认识他吗?”

    “雷……我听说过。”壮汉含糊的应着,再次追问,“你和他是朋友?”

    老者讲说起来:“那是我的恩人,我之所以对玉赤口音熟,除了在那待过半年外,主要就是记着这个雷书记的声音,你的口音和他可像了。当时我在玉赤县推销醋,晚上从乡下赶回县里,结果赶驴车到半路的时候,就被混混给劫了,还把我打个半死,扔在路边。正好雷书记从那路过,把我给救了,直接送到医院,后来还为我追问了被抢的钱和毛驴。那时候他只是一个副所长,我只知道他姓雷,也不知道他叫什么。

    从那次被打以后,厂子就把我调走了,派到了别的省。后来我总想找这个恩人,可是由于通讯不方便,又不知道雷书记具体情况,再后来我身体又不好,就耽搁了下来。这次回来以后,我才通过打听,知道当年的雷所长,就是现在的雷书记。只是雷书记已经退休,有时住市里,有时去外地,我也不知道他住那。听说他儿子现在是公安局局长,可是又去首都学习了,我也没有联系上。哎,要是当官的都像雷书记那样,就好了,我的房子也不至于这样。”

    停了一下,老者又追问着:“你真不认识雷书记?你俩口音太像了。”

    “我就是一个收破烂的,怎么认识公安局领导。”壮汉回复之后,又问,“那些人为啥砸你家玻璃?”

    楞了一下,老者叹了口气:“哎,说来话长呀。看你也是好人,我就说说。”

    第两千零七十一章 都在踢皮球

    从五月十三日开始,连着好几天,在原南棚户区都会出现一个收破烂的壮汉。但这个壮汉很有意思,专挑被砸玻璃的居民家去收,而且基本都是前脚收后脚扔,不过这个秘密由他自己掌握,住户们并不知情。

    这么一来,许多“同行”就有了福气,正走着走着,就在垃圾堆旁看到成捆纸箱片,或是装袋的矿泉水瓶。于是好多收废品的人形成了习惯,每经过一个垃圾堆,都会睁大眼睛瞅上一番,看看有没有现成的“外快”。当然了,原南棚户区那么大,收废品者也不少,好多人自是没那个福气,便对捡“外快”一说心存质疑,认为是有人存心造谣,目的是扰乱“市场”。

    从第六天开始,壮汉没有骑着三轮车走街串巷,而是专门到了第六排西数第二家,直接敲响了院门。

    “谁呀?”“老蔫巴”的声音传了出来。

    壮汉在门外答了话:“收破烂的。”

    “等着。”“老蔫巴”说着,出了屋子,来在院里,打开了院门。

    壮汉迈步进了院子。

    “老蔫巴”忽的转过身,质问着:“你是谁?怎么冒充收破烂的?”

    “我就是收破烂的。”壮汉说着,摘掉了墨镜。

    “老蔫巴”上瞅瞅,下瞧瞧,这才点点头:“是,是收破烂的,只是这变化也太大了。”

    壮汉形象确实变化太大。

    在前几天的时候,壮汉穿着一身劳动布衣裤,蓝色面料已经洗的发白,上衣和裤子都皱皱巴巴的,上面滴着许多大油点子。两条裤腿全都挽着,但却是一条高,一条挽的低。脚上的黄胶鞋打着补丁,左脚补丁处都顶出了缝隙,随时要“张嘴”的样子。头上的那顶草帽更是旧成黑黄色,帽圈本就掉了一圈多,余下部分也开了半圈。

    在和壮汉交涉废品收购的时候,“老蔫巴”也打量过对方长相,但壮汉有破帽沿遮着,脸上又有许多渍泥,汗痕一条一绺的,“老蔫巴”楞是没看清对方究竟是什么模样。

    但今天除了声音一样外,壮汉没有一点先前的影子,完全就是变了一个人。

    眼前壮汉身着黑色长裤,黑色半袖衫,脚蹬黑色作训靴,头顶黑色礼帽。脸上棱角分明,眼中满是坚毅,哪还有半点渍泥和萎靡?

    尽管已经确认此壮汉即彼壮汉,但“老蔫巴”还是质疑道:“你那天言说会有人来帮我,难道就是你?你到底是谁?”

    壮汉重新戴上墨镜,微微一笑:“我就是收破烂的。你那天说是想去找相关部门,又不知道去哪找,今天我带你去。”

    “可是,可是,你不会害我吧?要是你把我领那去,到时你撒丫子跑了,政府不是把我抓了吗?”“老蔫巴”很是担心。

    “大叔,你今天之所以表示怀疑,就是因为我换了衣服吧?可我还是我,还是雷书记的老乡,还是愿意帮你的那个收破烂的。是否有效果我不敢保证,但我能带你见到相关部门负责人,能把你的意见递上去,而且绝不会放下你不管,也肯定能够把你平安带出来。”壮汉说的很肯定。

    沉吟一下,“老蔫巴”还是追问道:“那么你到底是谁?又为什么会帮我?你图的是什么?”

    “该告诉你名姓的时候,我自会讲说。至于为什么帮你,就是为你好,为你争取利益,我不图什么。”略一停顿,壮汉又说,“当初雷书记救你时,图什么了吗?如果你相信雷书记,就请也相信我。”

    “老蔫巴”重重点头:“好,就冲你是雷书记老乡,就冲你俩声音那么像,我相信你。”

    “那你跟我走,一会儿听我的就行,我让你说话时,你再说。”壮汉叮嘱着。

    “行,我跟你走。”“老蔫巴”应答之后,又追问着,“需要拿什么吗?”

    壮汉摆了摆手:“不用,材料我都替你准备好了,一会儿在路上看。”

    “老蔫巴”不再迟疑,先是锁好屋门,然后跟着壮汉出了院子,又锁好院门。

    来在巷子西侧路边,壮汉走向那辆停放的崭新越野车,坐上了驾驶位,“老蔫巴”则上了后排座椅。

    越野车启动,径直向北驶去。

    ……

    越野车来在原南区政府,停在伸缩门前,车上坐的正是壮汉和“老蔫巴”。

    “嘀嘀”,

    一阵汽笛鸣响,把门卫叫了出来。

    看了看越野车,门卫问道:“哪来的?找谁?”

    驾驶位窗户摇下一条缝隙,越野车里递出一张名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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