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啊!”秦慕白有点茫然的说道。

    “当真没有?”秦叔宝带点冷意的轻笑一声,“你每天傍晚就交待了在大明宫的差事,再到入夜这段时间,总能回家走一趟。你干嘛不回来看看?”

    秦慕白心中一紧,知道老爹所指的是自己教高阳公主弹琵琶的事情,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怎么,没话说了吧?”秦叔宝也没有严厉责怪,只是带点严肃的说道,“三郎,你还是太年轻了,许多事情分不轻个轻重缓急。普天之下,最复杂最凶险的地方,就是皇宫。而皇帝身边,则是达到巅峰。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可不是说说而已。你屡犯忌讳,就不怕惹祸上身么?”

    秦慕白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爹,我知道你说的意思……其实,孩儿自己心里也很清楚,只是有些事情,颇为出于无奈。”

    “这就笑话了,难不成还是高阳公主主动缠着你?”秦叔宝说道。

    “也许父亲是不相信,但事实的确是如此。”秦慕白叹了一口气,“孩儿至始至终,从没想过去招惹她,更对她没有半点兴趣。可是……”

    “罢了,你不必说了。”秦叔宝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高阳公主年幼不懂事,你难道也跟她一样的糊涂么?一个巴掌拍不响,怎么也都有你的责任,别只想着推脱。”

    “是,爹。”秦慕白不想顶撞父亲,同时也懒得辩解了。这种事情,本来就是越描越黑。

    “其实……如果人家高阳公主真是喜欢你,也未尝就是坏事。”突然,秦叔宝话锋一转说出了这个。

    “啊?”这下换作秦慕白愕然了。

    “是啊,有什么不对么?”秦叔宝说道,“男未婚,女未嫁,情投意合也没什么不好。再者说了,我秦叔宝为大唐出身入死这么多年,身为开唐勋臣之一,皇帝也一直没嫁个女儿给咱们秦家。长子袭爵次子尚主,一直都是我朝的习惯。这娶了公主的人家可不在少数,凭什么就不能有咱们秦家?就算你是庶出之子又怎么了?我儿一表人才又有能耐,将来定有大出息。她高阳公主虽然受宠但毕竟也只是个庶出的皇女,你完全配得上她。”

    秦慕白无语了,他万没有想到秦叔宝会突然说起这个。

    “你怎么不说话?”秦叔宝凌厉的眼神落到了秦慕白身上。

    “爹,这件事情简直无从说起。一则高阳公主还很年幼,二则皇帝对她十分喜爱,不可能轻易将她嫁出。再者,孩儿和她之间全没半点男友情意的味道……孩儿对她,就像是看待一个没懂事的小屁孩子。”秦慕白大吐苦水,还生怕秦叔宝在这件事情上较起真来。

    “你这说的不是真话吧?”秦叔宝不动声色,淡淡道,“高阳公主,我见过的。当时她虽然小,但绝对是个难得的美人胚子。她继承了她母亲阴德妃的容貌,就算不是倾城倾国,也是万里挑一。再加上她的身世门第,这世间恐怕就不会有男人对她不动心。她也不小了,当年长孙皇后不就是十三四岁就嫁给了皇帝陛下么?算起来,高阳公主也差不多是这个年龄了。”

    难道老爹真想促成这门婚事,亲自去找皇帝提亲?那就真要惨死了!——秦慕白打从心底里泛起那么一丝寒意:“爹,你终究想说什么?”

    “没什么啊,只是爷俩聊聊天。”秦叔宝轻松的笑了笑,说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父母操心这种事儿很正常吧?虽说你已经跟那个武媚娘许了亲,但我看她不像是个勤俭持家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男儿无妻,就好比树儿无皮。娶个好妻,是一辈子的事情。”

    秦慕白心中稍事一紧:难道老爹对武媚娘不满,有意退婚?按大唐的律法和风俗,男方退婚那是合理合法又正大光明的事情,不需要理由也不需要惭愧什么,从律法和道德上都是十分“大义凛然”的事情。

    “爹,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对媚娘有了成见?”秦慕白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了。这种事情,挑明了说开还比较好一点。否则藏在心底,就会发酵、霉变,越发不可收拾。

    秦叔宝沉默了片刻,也没有急于表态,只是表情较为严肃的仰头看了看天空,抚着灰须说道:“为父虽然起身草莽出身寒微,但凭着自己的本事能耐,如今官居三品贵为国公。秦氏祖上几代,都是门风清涤的得体人家。”

    秦慕白点了点头,叹息道:“看来,父亲还是有些介意武媚娘这个商人子女的身份。”

    “错。为父从来没这样想过。”秦叔宝说道,“仕家工商的门户之见,我是有些在乎,但不像一般的仕人大夫那样十分看重,因为我本身也是寒门出身之人。一介武夫,也学人家争门逐第,那便是附庸风雅娇情做作了。”

    “那父亲为什么……”秦慕白不解的摇头。

    “事到如今,你还要瞒我吗?”秦叔宝转过头来,眼神有些凌厉的盯着秦慕白,“她和汉王,是怎么一回事?”

    果然是因为这件事情!

    “原来父亲什么都知道了。事情起于突然,而且现在已经圆满解决。孩儿本不想告诉您让您生气担忧的。但事到如今,孩儿就原原本本的告诉您吧!”于是,秦慕白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给说了。

    秦叔宝听完,既没生气也没动怒,而是悠然淡淡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武媚娘,就是一个招祸惹事的主。与她相伴一生的话,你休想得到安宁。”

    “谢谢爹……孩儿知道,爹说这些都是为了我好。但是,媚娘是无辜的,这件事情不能怪她。我们,不能对她不公平。”秦慕白说道。

    “和你与高阳公主的事情一样,一个巴掌是拍不响的。”秦叔宝说道,“试想看,如果武媚娘是个谨守本份不那么张扬高调的良家女子,能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么?她不仅仅是喜欢张扬,还恨不得名声传遍整个长安城,让全长安的男人都来觊觎她的美色才好。三郎,我知道你一向有自信,根本不担心红杏出墙之类的事情。但是,今天有李元昌,明天还会有吴元昌张元昌,成千上万个登徒浪子都盯着你的女人……你心里就当真舒坦么,你以后的日子能过得安宁么?”

    “这件事情,错误的根源还是在我。”秦慕白拧了拧眉头,说道,“当初,是我同意并鼓励她去经商的。还有她现在的一些行为,也都和我们之前定下的计策有关。”

    “我不想给你什么压力,更不想把你夹在中间为难。总之,你自己好自为之相机行事,还有……你让她适可而止吧!”秦叔宝说完,背剪着手自顾走了。

    秦慕白一个人安静了片刻,静静的寻思。显而易见,父亲对这一次的事情有些生气,要不是他一向比较开明而且大度,换作是寻常的大宅院家长,恐怕早就拍桌子吼着要休儿媳妇了。

    说来说去,都是李元昌那个杂种惹的祸!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整个长安暗中垂涎武媚娘美色的人,自然是不少。但只有李元昌这个家伙真敢蠢蠢欲动。

    其实武媚娘还是挺聪明的,将店子交给了别人打理,自己暂时离开了长安,将这段风波平息。恐怕,她心里也想到了可能面临的舆论压力吧?

    没办法,现在就是这样的一个男权社会。男人拈花惹草,这叫风流;女人招蜂引蝶,那便是轻浮淫|荡。哪怕是出于无心的被一些登徒浪子给盯上了,仍要落得个败坏门风不祥之人的骂名。

    “但是不管怎么样,我宁愿打光棍也绝不娶高阳公主这个小恶魔!这事儿,就算父亲硬压下来,我也死活不答应。”秦慕白对自己说道,“至于武媚娘的事情……我和她之间虽然算不上感情牢固,但多少有了一点默契。从长计议就是了。”

    第78章 怒不可遏

    吴王府,王妃寝宫里。

    高阳公主鼓着腮帮,怏怏不乐的左右手互瓣,对李恪说道:“四哥,秦慕白他搞什么鬼嘛,这都日上三竿了,怎么还没来你府上?”

    “这个嘛……”李恪摸了摸鼻子,轻松的笑道,“他难得休息几天,兴许是睡懒觉吧!”

    “四哥,昨晚你干嘛不留他睡你府上?”高阳公主嘟嚷道,“他以前不是你府里的将军嘛,应该对这里很熟吧,偶尔回来留宿一晚他也不会不习惯哪!”

    李恪笑道:“十七妹,你这是在指责你四哥不懂得待客之道吗?秦慕白嘛,他是跟我的交情不错,和府里的许多官将也是旧僚好友。但是,他家就跟我王府隔一条街,难道要他过家门而不入吗?这要是让他父母知道了,定然骂他有朋友就不要父母了。”

    “什么嘛,说得这么严重……分明是你们串通好了来蒙我的。”高阳公主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我不管。半个时辰内我一定要见到秦慕白,否则我就杀奔到他家里去,直接把他拎出来!”

    “十七妹,这万万不可!”李恪的脸刷的一下就板了起来,“虽说秦慕白性格随和很好说话,可他父亲翼国公可向来是个十分严肃而且说一不二的人,秦家的门风也相当的严厉。就连你四哥我,也一向对秦叔宝敬畏有加,不敢去他府上乱来。你要是去了的话……”

    “怎么样,秦叔宝还敢把我轰出来不成?哼!”高阳公主满脸不悦,叉起手来一板一眼的说道,“长这么大,除了父皇,我还真没怕过谁!”

    李恪摸了摸鼻子,脑中飞快的盘算,总算心中一亮有了主意。他做出一副为难的神情,急忙劝慰道:“十七妹,你别这么心急啊!你看今天天气这么好,要不我带你先出去逛玩着?我告诉你啊,其实西市除了有天下第一酒,还有许多好玩的地方。你去了北都那么久,长安的变化可大了。你知道的,你四哥别无所长,就在吃喝玩乐方面高人一筹。你不是要去天下第一酒嘛,那里四哥可是熟得很,老宾客了。咱们窝在王府里干等秦慕白多无趣啊,要不先去天下第一酒,然后派人去他府上催催?”

    高阳公主滴溜着眼珠子盘算了一下:“也好。谅他也不敢不来,哼!”

    “那就走吧!”李恪说道,“我即刻派人去催一催秦慕白。”

    兄妹俩收拾了一番行头,带一队兵丁出了王府。临出府时,李恪叫住殷扬,对他说道:“你现在去一趟秦慕白家里,催他到天下第一酒来与我们会合。”说着,李恪给殷扬扔了个“十分为难、招架不住”了的眼神。

    殷扬向来聪明伶俐,对李恪的心思也一向把握得很准,心领神会的一拱手:“臣下领诺。”

    “慢着!”殷扬正要走,高阳公主突然将他叫住,说道,“你告诉秦慕白,他要是今天敢当缩头乌龟不来赴会,小心我……狠狠的收拾他!”

    殷扬的眼角一抽搐,忙道:“公主殿下请放心,臣下会照原话转达的。”

    此刻,翼国公府里正是一派热闹景象。

    刘氏和霜儿跑前跑后,招呼着丫环仆人们准备车马和出行用的物什。秦慕白正和父亲往马背上装鞍,检查弓箭和佩刀等物。府里的几名府丁,也都各自在拉弓备马整穿衣甲。

    秦叔宝的身体渐渐康复后,当年的好勇争胜之心也油然而升。往年的这个季节,投身军旅的秦叔宝总会约上三朋两友,到荒山野地里射猎为乐。自从生病后,他已经好些年没有射猎过了。今天刚好秦慕白回来,他便将压在心底里许久的这个愿望,给实施了。

    秦家,准备举家外出,一来野游,二来射猎。这在长安的军武贵族家庭当中,非常之常见,是为一种风尚。

    “三郎,你整日练箭,都是射的一些死物。为父带你出去射猎一回,也试试你骑射的真功夫。”秦叔宝心情大畅,呵呵的笑着,轻而易举拉开了一柄二石铁弓。放开弓弦时,他哈哈的大笑道,“看到没有,为父已经距离当年鼎盛巅峰时不远了!这二石铁弓,正是为父当年征战天下时所用。到如今已经尘封数年没有见血了,今天,我就要让它再展雄风一次!”

    爷俩聊得真带劲,府丁来报说有人求见,自称是吴王府的一名校尉,名叫殷扬。

    秦慕白心中一堵,大致便明白是什么事情了。除了是高阳公主又来出招,还能有什么事情呢?依着高阳公主无法无天的性格,想必,若不是李恪帮忙挡着,她恐怕早就直接开过来了。

    秦叔宝还不知道高阳公主已经和他儿子一起“私奔”出皇宫,到了吴王府的事情,只当是李恪知道他回来了便差人来请,当下还有点不乐意了。他说道:“三郎,难得回来一次,多陪陪你母亲和妹妹。今天全家一起出游,你可别缺席。”

    “我知道的,父亲。”秦慕白心中一乐:这不和我想得一样嘛?嘿嘿!

    殷扬进来了,看到秦慕白和他父亲在一起,于是先给秦叔宝见了礼。也亏得他机灵,说道:“吴王殿下,差小人来请秦将军过府一叙。”

    秦慕白暗使了一个眼神,正色道:“请回复吴王殿下,就说我‘已经’陪父亲出去射猎了,你到我府上没有见到我的人。就如此回话吧。”

    “秦将军放心,小人会小心回复的。”殷扬瞥了秦叔宝一眼,对秦慕白暗使了个‘有麻烦’的表情,于是便退去了。

    秦慕白心想,看来高阳公主多半是发彪了,要不然李恪断然不会派人来请。来的还是殷扬,哈哈,这小子机灵,使个眼神就能会意。我才懒得管这么多,射猎多好玩啊,还全家一起出游,机会多难得啊!可比陪着那个小恶魔被活活折磨强多了!

    稍过了没过久,秦家一家人准备妥当,高高兴兴的出门了。

    天气晴朗阳光也不是非常猛烈,秦慕白和父亲骑着马,母亲和妹妹坐着车儿,领着一队家丁和丫环,引黄擎苍便出长安城而去。

    正值夏末,山中的野兽都吃得膘肥体壮了。打得猎物回来美美的煮上一顿,全家大快朵颐,那可比在最顶级的酒楼里用餐吃那些山珍海味还要舒坦。

    此刻,李恪已经和高阳公主坐在了天下第一酒的雅阁里。曲乐在弹奏,美酒也奉上了。李恪很享受,高阳公主却有些心不在蔫。

    “什么嘛,不过如此而已。”高阳公主怏怏不乐的道,“这琵琶手艺也就一般,比我强不了多少;至于酒嘛,宫中更是多了去。我就想不通了,长安那些人怎么就对这地主如此推崇?”

    “哈哈,十七妹,这只是你的想法而已。可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跟着秦慕白学了琵琶,自己也会这样的手艺;也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能在皇宫里轻松喝到这种劲烈的美酒。”李恪笑道,“其实来这里,就是图个消闲和舒坦。你呀,心不在蔫的没心情潇洒,自然乐不起来了。”

    “哼,秦慕白今天要是敢不来,我非拆了这天下第一酒不可!让武媚娘心疼,让他也跟着心疼去!”高阳公主恨恨的道。

    李恪瞟了她一眼,心忖:看来这小丫头的确是对秦慕白有点意思。要不是因为在乎,又怎么会如此生气?……秦慕白呀秦慕白,你可要好自为之。今天最好是乖乖的来一趟的好。否则,这小丫头发起威来,可能连我也招架不住呀!

    过了一会儿,殷扬回来了。回话说,秦慕白“早已经”和家人一起,举家出门射猎去了。

    尽管殷扬将“早已经”三字说得极重,意在申明秦慕白也是出于无奈才不能来。但是,高阳公主仍是怒了!

    “秦慕白,他死定了!居然敢爽本公主的约!”高阳公主顿时拍案而起就要往外冲。

    “你干什么?”李恪慌忙将她拉住。

    “拆了这天下第一酒!”

    “别胡闹!”李恪死死将她拽住,“这天下第一酒又不是秦慕白的产业,你拿它撒什么气啊!冤有头债有主,你去找秦慕白就是了。”

    高阳公主恨得牙痒痒,脸都有些气红了,拽着一对小粉拳张牙舞爪的吼道:“殷扬,我不管!你现在带人去把秦慕白给我逮来,我重重有赏!”

    殷扬扑通一下就跪倒下来:“公主恕罪!秦将军是和秦叔宝一起出行的……秦将军倒是好说话,可是那秦叔宝……向来性格刚硬说一不二,小人根本不敢在他面前造次啊!”

    “我是叫你去拿人、拿人,不是去请!”高阳公主又急又恼的叫道,“他居然敢欺骗本公主,罪在不赦!秦叔宝要是有异议,你们就强制拿人,把秦慕白给我绑来——少说废话,速去!否则你就与秦慕白同罪!”

    殷扬苦着脸,求救的看向李恪。

    李恪摆摆手递了个眼神:“那你就去吧,殷扬。”

    殷扬心领神会:“属下领命!”

    高阳公主这才稍事平息了一点怒火,被李恪生拉硬拽的坐了下来。

    “别心急嘛,小妹。常言道,父命如山,秦叔宝有令下达,秦慕白哪敢不遵呢?我看他也不是有意爽你的约,也是出于无奈嘛!”李恪笑呵呵的说道,“坐会儿,听听曲子喝点小酒,说不定一会儿秦慕白就借故溜回来了呢?”

    “哼!我说昨天他干嘛把我领到你府上,分明就是早有预谋,用心当真险恶!”高阳公主怒火难消,拿起一杯酒一饮而尽,当下就辣得剧烈咳嗽起来。

    李恪惊悚的抬了抬眉毛,心道:好酒量!再多来这么几下,醉倒了,这世界也就清静了……

    殷扬出了酒楼,心道:看吴王眼色,是用的一个缓兵之计。高阳公主让我去捉人,我就带一队人出城随便晃荡一圈,到天黑了再回来,就说长安城外那么大片的山川,我找死了也找不到秦慕白。估计到晚上,秦慕白也该回来了,到时候让他自己去跟高阳公主交差解释……嘿嘿,就这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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