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的。”秦慕白坦然的笑道,“换作是我,一个不熟悉的陌生人突然跑来找我,说要指引一条路给我走,我也会犹豫不决。薛兄不必着急,正如我义妹所说,你若愿意,两厢情愿便是好了;你若不愿,相识一场做个朋友也不是坏事。”

    “好!不管怎么样,在下是交定秦将军这个朋友了!”薛仁贵举起一碗酒,爽朗的大笑道,“秦将军,请,在下敬你一碗!”

    “薛兄还在叫我将军么?”秦慕白笑道,“既是朋友,彼此之间就不存在尊卑与贵贱。”

    “好,秦兄,请!——诸位,都请!”

    “干!”

    饭后,秦慕白等人辞别了薛仁贵,回到了自处。

    “那个薛仁贵,太不识抬举了!一个山野穷汉,居然如此托大!将军要带他走给他个出身让他入百骑,他居然还要考虑!他把百骑当什么地方了?天下人哪个不是想进百骑想疯了?此人,一定非痴即傻!”百骑小卒们终于忍不住怨气爆发,纷纷骂开了。

    “你们懂什么!”秦慕白喝斥一声,众人不再言语,纷纷闭嘴退下。

    秦慕白心想,如果潜龙和泥鳅一样好逮,那他也就不是潜龙了!

    第122章 胜南侯

    当晚,秦慕白便让廖立荣在供辞上画了押,便连夜赶回稷山县城。大唐的司法建制可算是完善,除了各级州县衙门与大理寺、御史台以,其他的机构和个人都不能私设公堂来问案。但秦慕白是个特例,他是皇帝派来的人,那就跟御史钦差一个意思。钦差到了地方,各级官吏都如同面见到了皇帝,想不服软不认罪都不行。

    揣上了口供,看好了证人,秦慕白心中仍有些疑虑:连廖立荣都不知道账本的所在,那它会去了哪儿呢?它越神秘,就越显示了它的价值之大。现在看来,本案其实已经水落石出,只差皇帝的一纸御令,就可以逮捕胜南侯张天赐、绛州刺史成松年一干人犯。

    可是秦慕白总是隐约感觉,这件案子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简单。一个神秘失踪的账本,里面究竟深藏着什么玄机呢?莫非这账本早已经被成松年得到,或是根本就不存在?

    回程的路上,秦慕白依旧和陈妍坐在马车车厢里,其他人骑马跟随。秦慕白自顾思考着案情,陈妍则是闭目养神也不吭声。二人一路上几乎一言未发。

    快到稷山县城了,已是天快启明。

    “陈妍,到了。”秦慕白说道,“你真要跟在我身边么?军营里全是男人,多有不便。”

    “你认为会有谁敢惹我不成?”陈妍漫不经心的冷笑,“再说了,我是你秦大将军的义妹,谁又敢惹我呢?”

    “你倒是聪明。罢了,就随你。其实把你带在身边我也放心一些,免得你私自跑去找胜南侯等人报仇。”秦慕白边说边下车。

    “我愿跟,你想带,那不便是了,何必如此这般的废话。”陈妍也跟着下了车。

    绛州府的府兵军屯里驻扎了五千余人马,规模不在小。虽是个临时行军营寨,也拉得方圆十里旗密塔高,往来列队井然有条,运载军资的马匹车辆川流不息。

    陈妍第一次到这种地方,禁不住左顾右盼多看了几眼。那些大头兵们整天窝在军营里,看到了鸡鸭几乎都是母的,这时突然看到一个惊艳的美人儿,个个眼睛里几乎要流露出绿光来。若不是因为她紧跟着秦慕白,恐怕早已被一群饥渴到发狂的男人们生吞了。

    “男人,真不是好东西!”陈妍低啐一声,显然有点恼怒。

    “还不是女人惹的祸?”秦慕白笑道,“别说了,吴王的王帐到了。”

    一面李字大旗高高飘扬,远比一般军帐要高大华丽的行营里,端坐着李恪,正在听麾下的将士和官吏们,汇报最近赈灾抚民的事情。这时门卒来报,说秦慕白回来了,求见吴王。

    “哦,慕白回来了,让他进来。”李恪随意的说道。

    秦慕白便带着陈妍一起走了进去。众人一见陈妍,顿时纷纷讶然。一则惊艳,二则迷惑——这秦慕白消失两天,怎么突然带个女人进军营了?

    “见过殿下。”秦慕白施了礼,对陈妍低喝道,“还愣着,快来给殿下施礼!”

    陈妍低愠的瞪了秦慕白一眼,上前一步,提剑抱拳施了一礼:“见过吴王殿下。”

    “哟,这谁呀?”李恪故意讪笑问道。

    “臣下昨日请假,就是为了去接她的。”秦慕白说道,“此乃臣下的义妹,陈妍。给诸位见礼吧!”

    “不敢、不敢!”一听是秦慕白的“义妹”,在座的官将们顿时改换了脸色对陈妍肃然起敬,急忙拱手施礼。

    “义妹呀!……好个侠风飒爽的义妹,不错不错。”李恪笑得越发暖昧了,挥了挥手,“尔等先退下吧!”

    众官将识趣的退了出去,帐中仅留三人。

    “慕白,你不错嘛!”李恪站起身来走到陈妍身边,左右绕着她走了两圈细下打量,笑道,“这才出去一两天,就拐了个义妹回来。发展如此之快!”

    “殿下你误会了!”秦慕白苦笑摇头,正待辩说,陈妍开腔了。

    “吴王殿下贵为皇亲贵胄,脑子里莫非不装国事,只存一些风流念头么?”陈妍冷笑一声,说道,“不知殿事可知何为‘义’?在下既是他义妹,但当得起这个义字!”

    李恪顿时尴尬得表情一滞,干咳了一声道:“慕白,你这妹子……嘴尖唇利,够辛辣呀!”

    “她的剑大概比她的口舌更厉害。”秦慕白笑道,“所以,殿下惹谁都行,偏却不要惹她。不瞒你了,实话跟你说吧——这一位便是原稷山县县令祝成文的遗孀。”

    “什么?”李恪惶然一怔,急忙改颜换色对陈妍拱手施了一礼,“原来是嫂夫人,小王不明就理,言语轻薄无状冒犯,还请恕罪!”

    其实以李恪之尊贵,大抵不必对一个县令的夫人如何客气。只是亡者为大,未亡人皆受敬重。大重注重礼数,李恪一个亲王调戏了人家寡妇,传将出去可不那么好听。

    “殿下不必如此客气。”陈妍冷冷道,“我不过是个行走江湖的粗劣女子,不识礼数,也当不得殿下大礼。”

    秦慕白冲李恪撇了撇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殿下慢慢习惯就好。”

    “咳!……”李恪干咳了一声,岔开话题道:“慕白此行有何收获?”

    “尚可。”秦慕白将廖立荣的供辞给李恪看,说道,“只是那本账薄至今不知何在,连廖立荣也不知情。殿下你说,会不会根本就没有这样的一本账薄呢?或者说,成松年等人早已将这一项重要证据掠走私藏,或是业已销毁了?”

    “难说……”李恪拧了拧眉头,说道,“我只是想万无一失而已。其实没有这本账薄,他们的罪行同样是证据确凿不容抵赖。只是这些朝廷拨下来的款项,每一文钱去了哪里都有必要查清来龙去脉。如果有这样的一本账薄存在,就很有可能牵扯到许多的人。如果让它落到歹人手里,将会祸害无穷。与其这样,不如我们将其拿下掌握主动。”

    “殿下深思熟虑,说得有道理。”秦慕白深以为然的点头。如此一棕巨案的重要物证,若是有心怀不轨之人拿在了手中,知道了其中的秘密,便可以借此要挟许多的人。谁知道这件案子牵扯到了多少大官小吏呢?谁又能料想,这区区的一本账薄,将来又会不会再度掀起什么风浪呢?

    李恪寻思了片刻,对陈妍道:“嫂夫人,令夫亡去之前可有交给你什么重要东西?”

    “你是想问我有没有藏这本账薄吧?”陈妍略微对着秦慕白翘了一下下巴,“他早已问过了,不劳殿下费心。”

    李恪看向秦慕白,秦慕白摇了摇头。

    “那么现在,我但愿世上根本就没有这样一本账薄,或者是我们能尽快找到他了。”李恪缓缓的吁一口气,悠然说道。

    看来,他和秦慕白一样,也对这本账本有些不详的预感。

    片刻后,三人正坐在帐中喝茶歇息时,小卒来报,说绛州胜南侯来访。

    “他居然主动上门来了?”秦慕白有点异讶的道,“胆子倒是不小。”

    陈妍则是冷哼一声,将手中的剑握得紧了一些。

    “要不你回避一下吧?”秦慕白说道,“我差人分派个军帐给你,你就在那里歇息。”

    “我再派两个宦官来伺候你。”李恪说道。

    “不必了。我习惯了独自一人。”陈妍起身就走。

    “真是个有个性的女人。”秦慕白和李恪一起摇头笑道。

    胜南侯进了王帐,礼数周全的对李恪行叩拜大礼。看他模样不过三十上下的样子,中等身材,长相倒是不难看也不讨厌,表情神态也很低调谦恭。被李恪赐了座后,一副诚惶诚恐受宠若惊的样子,虽是跪坐了下去,身板却是挺得笔直。

    “胜南侯真是有心了。”李恪笑呵呵的道,“本王到了绛州两月,虽是第一次见到你,却久已听闻你的清善之名。此次绛州不幸遭受洪涝之灾,你私人就已经捐出了粮米寒衣无数,还号召本州县的乡绅一起协助朝廷救灾,利在黔首功在社稷呀!本王回朝之后,一定在父皇面前为你请功行赏!”

    “殿下谬赞了!”胜南侯张天赐急忙对着李恪拱手,谨慎小心的轻声道,“小侯的一切全是皇上赏赐的,如今绛州遭灾,那便是皇上的子民遇了难。雏鸟尚知反哺还恩,小侯做这么一点事情都是份内应该的。”

    “好。胜南侯果然是名符其实的良臣勋略。”李恪赞赏的笑道,“来人,看赏!”

    一名宦官担着一盘儿黄白之物走了出来,呈放到张天赐桌前。

    “这……小侯不敢领赏。”张天赐呵呵的笑,好似还有点憨厚和难为情,连连摆手道,“小侯不缺钱花,殿下还是把这些钱赏给那些劳苦功高的救灾之人吧!”

    秦慕白执剑侍立在李恪身边,这时心中禁不住冷笑一声:这人倒是挺会演戏。欺上瞒下的把式定然早已练得滚瓜烂熟。貌似忠良,实则奸伪。若不是对他知根知底,还真容易被他这副外表给骗了!

    第123章 东宫来客

    “那怎么行!”看到张天赐不肯要赏,李恪把脸一板说道,“父皇多番交待说,此行前去办事,有功辄赏有过必罚。本王怎么能不赏有功之人呢?”

    “这……殿下既然一定要赏小侯,那就将这些金银分送给这些救灾的府兵将士吧!就当是小侯抖胆,借花献佛了!”张天赐呵呵的憨笑道。

    “好,就依你。”李恪哈哈的大笑两声走到张天赐身边,在他肩上重重拍了两下,“天赐,你真是我大唐社稷之臣哪!”

    “殿下过誉、殿下过誉了!”张天赐拱着手如同小鸡啄米的点头作揖,惶恐不安。

    寒暄了一阵,张天赐也没什么正经事儿,就是带人给军队送来了千百石粮食。他也不敢多作打扰,便告退走了。

    “殿下对他言语试探,似乎是在敲山震虎?”秦慕白说道,“感觉如何?”

    “貌似忠良,实则奸伪。此人心术不浅,脸皮也极厚。”李恪冷笑道,“其实他此行前来,也表示了他有些心虚,坐不住了。很想亲自来探一探我们的口风。”

    “可惜他面对的是你,再加上我们准备充分,他这一回可是什么都没探到。”秦慕白说道,“现在看来,张天赐的日子比我们难过。他就如同一只热锅上的蚂蚁,不知道是该进还是该退。此次军营一行,恰好露出了他们狐狸尾巴。若不是做贼心虚忐忑不安,又怎么会壮着狗胆亲自跑来探听风声?”

    “不错。”李恪轻哼一声冷笑不己,“现在他可能有点大祸临头的感觉了。不出所料的话,他肯定是先派人知会了太子。太子那边却没给出什么态度,于是他才坐立不安了亲自出马。如果太子态度鲜明的说能够‘保他无事’,他肯定有恃无恐的稳如泰山,在自己的侯府里悠然自得宠辱不惊。”

    “殿下睿智,此等眼光在下非常佩服。”秦慕白由衷的说道,“照殿下说的这么一分析,我们在绛州查案,长安东宫里也定然不是那么安宁了?”

    “必然如此。”李恪深吸一口气,浓眉也拧了起来,“不仅仅是东宫吧,算算时日,父皇也该接到你的密报了……朝堂之上,一场轩然大波眼看就要掀起来了。一个小小的绛州,小小的胜南侯……究竟会牵扯出多大的风波呢?”

    “不管有多大的暴风雨要来,为今之计,我们也只能以不便应万变,拭目以待了。”秦慕白说道。

    “嗯,也只好如此了。”李恪拧着眉头,英俊的脸庞上渐渐显露出凝重的神色来。

    稍后秦慕白稍事歇息了一会儿,便马上开始“办正事”了。权万纪仍然被关着,他以前负责的一些转运赈灾物资的事务也临时落在了秦慕白的肩上,因此有些忙碌。

    陈妍进了秦慕白给她安排的军帐就没再露过面,秦慕白吩咐了两个百骑将士暗中保护监视,一时也无暇照管她了。

    下午,秦慕白正在防洪大堤上视察时,一名府兵小卒跑过来拜道:“禀报秦将军,堤下有一人要求见将军。”

    “何人?”

    “小人不识得。来人自称是将军的故人旧识,因此小人不敢怠慢急忙上堤来禀报。”

    “哦,那你们先忙,我下去看看。”秦慕白将手头的事情交给了下属,下堤去了。现在这防洪大堤属于军事重地,一般人是严禁进入了。

    下了堤出了卡哨,秦慕白远远看到一人坐在马车里冲他招手。

    “这谁啊,居然还不露面,躲在马车里,神神鬼鬼?”秦慕白上前,那人就会在车里对秦慕白拱手拜揖。

    “将军恕罪、恕罪!并非是在下有意托大,只是此处耳目混杂,在下不便露面!”

    “你是何人?为何自称是我故友?”秦慕白将那人上下打量一阵,并不认识。

    来人二十余岁,高鼻梁卷头发,显然是个胡人。一双三角眼,眼神却是犀利异常。

    “将军何不上车说话?小人之所以出此下策请将军前来,定然是有万分紧要之事要与将军相商。”那胡人拱手而拜,笑眯眯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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