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慕白沉默了片刻,说道:“殿下,其实有件事情我一直瞒你。原本我是不想告诉你的,但是现在为了减轻你的压力,我还是告诉你吧!”

    “何事?”李恪略有点惊讶的问道。

    秦慕白微自笑了一笑,便将纥干承基的事情,告诉了李恪。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瞒的了。李恪毕竟是承担压力最大的人,将这种事情告诉他可以减轻他的压力,对自己这一方阵营多有好处。

    李恪听完怔了半晌,突然抚掌击节赞道:“妙哉!太子出一昏招,却刚好成全了你的一手妙棋啊!慕白,这件事情你办得太漂亮了,简直是神来一笔!换作是我,还真是非常之棘手不知如何处理这纥干承基了!”

    “他必须死。他死了,太子就该会醒悟,现在是皇帝在布局,其用意可能就是在针对他。他若不愿束手待毙,就该主动去向皇帝澄清自己与此案无关,或者是尽早将胜南侯从他身边踢开。”秦慕白说道,“这样一来,殿下的压力就小多了。皇帝为了针对太子而调查绛州一案,却将殿下和我当作了枪来使,让我们颇感压力。现在太子自己主动跑出来挡在了皇帝和殿下之间,那我们就轻松多了。”

    “不错,正是如此!”李恪长吁一口气,拍着巴掌哈哈的大笑,“你说得极对,现在我突然感觉浑身轻松多了!这样一来,那个张天赐是死是活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未必。”秦慕白说道,“我总感觉这个陈妍有点问题,不像是普通的为夫报仇那么简单。她既然苦心孤诣要杀张天赐,恐怕是别有用心。殿下可曾想过,如果张天赐在这时候死了,谁最得益?”

    “这个……”李恪微拧了一下眉头,突然眼上一亮,“你的意思是说,在张天赐的背后除了太子,还另有大鱼?”

    “难说。”秦慕白说道,“殿下你想想,太子虽然是一个极硬的后台,但他毕竟远在京城,而且平常没多少工夫来搭理一个小小的胜南侯,虽然张天赐是他乳母的弟弟,二人之间也以叔相称。但这种关系既没有血缘也没有利益作保,二者之间距远一尺分别一天,那就是疏离了千万之遥。所以我一直在怀疑,张天赐除了有太子这一个明面上的关系纽带,还另有后台给他撑腰!”

    “听你如此说来,我也甚觉有理。”李恪点头道,“区区的一个侯爵,既无兵马也无实权,居然能在绛州如此横行?就连成松年、马昆这些人,都是在投靠他之后才风声水起做到一方大吏。不得不怀疑,此人的确有些手段。”

    “所以我更有理由怀疑,陈妍是想杀人灭口。其目的,就是掩护胜南侯背后的那条大鱼。”秦慕白轻拧着眉头,说道,“也许,皇帝真正想对付的……正是那人呢?”

    “哦?!”李恪惊咦一声,顿时有些哑口无言,陷入了沉思!

    秦慕白心中微亮:看李恪这表情,他多半是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人物,心中已有端倪。值得李世民这样迂回曲折去对付的,定然不是一般人,要么是皇族贵戚要么是国之重臣。

    虽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真正做起来,皇帝也需要一个合理的借口方能掩住悠悠众人之口。而且看李世民行为如此隐秘,如果真是针对某个臣子,那么他多半只是想借此机会来教训一下,并没有真正置人于死地的意思。

    “慕白,看来绛州之事会越闹越大了……”李恪长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摇头,说道,“早知如此,我当初还不如就赋闲在家做个无所事事之人。”

    “殿下,看来你是想出了一些端倪。”秦慕白说道,“难道胜南侯的背后,真的还另有后台?”

    “只是猜测,无法确定。”李恪轻声道,“如果那个人真的是他……那么,我真的不愿意再将此案查下去了。”

    “为什么?”秦慕白诧异的问道。能让李恪产生这样的念头的人,定然非同一般。

    “因为……如果真的是他,我宁愿自己去父皇那里挨骂受罚,也不愿意将他抖出来。”李恪说道。

    秦慕白半晌无语。他还从来不知道,李恪敬重谁,与谁关系最为要好,或是有谁在他心中比自己还要重要。

    “殿下,请恕我无礼……我能知道你猜的这个人,是谁么?”秦慕白问道。

    李恪仰起头来看着油灯照耀之下一片昏黄的王帐帐顶,悠然说道:“并州都督,检校礼部尚书,江夏郡王——我的皇叔,李道宗!”

    “什么?!怎么可能!”秦慕白真是大吃了一惊!

    李道宗,李世民的堂弟,李氏皇族之中的开唐元勋之一,战功著卓素为天下人敬仰,连李世民也对他这个堂弟相当之亲近、信赖与袒护。几年前李世民为了裁减开支、往自己手中集攒政治权力,大削宗室王爵,却反而给江夏王李道宗加了食邑。

    唐高祖武德元年,十九岁的李道宗成为略阳郡公,起家左千牛备身。武德二年,二十岁的李道宗跟随李世民抗拒刘武周。就是从那一战起,李道宗开始发挥他在军事上无予伦比的天才,一战成名。他辅佐李世民,力挫宋金刚与刘武勇,收复了河东稳固了关中,并亲自劝降了刘武周麾下大将尉迟敬德。

    此后,李道宗又与李世民一起消灭池王世充、窦建德这些割据势力。他出自关陇军事贵族集团,自幼弓马娴熟勇武过人又悍不畏死,经常与李世民一起身先士卒并肩浴血,二人之间除了血缘之亲,更多的是战场上的热血凝练出来的深厚感情。

    武德五年,唐高祖授予李道宗灵州道行军总管之职,终于开始独挡一面镇守大唐北面半壁江山。此时,梁师都割据夏州勾结突厥人,让其弟梁洛仁带着几万突厥兵包围了李道宗所在的灵州,李道宗镇定自若,先是据城固守,然后伺隙进攻,杀得突厥兵溃不成军,唐军扩大战果,很快将突厥兵赶出五原故地,向北开疆拓土上千里!

    就在那一年,年轻的李道宗被封为任城王,从此成为名扬天下的少年英雄!

    从此以后,李道宗常年镇守灵州北疆一带,在与突厥的战争中大放异彩。几年前他与李靖一起平定了北突厥生擒颉利可汗,又在西定吐谷浑的战争中大放异彩,用轻骑突袭的战术在了无人烟的苦寒之地行军二千余里,在乌海追上吐谷浑伏允可汗,大破其众……

    关于李道宗的赫赫战功,大唐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在今年,李道宗刚刚因功被改封江夏郡王,授晋州都督、检校礼部尚书,并加封了食邑。李家的宗室皇亲之中,最受百姓子民拥护爱戴的王爷,就是李道宗!

    在所有的开唐元勋功臣之中,李道宗的名望地位,也是无人可及!如果说长孙无忌是因为裙带关系和玄武门之变时的特殊作用,而最爱李世民信任与尊重;那么江夏王李道宗就是全凭自己的实力,赢得了李世民的绝对信任与大唐臣民的爱戴与拥护!

    ……

    如果胜南侯背后的大后台是晋州都督李道宗……那就难怪李恪会如此举棋不定了!

    “我理解殿下的心情。”秦慕白的心情也变得有些凝重起来,“如果真是江夏王,那么我也不愿意再将此案深查下去了。那么,我倒是希望今天晚上陈妍能杀了张天赐那个浑球才好,一了百了。”

    “张天赐,还是不能死……”李恪面容愁苦眉头深锁,说道,“晋州离此极近,江夏王受封晋州都督,实际就是掌控了北都太原一带的所有兵马。以他的名望、资历与实权,的确是可以在这一带说一不二。如果张天赐在这时候突然暴死,固然是死无对证无法再查下去。但如此只会让父皇疑心更重,并非上策。”

    “殿下言之有理。”秦慕白点头。李恪这话说得隐晦,其实他话中之意是,李道宗出身皇室又有从龙之功,再加上战勋卓著功高震主,又在臣僚与百姓当中拥有极高的人望,李世民身为一个君王对他有所忌惮是肯定的。如果加深了他们二人之间的误会与怀疑,那绝对是埋下了一个巨大的政治祸患。

    “我那皇叔别的什么都好,除了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缺点,其他简直堪称完美。”李恪突然说道。

    “是什么?”

    “贪财。”李恪摇了摇头,说道,“他贪财与别人不同。别人贪财,无非是为了享受,或置田买宅娶妻纳妾,或收纳古玩珍器宝刀良马。他却一样也不干,纯粹是喜欢钱财。其实他的生活一向十分简朴,甚至可有说有点吝啬,但有钱财全都尽可能的攒下来不去花动。”

    “那可真是个怪癖了!”秦慕白不禁笑道,“按理来说以他的名望与地位所得赏赐与封邑都不少,再加上高官厚禄那是绝对不缺钱花。他这样就有点像一些人喜欢收藏字画瓷器一样,成了一种爱好了。”

    “不错。他就是有这样的怪癖。”李恪说道,“一代名将、开国元勋有这样的奇怪嗜好,说出去真是让人啼笑皆非。也正因如此,我才突然一下就想到了他。首先,江夏王能在晋并一带说一不二,再者晋州又离绛州如此之近,三则他爱财、张天赐等人也贪财,四则张天赐又有太子那一层关系在,极为方便结交皇族国戚……慕白,要是张天赐的后台真是江夏王,那我们就此作罢好么?以雷霆万钧的手段将张天赐拿下,定他个贪赃王法屠杀官吏之治,先斩后奏。正好父皇也给了我临机专断之权。借我之手杀之,远比张天赐莫名暴死要好。”

    秦慕白沉默了片刻,点点头:“殿下既然如此决意,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只不过现在这些只是我们的猜测,不如等见到陈妍落实之后,再作决断如何?”

    “也好!”

    许久之后,之前派出去办事的百骑小卒回来了。

    “报殿下、将军,陈妍已经带到!”

    “人在哪里?是死是活?”李恪与秦慕白一起起身,同时问道。

    “活的!就在军屯外三里处的小树林废屋之中!此女凶悍霸道,拒不随我等前来。出于无奈,我等使用武力将其拿下。”小卒回道。

    “好、好极了!”秦慕白转头对李恪道,“殿下,你稍安勿躁,看我去审清了这个陈妍,一切自然明白!”

    李恪的神情也有些焦急,看似自己也想去。想了一想,他按捺下来,点头道:“好,就交给你了!”

    第127章 欲擒故纵

    当下,秦慕白就和那名小卒离开军屯,前往那片小树林。

    “可有兄弟负伤?”问道。

    “有三个兄弟挂了彩。”那小卒有点忿忿的道,“那个女人好不凶戾,武功也厉害得紧……”

    秦慕白皱了一下眉头,心道:看来在刺杀的事情败露之后,陈妍意识到我可能在怀疑她了,于是竭力挣扎想要逃脱。那就更加证明了这个女人有问题,否则她何必至于害怕回来再见到我!

    所有的迷团,应该都能在她的身上得到答案!

    没多久,小树林到了。

    十余名百骑将士分布在树林各处,严密监控,确保这一地方的绝对安宁与安全。

    来到小木屋处,一名百骑队正上前来参拜见道:“将军,人就在屋内。绑着。”

    “好,辛苦你们了!”秦慕白赞许的点了点头,走进木屋。

    陈妍坐在地上,别着脸,双手绑在背后,双脚也被绑着往后弯曲,和手部的绳索连成一体并缠在腰上。

    如此一个冷艳妖冶又浑身带刺的美人被绑起放倒在地,秦慕白一时觉得有点残忍,心中却掠过一丝诡异的快感。

    其他人都识趣的退出了小木屋,走到数丈开外。

    秦慕白走到陈妍身前三步站定,淡淡道:“何必如此呢?”

    “哼!”陈妍冷笑一声不作言语,都没有转过头来正眼去瞧秦慕白。

    “其实人各有志,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并不勉强你跟我合作。”秦慕白走到她身前蹲下,说道,“但你既然选择了与我站在同一阵线,就该遵守我们之间的约定。你这样出尔反尔,难道就符合你们的江湖道义么?”

    “为大义而失小义,侠之所为!”陈妍依旧冷若冰霜坚硬如铁,沉声道。

    “那孰为小义,孰为大义?”秦慕白冷笑一声,往腰间一摸,拿出一把锐匕。

    明晃晃的刀刃反射着窗口映入的月光,刚好照在陈妍娇俏又冷艳的脸庞上。

    “要杀便杀,何必废话!”陈妍转过头来,凤眼带怒睫毛颤抖,咬着银牙喝道。

    “如此便杀了你,岂不可惜?”秦慕白的嘴角轻轻往上一挑,露出一个十足妖孽又带一丝浮荡的诡异笑意。

    “你……敢!!”陈妍游走江湖什么样的事情没见识过,显然意识到了秦慕白是在暗示威协什么,怒声喝斥起来。

    “其实这不是敢不敢的问题,是我有没有兴趣的事情。”秦慕白漠然的一笑,将冰凉的刀锋轻轻拍在她细嫩的脸庞上,说道,“如此美丽又娇艳的一张脸蛋儿,就这样被划花了岂不可惜?如此诱人又饱满的身体,就这样香销玉陨了更是暴忝天物。陈妍,换作是平时我或者真会对你做点什么。但是现在,我兴趣不大。”

    “拿开你的脏手,滚!”开妍怒不可遏的大骂,还扭动起身体想要避开。却不料她被绑成了这样的蛇形,扭动起来曲线更加突出,反倒增加了她的吸引力。

    秦慕白管不住自己的眼神在她饱满的酥胸流连了数眼,啧啧的摇头叹道:“你真是一个尤物。但是,你的危险远胜于你的吸引力。换作是普通的男人恐怕早已对你意乱情迷,好在我不会。”

    一边说着,秦慕白一边将小刀沿着她白晰嫩滑的脸庞,往修长粉嫩的玉颈下移,渐渐的,落在了一对饱满的双峰前。

    “禽兽!平时看你道貌岸然,却没想也是这般的下作与无耻!”陈妍又羞又怒粉脸通红,羞恼之下狠啐一口就朝秦慕白面目吐来。

    秦慕白飞快的一扭头避开这口飞痰然后迅速回到原状,陈妍愕然的瞪了一下眼睛,显然被秦慕白如此快速的反应惊到了。

    刀子,仍然停在陈妍的双峰之间。

    “我问几个问题,你答。答得好,我便放你。你若答得不好……男人折磨女人的办法,从来都是极多的。”秦慕白冷笑,甚至笑得有点狰狞与淫邪。

    其实他并不太习惯这种类型的“严刑逼供”。只是陈妍这个女人太特殊了,软硬都不吃。你待她越好,她越认为你别有企图对你不屑一顾;你对她越尊重,她反而越看不起你。正因如此,若是想跟她好好交谈问出个所以然,她也有一千个谎言来忽悠人。

    只好用上这种下三滥的招术了。

    陈妍低头看了一下胸口的刀子,强忍怒气深吸一口气:“你问!先把脏手拿开。”

    秦慕白便收回了刀,却将刀刃放在鼻间闻了一闻,脸上浮现出轻佻的诡笑。

    “无耻!”陈妍一脸通红咬牙恨骂。

    “该谈正事了。”秦慕白把玩着刀子,貌似漫不经心的问道,“第一个问题,你跟祝成文究竟是什么关系?”

    “关于我们的事情,我没有骗你。”陈妍说道。

    “好,我姑且相信你说的这个。既然你是她的遗孀,那我就有第二个问题了。”秦慕白说道,“你来稷山,真的只是为了替他报仇吗?”

    陈妍面不改色依旧冷若冰霜带些忿怒,说道:“当然是。”

    “那你为何如此着急非要现在就杀了张天赐?”秦慕白问道,“我明明已经跟你说了,杀害祝成文的是一群人,而不是单一的一个人。你这样去行刺,就算是成功了那也必然打草惊蛇,再也难以揪出那些幕后同党,这与你报仇雪恨的初衷完全背道而驰。说,你急于杀掉张天赐,是为了什么目的?”

    “很简单,我信不过你们。”陈妍冷哼一声,说道,“官做得越大,人就越虚伪。你们只知道官官相护,昨天张天赐还到军营来给你们送钱送粮了,天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苟且密谋。所以我必须亲自动手杀了他,替我夫君报仇!并且我必须离开你,因为你随时可能出卖我!”

    “你说谎!”秦慕白突然大喝一声,“你居然还有脸反咬我一口,事到如今,你仍在说谎!”

    “自作聪明,你很自负。但往往像你这样的人总是莫名其妙的死得极惨。”陈妍满是不屑的冷笑,转过头去。

    “是吗?看来你是有点有恃无恐了,那你的后台应该极硬吧?”秦慕白满不在乎的笑了笑,说道,“你刚刚跟我谈起一个‘义’字,这很好。我倒是想问问你,何为义?我姑且相信你是祝成文的遗孀,你为夫报仇是这是没有错。但此为小义。如果因为你鲁莽的举动而害死其他的更多无辜之人,你与张天赐之流有何区别?再者,我又来假设,你杀张天赐是为了杀人灭口,为了藏住你背后的大东家不暴露。不管你是受人差谴还是出于报恩的念头来如此行事,你仍是执着于一己之私利,还是小义。”

    “你可以闭嘴了。”陈妍漠然的冷笑一声道,“你又搬出那套国家社稷、侠之大者来了。你这样的官儿我见多了,满口假仁假义,实则满肚子男盗女娼。你们虚伪、阴险、狡诈,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相比之下,我快意恩仇一拔刀贱血五步,比你们爽利多了!——休得多言,要杀便杀,我不想听你废话半句!还有,你若是想轻薄于我,我立刻自尽!做鬼之后,我定要你日夜不得安宁!”

    秦慕白极为失望的、怔怔的看着陈妍,摇了摇头叹息一声,挥刀而下斩断了绑缚她的绳索,背转过身去:“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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