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知道你不会忘记我,也总有一天会再回来,可我就是伤心,难过……”高阳公主淌着泪,咽泣道,“为什么你们这些男人能够这么狠心的离去?在你们眼里,分离是不是根本就一文不值?”

    “不是这样的,玲儿。”秦慕白轻叹了一声,“没有人喜欢分离。男人,女人,都一样的。只是表达的方式不同。”

    “我不明白!总之,我就是不想与你分开,哪怕是一刻!”高阳公主哭得更大声,也抱得更紧了。

    ……

    秦慕白终究还是离开了大角观,离开了皇宫。

    牵着马走在红墙绿瓦的皇城城墙之外,秦慕白侧目看了一眼远处宫殿上的积雪,喃喃道:“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

    接下来的几天里,秦慕白或与父亲同行,或单独行动,依次辞别了江夏王李道宗,卫国公李靖,卢国公程知节,以及百骑众将士等人。

    离别的滋味总是不大好受,母亲刘氏与霜儿妹妹,总是暗底里淌泪,眼睛一直都是红通通的。

    妖儿不再练钢琴,总是一遍又一遍的弹着琵琶,变得沉默寡言。

    临走的前一天晚上,秦慕白来到了武媚娘家。

    “我是来辞行的。”二人对坐,秦慕白对武媚娘道。

    “我知道。”武媚娘平静的点头,“只是我不明白,为何你今日才来见我?将我摆在辞别的最后?”

    “你应该懂的。”秦慕白只是微笑。

    武媚娘眼眸低垂沉默了片刻,轻声道:“是因为,你最不忍与我分离吗?”

    秦慕白笑而不语。

    武媚娘轻叹一声,说道:“走吧走吧!我从未像今天这样的矛盾。我既害怕这一刻的来临,又期待着你早一点来向我辞行。苦苦的等,我四天未曾出门。结果你来了,我却十分的心痛。”

    秦慕白将她的手握住,捧在掌心,往手心里哈了一口热气:“我不在的时候,好生照顾自己。”

    “我知道。”武媚娘点头,“你不用担心我任何。放心大胆的去做你该做的事情。”

    “以前说的那件事情,还算数么?”秦慕白突然问道。

    “哪件?”武媚娘问。

    “就是,你说如果我发现了好的商铺,就传信给你,你到襄州去开一家秦仙阁的分号。”秦慕白说道。

    “……”武媚娘轻拧了一下眉头,轻声道:“再说吧……当时,只是未加考虑的一句话就扔了出来。到一处新地方开一家新的商铺,不是想像中的那么容易。或许,比我当初在长安开起天下第一酒还要更难。”

    “我知道了。”秦慕白点点头,略有点失望。

    “但是……”武媚娘嫣然一笑,“我却可以去襄州看你!”

    秦慕白眉梢一扬展颜一笑:“我等你!”

    “但有一件事情我非得现在跟你说清楚!”武媚娘十分正色的说道。

    “什么事啊?”

    “那就是……有一个高阳公主就够了,不要再拈花惹草了!”武媚娘恨恨的咬牙切齿道,“要是到了襄州你又按捺不住寂寞的勾三搭四,我定不饶你!”

    “呃!……”秦慕白一怔,“那要是……别人主动凑上来找我勾勾搭搭怎么办?”

    “那我就把她轰走,然后对你家法伺候!”武媚娘星眸一瞪杀气腾腾,“拗不过高阳公主,我还斗不过襄州的小女子吗?哼!”

    “那万一、万一是个你斗不过的,咋办?”秦慕白贼贼的,还有点怯怯的小声问道。

    “还说,讨打!”武媚娘大怒,跳起来就将秦慕白扑倒在地,压在他身上左右开弓各拎着他一只耳朵吼道,“你是不是铁了心要在襄州拈花惹草了呀?”

    “没有没有,这完全是误会、误会!”秦慕白哈哈的笑,一双贼手却极不老实的将武媚娘紧紧抱住。

    “贼男人,太不老实了!”武媚娘拎完他的耳朵,又羞恼的拎了拎他的鼻子,轻斥道,“我真要考虑是不是和你一起去襄州去,牢牢的看着你才好!”

    “好啊好啊,欢迎欢迎,热烈欢迎!我谨代表襄州,欢迎武媚娘大驾光临!”秦慕白哈哈的大笑。

    “哼,想都别想!”武媚娘娇艳的一笑,又拎住了他的耳朵左右轻摇,作凶恶状低声喝斥道,“不老实的男人,那是看都看不住的;老实的男人,那就根本不用看。你若心中有我,对我真心,就自然会摸着良心做事,不会胡来。你若心中没我偏爱胡作非为,我强求也是无用!”

    “摸着良心啊?”秦慕白坏坏的一笑,一只贼手就从她后背朝她肩头游走而来,作势要往她胸前袭去,贼头贼脑的笑道,“要不,我先来学习一下怎么摸?”

    “讨打!讨打!登徒子,一天不收拾你,你就这么坏了!呀——看招!”

    “哇——呀!”

    一声惨叫突然响起,武家的人听得汗毛都竖起来了——“这是在干嘛呀,叫得如此之凄惨瘆人?”

    ……

    不久后,秦慕白走出了武家大门,一边走还一边摸着耳朵,呲牙咧嘴愁眉苦脸的喊疼。

    武媚娘相送到门口,捂着嘴咯咯的笑:“看你以后还不老实,哼哼,本姑娘算是有了绝招来对付你了!”

    “媚娘,你是狗狗变的呀,居然咬我耳朵?”秦慕白咧着嘴郁闷的道,“好疼,怕是出血了!”

    “少装腔作势啦,才没有呢,我刚才都仔仔细细的看过一百遍了,连牙印都没有。”武媚娘嫣然的一笑,“好啦,快点回去休息吧,明天赶早要起床赶路呢!记得啊……到了襄州,要好好保重自己。还有,记得想我!”

    “那你……究竟会不会来襄州看我呢?”秦慕白问道。

    武媚娘扬起嘴角神秘的一笑:“我偏不告诉你!或者来,或者不来。就算来,也不会提前预知你,免得让你有时间抹去一些不想让我看到的痕迹。”

    “你准备突然袭击?”秦慕白愕然的咧了咧嘴,心道:武媚娘也太“现代化”了吧?居然无师自通的学会了偷偷“查岗”?

    “你很紧张啊!哈哈!”武媚娘大笑,“那就这么决定了——我一定会不定期的对你进行‘突然袭击’的,所以为了你的耳朵着想,你在襄州要乖乖的哦!”

    秦慕白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耳朵,干笑:“放心,放心。我天天窝在全是男人的军营里,去哪里拈花惹草?再说了,我都有天下第一等的大美人儿老婆了,还会对谁看上眼呢?”

    “哼哼,最好是这样喽!”

    第201章 再会,长安

    黎明时分,秦府里就忙活热闹上了。

    家主老爷秦叔宝,与时常居家的三少爷同在今天启程,前往远任州县赴官,这可是秦家从未遇过的大事。刘氏几乎是一宿没睡,带着府里的仆役丫环们,张罗准备他们启行要用的物什。大到车马行礼,小到针线鞋袜,一应俱全准备得相当妥当。

    对于秦慕白来说,这注定也是一个难眠之夜。

    来到大唐仅仅一年多的时间,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对长安、对这个家、对这里的许多人,结下了如此深厚的感情。

    分离再所难免,伤感也是难以抑止。

    每逢看到母亲疲劳的神情与泛红的眼圈,他就感觉心里有些不安。想劝她停下来歇歇,就是劝不住。

    没办法,母亲就是这样的性格。生怕自己为这个家付出太少,生怕自己对丈夫与儿子有任何照顾不周的地方。尤其是对秦慕白,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母亲从不善表达这种感情,总是付之以简单的行动。

    还有霜儿,她也没比母亲闲多少,整夜的忙活。

    或许,她心中不舍的除了秦慕白,还有李恪。这样的分离不是她能左右,所以她只能默默的接受这个现状,都没有像以往一样来向秦慕白倾述。

    也许她是不知从何说起。有一种伤愁,无法言喻。秦慕白懂的。

    天刚蒙蒙亮时,秦慕白与父亲一起出了房间。两人的眼睛都布了些血丝,显然昨夜睡得不是太好。大郎秦通与二郎秦斌也一并带着家眷来送行了,秦府里极早就摆起了一个饯行宴。

    家人围坐,秦叔宝道:“大郎二郎,为父与三郎走后,你们须得多多回家照应。”

    “是,父亲。”兄弟二人一起应诺。

    “咱们秦家……沉寂得太久了!”说罢,秦叔宝长吁一声,叹道,“光阴荏苒岁月不饶人,为父感觉到老了。再不趁现在还能动弹打拼一番,那就只能待着黄土掩埋了。”

    “父亲大人,孩儿惭愧……”秦通与秦斌一起羞惭的低下了头。

    “不怨你们。”秦叔宝下意识的看了秦慕白一眼,微然一笑道:“人各有命,富贵在天。为父这一生早就注定了与戎马撇不清干系,如今晚年还能够重回军伍镇戍边疆,不失为人生一大快事!倒是你们兄弟,须得日夜勤谨,不可放纵自己。秦氏一门,终究还是要靠你们来发扬光大的!”

    “是,父亲!”三兄弟一起沉声应道。

    “好!”秦慕白大喝一声,举起酒来,“喝完这碗酒,各行各路!他日重聚,为父会一一考较你们三人的!”

    “父亲大人,请!”

    喝下一碗烈酒,秦叔宝的脸有些涨红,转头看向站在身边的刘氏,轻声道:“你也坐下来,陪我喝一杯吧?”

    “不了。多少年了,我习惯了这样站着。”刘氏咬着嘴唇,轻声道。

    “我让你坐,你就坐!”秦叔宝有点恼,上前拉了她一把,让她坐到自己身边。

    刘氏有些趔趄,终究是坐了下来,尴尬的笑。

    “这些年来,辛苦你了。”秦叔宝举起一杯酒,轻声道:“我病卧多时,一切须得你来照应。家中里里外外,都靠你来支撑。养儿育女,也都是你一手把持。现在好了,三个儿子都很不错,霜儿也很乖。我谨以秦家列宗先祖的之名,敬你一杯。”

    “叔宝……何必说这些?你过不了多久,就要回来了的,不是吗?”刘氏有些哆嗦的举起一杯酒,忍着泪说道。

    “是会回来。”秦叔宝微然一笑,“但我不想把这些话,再在心中憋着。这些年来你居于侧室,却无怨无悔的打理着秦家的一切。其实在我们心中,你早已是秦家主母,不是吗?今日我就宣布,我要把你持正,做我秦家的正室主母!”

    “不、不要!”刘氏急忙摆手,“我不在乎这些!你不必如此!”

    “母亲。”那一边秦通说话了,“你就接受父亲的一番拳拳心意吧!我与二弟的生母已经亡去多年,是你把我们拉扯大的。在我们心中,你已是我们的亲生母亲。父亲如此行事,也不过是正式给你一个合适的名份,并无大碍!”

    “是啊,母亲,你就接受吧!”秦斌微然一笑,有些调侃的道,“父亲可是难得如此真情流露一回啊,你看他老人家,此刻笑得多么柔和啊!”

    “竖子闭嘴!居然打趣到你爹头上了!”秦叔宝有些恼火的斥骂了一声,又对刘氏呵呵的笑,“不管你接不接受,反正文书我是早已准备好了。待我一走,就差通儿递送到县衙,把你的户籍修正即可。再者,我堂堂的翼国公、上柱国,我的正室总该封个三四品以上的诰命夫人吧?斌儿,你在弘文馆理事,这件事情交由你来打理。”

    “是,父亲大人!”兄弟俩应了诺,一起回头对秦慕白微笑。

    秦慕白回之一笑,却不言语。

    其实秦叔宝之所以突然决定将刘氏扶正,还不是多半因为秦慕白的缘故?

    这么多年来,刘氏始终没有什么改变,一直都是任劳任怨的为秦家操劳,近日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贡献”。说到底还不是母以子贵?

    以前的秦慕白,只知飞鹰溜马顽劣滥赌,霜儿一个小女子虽是乖巧,却不足以改变他们母子三人在秦家的地位。现在秦慕白突然脱胎换骨的长劲了,争气了,还光耀门庭了,甚至还用自己的力量,直接影响到了秦叔宝的“再就业”——秦叔宝哪能不清楚呢?

    若非是出于一家之主的矜持,秦叔宝恐怕都要反过来拜谢自己这个儿子了!现在将他的生母刘氏扶正,也是理所应当的。虽然对秦慕白这些男人来说,这只是个过场面的工夫;对于刘氏这样安于小妾之命的女人来说,却无异于惊天动地的翻了身。

    国公之家的主母,相对于一个毫无地位与保障的小妾来说,那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刘氏潸然泪下,抹着眼泪道:“叔宝,大郎、二郎,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不管我做了什么,总是希望没有犯错就好,从不指望什么回报。主母也好侧室也罢,我都是一切为了秦家。若是麻烦得紧,就不必折腾了。”

    “母亲,这不麻烦,也是应该的!”长子秦通正色道,“您数十年如一日为秦家含辛茹苦任劳任怨,这看不见摸不着的恩情与功绩,我们可都是记在心里的啊!这是你应得的!”

    “是啊母亲,你就不必再推辞了!”秦斌忙拉了旁边的秦慕白一下,“三弟,你倒是说句话呀!”

    秦慕白微然一笑:“娘,父亲临别之时方才说出这个,可见他也是在心中压抑已久。你何不答应了,让他老人家安心前去赴任?相濡以沫数十年,不离不弃伉俪情深,世间能有多少人呢?父亲给你这个名份,并不是因为你在乎……而是他觉得,你值得拥有。你不在乎,不代表他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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