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将军敢为仁义冒杀头之患,薛礼甘与同受,愿领殿下杀剐之刑!”薛仁贵对秦慕白低声说完这句,突然双眉一沉,大喝:“众军散开!”

    薛仁贵这个王府亲兵的典军校尉、直嫡长官一声令下,众军士还当真散开了一圈。

    “殿下、秦三哥!你、你们可别这样啊!”宇文洪泰急了,像个丢了糖果的孩子跳进蹿出焦急的嚷道,“别、都别这样!咱们、咱们不都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么!咱们应该生死与共啊!”

    “那已经是昨天的事情了,洪泰。”秦慕白微然一笑,说道,“殿下,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我好聚好散,何必动起刀兵,日后难以相见?你我虽不是朋友了,但仍是同僚。你若对我不满,大可以上书弹劾,让你的人将我私下拘押,便是私设公堂,于理于法,可都说不过去。”

    李恪咬着牙,骨骨作响。

    “好,很好。既然你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那我们往日的交情就此一笔勾销。秦慕白,打从今日起,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咱们一切公事公办。”李恪喘着粗气,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道,“从今往后,我李恪不认识秦慕白这个人,只知道襄州军府折冲都尉这个——‘同僚’!”

    “殿下英明。”秦慕白冷冷的一笑,提脚大步向前。

    众衙役与军士们在前围了一层又一层,拦了不是,散也不是,只能都比划着刀枪随着秦慕白一起后退,居然就这样“护送”着他,一直出了王府。

    出府之后,秦慕白与陈妍骑上马,一声不吭,扬鞭绝尘而去,直接回了小楼。

    这时,秦慕白这才吁了一口气,直抹额头冷汗。

    “演得真像。连我几乎都要被骗了。”陈妍笑道,“那两名百骑刚才一直跟在我们马屁股后面跑了好一阵,都不敢出声叫你停下来等一等。”

    秦慕白摇头苦笑:“我觉得还是不够像。因为……薛仁贵仿佛看出了端倪。”

    “未必。”陈妍微然一笑,说道,“或许,他是真情流露呢?我看他,倒是个真性情的肝胆汉子。”

    “这些都不重要了。”秦慕白连连吁着气,说道,“关键是要……骗过那个周老九与张同。或许,还有其他那些埋伏在王府中的奸细眼线。”

    “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陈妍问道。

    秦慕白想了一想,说道:“我准备回一趟军府,交待一些事情。然后与水鬼们联络一下,将计策铺排下来。我想,水鬼们现在应该对我多几分信任了。”

    “但是,你同意了,李恪却没有点头,你们还因此而翻脸。他们会放心么?”陈妍问道。

    “粮食交易定然在水面上进行,李恪就是想管也管不着。再者说了,我大可以解释说,李恪这样跟我翻脸,无非是为了他的王位与前途着想,他心里何曾不牵挂王妃与郡主?如果不跟我翻脸,他就是同谋;现在这样一闹,既能避免被我拖下水又能依赖我去放手救人,岂非两全齐美?”秦慕白说道,“所以,我定能说服水鬼放心大胆的开始交易计划!”

    陈妍苦笑的摇头:“这就是你们为官之人的心术么?”

    秦慕白就哈哈的干笑:“没你想得那么恶毒与阴险。至少,我与李恪不是。”

    第230章 明修栈道

    第二天,秦慕白回到了军营。

    今天还是预定的考核军令军规的日子,秦慕白可没忘了这件大事。但赵冲与庞飞一起失踪了几日,军营里已有一些谣言猜测,但还没有扩散与放大。庞飞那处倒是好糊弄过去,秦慕白便说派了别的事情让他出去办理。只是左营水军那边,一连几日没了校尉统领,众人不免猜测纷纭。

    军令军规的考核进行得还算顺利,或许大家都被冯刀疤的一颗人头给吓坏了,秦慕白号令一下,没几个再敢怠慢的。考试的合格率挺高,仅有的几个考得烂的,也是因为紧张所导致。松驰有度方能管束于人,这一回秦慕白念了一回人情,没有从重发落。而是给了那些人一个补过的机会,几日后再行补考算了。

    傍晚时分,秦慕白将杜成元等副将佐官都叫来,和他们一起商议,另行推举一个左营校尉,暂代赵冲之职。

    众人就惊问,赵冲失踪数日,去了哪里?

    秦慕白作无奈状,只好说道:“不瞒大家,他失踪了。”

    “什么?!”众人果然大惊失色,连杜成元也表演得极其到位。

    “这件事情,我会亲自追查。诸位要做的,就是隐瞒消息不要让军士们知道了,滋生猜测凭添事端。”秦慕白说道,“好吧,左营水军不能没有统领,就请大家推举一人,或是毛遂自荐,暂时代替赵冲掌管水军。”

    顿了一顿,秦慕白又道:“杜将军,你是军府的老宿,上下都熟悉,就由你先来提出人选,我们大家合计吧!”

    秦慕白这一番动作,无非是做给杜成元看的。他是想向水鬼们表明自己一个“合作”的态度。因为,粮食交易必在水路上进行,巡管水面的左营校尉,必是至关重要的角色。让杜成元推选出来的人,必是他的心腹。如此,可保水鬼那边定能满意。

    杜成元心领神会,便随口说了几个人名,无非是左营的旅帅等人。众人也就作势商量了一阵,定下了人选。

    秦慕白便道:“杜将军,本将近日公务繁忙需得在外奔波,可能会有很多时间在不军营之内,军中之事,就由你来主持了。此外,左营水军历来至关重要,也要劳你多多费心。”

    杜成元拱手道:“将军有令,在下定当遵从。”

    “如此便好。”秦慕白饶有深意的点头微笑,又长叹了一声道,“我虽是到了襄州来为官,但仍是脱不下这一身京官的皮。过几日,新擢任的邓州都督齐王李佑便要上任。你也知道,邓州是襄州的临州,齐王又是本将的……因此,不得不亲自前往道贺一番。”

    杜成元就会意的笑道:“齐王李佑,那不就是高阳公主的兄长,秦将军的大舅子么?当去,当去,此乃人之常情。这个季节正值农忙,府兵多半忙于农务,既无冬训也无上番,军府中也无甚大事,将军就请放心去罢,大小的事情,交给卑职等人即可。”

    “那便有劳诸位了。”秦慕白起身拱手道。

    “秦将军太客气了!”

    走出军帐的时候,杜成元还特意回头深看了秦慕白几眼,眼神极度暖昧与复杂。显然,他是知道这几日都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算起来,秦慕白与他也算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但是之前,秦慕白又斩了他的小舅子。公仇私怨,于他来说心中恐怕也是挺纠结的。

    交待完了这些事情,众人都散了去。秦慕白一个人坐在那里寻思:究竟谁才是宋漕主?

    如此这般三番五次的折腾,这个“宋漕主”始终没有正式现过身。听花娘子说,水鬼自己人,也没几个真正认识他的。可见,此人隐藏得极深。现在一张暗网已经撒下,目的就是要将水鬼及其同党一网打尽。但是,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那宋漕主是谁,要抓他又将从何说起?

    秦慕白反复的推敲与思索,将所有人都考虑了进去。正昌粮号的段荣基,永业盐坊的欧阳君,韦嚣尘,杜成元,等等一些人,他们或许都有可能是宋漕主,但又没有丝毫的证据可供证明。

    这个人,还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隐藏得极深。

    在军中吃罢了晚饭,秦慕白又准备孤身一人离开军府了。方才他与杜成元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自己要“离开军府”很长一段时间。言下之意,你们趁这段时间赶紧把交易办了吧,爱干啥就干啥,我眼不见心不烦。我既不会为难你们,也没有与你们同流合污。

    如此,在杜成元看来,秦慕白的态度转变得不算快,这样做还带有几分无奈,依旧保持着自己最后的一份“清高”。结合秦慕白的身份与性格特点一考虑,这显然比较“可信”。

    正当秦慕白骑了马要走时,营寨门口传来一阵喧哗,一群军士急忙朝那边跑。秦慕白好奇的走过去一看,几名军士就急忙上前来报道:“秦将军,失踪几日的赵校尉回来了!”

    “什么?”秦慕白一惊,大步向前。

    只见,赵冲躺在一块民居门板上,双眼紧闭仿佛是昏迷了过去。左右手腕上都有绳子的勒痕,整个人都显得比较憔悴与虚弱,气若悠丝。

    “在哪里发现的?”秦慕白问道。

    一名军士指向前方:“那几个打渔的老乡,方才收网回家时在河边的一处沟渠里发现的。”

    秦慕白弯下腰,探了一下鼻息摁了摁脖颈大动脉,说道:“只是昏迷,好在是活的。速请军医医治。”

    “是!”

    几名军士急忙抬着赵冲走了。秦慕白来到那几名渔夫面前,亲自盘问。渔夫们见了当官的自然有些害怕,唯唯诺诺的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秦慕白仔细观察他们的神色,倒不像是在撒谎。

    原来赵冲也是本地人,襄阳城里认识不少人,附近打渔的也都认识他。渔夫们意外发现了在沟渠中昏迷的赵冲,就近将他抬到了军府里,事情即是如此简单。

    秦慕白心里却嘀咕上了:奇了怪了,赵冲怎么又突然回来了?难道他是自己逃出来的?还是……水鬼们有意放他回来?

    想了许久,秦慕白虽然没有得出明确的结论,但思路变得渐渐清晰起来。他唤来杜成元,对他说道:“方才赵冲被人送回来了,可惜是昏迷,现在盘问不出什么情由。我这急着要走,余下的事情就先交给你了。如果赵冲康复了,就由他回来继续统领水军。”

    “卑职遵命照办。”杜成元不动声色的拱手应过。

    秦慕白点了点头:“我这就准备约上吴王,一同前去邓州了。少则十日多则二十日,必定回来。军府里的事情,就先交由你来打理。好,我走了,你回去吧!”

    “恭送秦将军!”

    秦慕白孤身一人骑着马离开了军营,走出没多远,迎面撞到一个大熟人。

    “宇文洪泰,怎么又是你?你又来闯我军营的吗?”秦慕白故意冷着脸说道。

    “秦三哥,你咋像换了个人呢?”宇文洪泰跳下马来拦着秦慕白,扯着他的马辔头苦着脸说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咋就跟殿下翻了脸呢?”

    “这些事情,跟你没法解释。”秦慕白说道,“你现在是吴王府的官,你我各为其主,还是不要谈论这些为妙。说吧,你来有什么事?”

    “俺没啥事。俺就是心里憋得慌,想来找你聊聊。”宇文洪泰说道,“你说,你们近些日子神神秘秘的,又突然翻了脸,这一桩桩一件件,就没一件事情我能搞懂的。昨天你和殿下吵完后,殿下在府里发了好一阵无名业火,见人就骂见东西就砸。今天一大早,他带着薛仁贵和一群兵汉子就离府走了,衙门和府里跟谁都没交待一声,只把俺一个愣子留着看家。俺心里是又闷又慌又憋屈。你们这些聪明人干事,咋就喜欢把咱们这种老实人夹在中间为难呢?”

    秦慕白哈哈的笑:“没事的,呆子。殿下兴许是去邓州了。”

    “去邓州干啥呢?”

    “齐王佑新任邓州都督,前去道贺。”秦慕白叹了一口气,“这不,我也准备去呢!”

    “那、那你们到时候又撞一块儿,又不得大吵大闹?”宇文洪泰极是担忧的道,“真想不通,你们咋能说翻脸就翻脸了?哎……!”

    秦慕白拍了拍宇文洪泰的肩膀:“没事的,上马,跟我一起去襄阳吧!”

    “嗳!”宇文洪泰翻身上了马,与秦慕白并马而行。

    看着他一副愁眉苦脸忧心忡忡的样子,秦慕白心里是又感动又有些愧疚感。宇文洪泰是一个憨直之人,同样也是个热心人,耿直人。欺瞒这样的人,最是不应该。可是,这个计划知道的人越少,就越安全。如此也只好委屈宇文洪泰一阵了。再者,他越不知道实情,就表现得越逼真。也越能帮着蒙过那些眼线。

    常言道,患难见真情,越是关键的时候,越能看出一个人的本质。眼前宇文洪泰的表现,让秦慕白明确了一件事情:打从一开始,宇文洪泰这个朋友没白交!

    到了襄阳城,秦慕白与宇文洪泰分道而行了。

    临分别时,秦慕白说道:“洪泰,如果哪天我和殿下反目成仇了,你帮哪个?”

    宇文洪泰脸一苦,急得抓耳挠腮,鼓捣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咋就非要问我这种为难的问题呢?俺没想过,俺也想不明白。”

    “这么说吧,如果殿下下令,让你一刀砍了我,你怎么办?”秦慕白面带微笑,似认真似开玩笑的问道。

    “俺砍了自己这颗鸟头,那就不为难了!这总归是可以的吧!”宇文洪泰几乎是吼叫着说完这句,气乎乎的瞪了秦慕白一眼,拍马走了。

    “呵呵!”秦慕白摇头笑了笑,拍马朝城南五里坊,往小楼而去。

    陈妍知道秦慕白这时候要来,准备了一些菜点等他一起吃。二人入席,陈妍问道:“军府里的事情都打点清楚了。”

    “嗯。只是走个过场,将所有的事情都移交给了杜成元,我离开襄州一阵由得他们任意妄为就行了。”秦慕白随意夹了一些菜来吃,眉头微一拧,说道,“但期间发生了一件我意想不到的怪事。”

    “何事?”

    “失踪的赵冲回来了。”秦慕白说道,“人是昏迷的,被渔民在河边找到,送到了军府。”

    “有这等事?”陈妍也有些惊讶,眉头微皱嘴里轻含着筷子,寻思道,“那你问了没有,是他自己逃出来的,还是水鬼有意放人?”

    “没有,都说了他那时候是昏迷的。”秦慕白说道,“假设他是逃出来的,那事情就简单了,杜成元肯定会事先知道消息,从而也绝不可能让他再在军府出现。”

    “有道理!”陈妍眼睛一亮,“赵冲如果是逃出来的,那对水鬼们来说绝对是个大消息,没理由不通知杜成元提前做准备,以免让你见到赵冲,知道一些不愿意让你知道的事情。可是现在,赵冲安然回到了军营,那就证明,赵冲不是逃回来的,而是……水鬼故意放他回来的!”

    “聪明。”秦慕白双眉一拧眼中精光一闪,说道,“可是,水鬼们为何要放赵冲回来?”

    二人同时眼睛一亮:“难道是……?!”

    ……

    当晚,秦慕白来到了花娘子宅中,约见水鬼联络人。

    依旧是一个黑衣人,秦慕白判断,这次来的,又与之前见过的两人不同。可见,对方真的是很小心很谨慎,就怕让秦慕白看出什么端倪。

    秦慕白便将自己的安排说给了黑衣人听,说,自己准备前往邓州一段时间。这段时间,襄州与他无关,你们爱干什么就干什么。

    “秦将军,你不够诚意啊,嘿嘿!”黑衣人怪笑的道。

    “你什么意思?”秦慕白有点恼火的道,“我都这样了,你还要怎么样?”

    “据我所知,你与李恪并非达成默契。”黑衣人不急不忙的说道,“你虽是愿意与我们合作了,他李恪可并未点头。不是我等瞧不起秦将军的能耐,可李恪毕竟是刺史,是皇子。他的话你敢不听么?他若要从中作梗,那也是致命的。”

    “你们多虑了。”秦慕白冷冷道,“李恪的性格我了解。他绝对不会口头上允许我向你们妥协,与你们合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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