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慕白差点就要忍不住大笑了——我的个乖乖,黑子果真金屋藏娇了!这不是苏怜清吗?她啥时候跟宇文洪泰勾搭上了?

    房里的灯突然被吹灭,随即传来一阵嘻嘻哈哈摸爬滚打的声音。

    秦慕白哑然失笑,于是将酒肉放到屋檐台阶下,轻手轻脚的走出了院子,小心带上门。

    星光满天,想必明天该是个艳阳晴天。秦慕白仰头凝望星空,情不自禁的想到了薛仁贵。

    至从踏入仕途以来,秦慕白真正结交的知心好友与肝胆兄弟并不多。宇文洪泰是跟随最久的,再一个就是如今远在幽州陪伴吴王的殷扬,但他左右已是李恪的人,多少有了一点疏远。再,就只剩下薛仁贵了。

    如今,薛仁贵率一旅孤军不知去向,连突厥使者都说不出(或者是藏着不肯说出)一个所以然来。

    马上就要与噶尔钦陵大战了,秦慕白觉得自己仍是有点势单力薄,主要是身边缺少得力的帮手。

    “要是仁贵在,该多好啊!……他勇冠三军机敏过人,又与我最是默契,足以独挡一面。相比之下,宇文洪泰只能是一员先锋猛将,大非川守将薛万钧勇而少谋而且并非我的心腹,侯君集野心勃勃性情乖张……只有仁贵,才是我最完美的左膀右臂!”

    夏末秋初,草败鹰飞,猎物无所遁形。每逢这个时候,就是草原的牧人骑着骠肥的大马,和天空的苍鹰一起追捕猎物的季节。

    历来也正是,北方的胡骑吹响鹰笛,南下劫掠中原的黄金季节。

    薛仁贵和部下的万余唐军将士,获得了殊属不易的几天休整时间,精气神焕然一新。

    今日,回纥大首领吐迷度告之薛仁贵,说薛延坨真珠可汗夷男收到了他的信件之后,当真赴约前来听候“天朝使者”的训问了。

    夷男自然不会如此乖驯,仅凭大唐“天朝使者”这几个字还吓不倒——他随身带来的,还有十万薛延坨铁骑!

    薛延坨部族,属于草原“九姓铁勒”部族之一,由薛与延陀两个部族组成。他们早期曾游牧于金山一带,隶属于突厥汗国麾下。大唐北伐突厥时,薛延陀出兵助战大唐,从那时候起就悄然堀起。在草原诸部当中,如今的薛延陀部族已是兵强马壮令人谈虎色变,因为他们强大的碛北铁骑,不是任何部族可以抗衡的!

    如今,夷男手握二十余万身经百战的精锐铁骑,一统草原重塑汗国的野心,已是昭然若揭!

    听闻夷男率十万铁骑南下碛北来与薛仁贵“答话”,回纥部族上下一片恐慌——这岂非是灭族之灾!

    对此,薛仁贵不置一词,只命麾下唐军整装备战,岂与夷男,阵前一会!

    事已至此,吐迷度也只好硬着头皮,征调起回纥部族的四万余骑兵,与薛仁贵一道出兵北上前往约定的地点——鄂尔浑河北岸!

    在草原诸部九姓铁勒中,回纥其实也可算是个大部落了。他们部族的子民不同于以往突厥和现在的薛延陀部族子民,不太喜好征战,而善长豢养牲畜马匹。因而,回纥部族是草原上最为富有的部族,牛羊肥壮马匹极多,与中原的茶马交易也最为活跃。从而,回纥人丁兴旺经济富裕。

    真要比算起来,回纥部族的精壮男丁和能够用作于战马的马匹,比薛延陀还要多得多。但是回纥人不怎么喜欢打仗,说好听点是爱好和平,说难听点是有点软弱。这么大的一个部族,要征集起十万大军根本不是难事;可是吐迷度只带了四万余骑兵随同出征,薛仁贵心里多少有点不痛快,但客随主便也不好多说,自己心里暗暗拿定了主意。

    到了鄂尔浑河,这里是漠北的一处重要草场,水草丰美地势平坦,春夏之时便是游牧人定居的好场所。待到了秋冬时节,又是一处好猎场——同时,也是一处好战场!

    第407章 神将锋芒

    夷男果不失信,当真来了。

    辇车华盖,他居然毫不避讳的用的中原皇族御用的杏黄色;车边簇拥着十三名骑着清一色火红大马、身披猩红袍甲、手提刀枪锤戟十三般不同兵器的壮士。

    身后,是密布如乌云的十万铁骑,漫山遍野,遮云蔽日!

    吐迷度和回纥的首领将士们,纷纷小腿抽筋眼睛发直。吐迷度策马跟在薛仁贵身边,低声道:“薛将军,夷身今天把他最为得力的十三名猛将都带来了——号称什么‘十三太保’,不知何意?以往,若是吞并一个拥有三四万兵马的部族,夷男只须派出十三太保当中的任何一员骁将,率领万余薛延陀铁骑出征,必定大获全胜手到擒来。就拿前不久来说,阿史那部虽然是没落了,但好歹是大唐朝廷封授的封疆大族,部族上下足有五万铁骑。可是一夜之间,阿史那部居然被夷男麾下三万铁骑夷为平地!”

    薛仁贵眯着眼睛看着前方那顶刺眼的杏黄伞盖,淡淡道:“大首领究竟想说什么?”

    “突施杀手出奇不意是一方面,夷男麾下的铁骑,战斗力着实非凡!那十三太保,就如同妖魔一般勇悍无敌!”吐迷度吸着凉气道。

    “呵!”薛仁贵突然莫名的一笑,抬起方天画戟朝前扬指,“大首领说的可是——眼前这一片土鸡瓦犬?”

    “呃……将军,切不可轻敌!”

    “薛某生平,从不轻敌。”薛仁贵微然一笑,轻扬了一下手,只带一名骑使拍而出。

    薛延陀大军岿然如山盘踞在大草原上,夷男慵懒的躺在辇车里,右手两指轻轻捻着嘴角的胡须,漠然鼻子里冷哼一声,“匹夫!”

    薛仁贵孤身一骑上前,离伞盖五十步驻马站定。夷男身边的十三骁将一起拉起了弓箭。夷男摆了摆手:“都放下来。你们就这样招待来自天朝的使者吗?”

    “前方伞盖下坐卧的,可是薛延陀部族首领,真珠可汗?”薛仁贵大声道。

    “你没猜错。”夷男依旧斜斜的躺着,歪着头戏谑的看着薛仁贵,说道,“阁下便是大破突厥、威震西野的薛仁贵么?”

    “真珠可汗!你既是大唐皇帝陛下的婿臣,就该恪守本份代天驯牧。如今,你妄动干戈吞并草原部族、僭用帝尊辇驾、又率大军与我对峙,究竟居心何在?”薛仁贵剑眉立竖,义正辞严的喝道。

    “呵!”夷男颇为不屑的冷哼一声,笑道,“中原有句话说得不错——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薛仁贵,你还真当你是一号人物了?居然敢在本汗十万大军阵前,对本汗如此讲话?”

    “哼,夷男,我敬你好歹是一方可汗,给你留了几分颜面!”薛仁贵缓缓将手中的方天画戟划了一个圆弧,徐缓道,“若非如此,此刻,你早已是薛某箭下之亡魂!——休说是这十万大军,你纵然是全族倾巢而出列于阵前,薛某,视之如草芥尔!”

    “狂妄!你真是狂妄得太有意思了!”夷男抚掌哈哈的大笑,猛然拍案而起,指着薛仁贵大喝道,“薛仁贵!你休把我薛延陀看作是与金山突厥一样的废物!十万铁骑,足够我荡平草原重建汗国,与大唐分庭抗礼!——什么真珠可汗,我不稀罕!我要当草原九姓二十八部真正的大汗!那将是一个跨域万里带甲百万的真正汗国,不是当年颉利麾下徒有虚名的一盘散沙!”

    “看来你是铁了心要谋反,那我用不着与你废话了……”薛仁贵双眼微微眯起,手中方天画戟握得骨骨作响。

    “呵,想动手了吗?我知道你箭法不错——但是,我身后有十万神射手。”夷男摇头摆脑双手剪背,满不在乎的冷笑,说道,“休说本汗以多欺寡胜之不武——薛仁贵,你不是号称天下无敌的大唐神将么?来来来,我身边这里有十三太保,你随便挑一个,十合之内不被挑下马来,我留你全尸放你滚回中原向李世民通风报信。你若是输了?抱歉得紧,就和你身后的这数万乌合之众一样——或者葬身狼腹,或者祈祷鄂尔浑河的激流能将你们愚蠢的尸体远远冲走,不要留在这里丢人现眼!”

    薛仁贵的嘴角漾起了微笑,摇了摇头,缓缓将手中方天画戟抬起,向那“十三太保”一个个指过去,一字一顿道:“你们,一起上吧!薛某若是少杀一个,不劳尔等动手,自刎以谢天下!”

    两方军阵里的人,都惊呆了,包括夷男!

    十三太保更是惊怒交加,其中一人怒不可遏,提一把弯刀飞马而出,红马红铠袍,宛如一团烈火,直朝薛仁贵奔杀而来!

    身后不远处的吐迷度已是把心提到了嗓子眼,惊诧道:“莫那支那!他是草原上最厉害的马刀手!十几年了,草原上从来没有人战胜他手上那柄弯刀——啊!!!”

    一声惊呼!

    随即,一片惊呼!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刚刚拍马而出的莫那支那才与薛仁贵交马一回合,突然栽倒下马!

    众人一看,他已化身两段!双脚因为陷在马镫里,仍旧被那匹受了惊的大红马拖着往前狂奔;上半身从右肩到左腰被生生切为两半掉到地上,人还未死尚在地上抽搐爬动,内脏翻出鲜血横流!

    “我说过了,叫你们一起上!”薛仁贵横挺着方天画戟,仿佛就没有移动过一样!

    三军震撼!!

    夷男坐在辇车里看似八风不动稳如磐石,实则脸皮已经绷得紧紧,不自觉的低声惊咦道:“果然厉害!……擒贼擒王,若能杀了薛仁贵挫动敌军锐气,敌军必定不攻自破,对战起来我军便能减少许多伤亡!现在看来,这可是不容易啊?”

    “可汗,让我兄弟二人出战!!”

    吼声刚落,两名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各使马槊与狼牙棒的一对双胞胎兄弟,一同拍马而出!

    “嚓嚓嚓——”

    这一次,也不过是三个回合,双胞胎倒毙马下,薛仁贵,毫发无伤!

    众皆大惊失色,夷男怒拍扶案大喝:“一起上!”

    余下十人,一同奔杀上前来!

    吐迷度有些按捺不住了,急忙对薛仁贵的副将道:“将军,你们何不上前相助?十个打一个,这也太没道义了——草原上的勇士,从来都是一对一决斗生死的!夷男先坏了规矩,你们根本不必顾忌!”

    没想到那几名唐军副将全然不为所动,冷冷的瞟了吐迷度几眼,其中一人不急不忙的说道:“大首领,草原有草原的规矩,我们也有我们的规矩——薛将军对敌,休说是一对十,就算被一万人包围在核心,他也不许我们前去救助于他——这,已是我军中不成文的铁打军规,谁敢违反?”

    “啊?……”吐迷度和一圈儿回纥将领,顿时都傻了眼!

    此时,阵中的薛仁贵一柄方天画戟力战十骑,居然丝毫不落下风!那十大“太保”凶是凶煞战斗配合也十分密切,可就是沾不着薛仁贵半片衣角!

    相反,薛仁贵反而如同闲庭信步一般气度沉敛不慌不乱,居然还能一边单手挥使沉重无比的方天画戟与敌硬抗,另一只手却从马鞍上取下虎纹画眉弓,以脚踏弓单手搭箭射出,每发必中!

    回纥人和薛延陀人,彻底傻了!

    夷男,面如土色!

    不消一炷香的时间,十三太保,尽数横尸当场!

    薛仁贵,除了身上沾上了一些血迹,与当初没有半分不同。

    “夷男!”薛仁贵猛喝一声!

    夷男浑身一颤差点魂飞出窍,猛吸一口气强作镇定道:“有话便讲!”

    “今日,是你逼迫薛某痛施杀手!这十三条性命,该要算到你的头上!”薛仁贵大声道,“我劝你回去好好想想清楚,是否当真要与大唐为敌?薛某不过兰州秦少帅麾下区区一名马前小卒,微不足道;中原如薛某者,不下亿万!——且看我身后这一万唐军将士,面对你十万铁骑,可曾有一人退缩一步、畏惧半分?”

    身后的唐军早已是热血沸腾,一齐大声高呼——“将军神威!天下无敌!”

    夷男双手捏握在身后,紧紧拽拳,冷气吸个不停。他心里想得十分清楚,本来是想斩杀薛仁贵挫了敌军锐气,然后越对方群龙无首士气低落,一鼓作气斩尽杀绝。草原人崇拜勇士。草原上的战争,先由两方最厉害的猛将决出个生死胜负,十分常见。虽然这未必能主导一场战争的胜负,但大大的关乎颜面、士气与军威!

    以往,夷男麾下的十三太保从无任何一人,有一场败绩,否则,他们今天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但是今天……居然在一炷香的时间之内,被薛仁贵轻描淡写的杀了个尽绝!

    “太恐怖了……”夷男已经有一点想让随从,将自己的车辇推后一点了。这个距离,万一被薛仁贵一箭射杀,可就大大的不划算了!

    “夷男!你为何一言不发?难道,你仍然冥顽不灵,想要与某决一死战吗?!”薛仁贵怒发冲冠,扬戟大喝!

    夷男脸上的神色已经尴尬、不甘、愤怒到了极致!他咬牙关轻轻的摆了下手,示意车辇先行退后。左右侍从早已吓得面无人色,急忙照办。

    没曾料到,他稍稍才退了两步,身后一圈早已心神俱丧全无战心的骑兵,居然也跟着他一起退后!

    “匹夫!想逃?”薛仁贵大怒,猛提马缰提起方天画戟,对着夷男就冲了过来!

    “杀——杀了他!——全军冲锋,斩尽杀绝!!!”夷男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大叫起来!

    “匹夫休走,吃某一箭!”

    正当薛延陀的军士还没反应过来时,凭空一声炸雷怒吼,薛仁贵人马如电几乎腾飞起来扎进他们当中,虎纹画眉弓已然拉作满月,“硼”的一声弦响,箭如秋泓怒射而出,直指夷男!

    也亏得夷男身边有忠勇之人,当下就有两个眼疾身快之人飞身而起替他挡箭!

    两声惨叫,鲜血迸射!

    那柄粗大的破甲钢箭完全洞穿了其中一名侍从,扎入夷男的左肩的兽头肩甲之中,透体而过!!

    夷男当场就摔落下车辇,简直就像是被这柄箭“砍”下车来的。周围人等全都快要吓疯了,顿时阵角大乱一片恐慌!

    “挡我者死!——”薛仁贵再如半分矜持怜悯可言,瞬间化身杀神,在薛延陀骑兵重围之中,如猛虎入羊群,开始肆意杀戮!

    “啊?怎么会这样了!!”吐迷度连连轮着眼睛,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一慕——薛仁贵,居然匹马单枪杀入了十万大军丛中!

    “大首领,你还等什么?”他身边的唐军副将拔出腰间横刀来,朝天一指,“随我等一同,跟随薛将军掩杀敌军!”

    横刀这一指,早已士气如狂蓄势待发的唐军,如乌云翻腾奔洪乍泄,滚滚而来!

    “疯了?他们全都疯了吗?”吐迷度一脸刷白、手舞足蹈、错愕不己的惊叫道,“仅仅一万人,要去对抗十万薛延陀大军?居然还说是……掩杀?!”

    “大首领!薛仁贵神勇无敌,力斩十三将大挫敌军锐气,又单枪匹马突入敌阵射杀了夷男!现在薛延陀军无战心阵角大乱,我们应该和唐军一起趁胜追击啊!”身边一名回纥将领急道。

    “你也疯了么?”吐迷度侧转过头来,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大首领,机不可失,失不在来啊!此战若胜,就可大挫薛延陀威风,令其元气大伤!”

    “是啊!薛仁贵率领的这一支唐军,可谓百年难得一见的虎狼之师!以少胜多绝不在话下!快下决断吧,若能一举杀了夷男或者击溃薛延陀部十万主力大军,那么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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