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作什么?”薛仁贵不禁笑了起来。

    “我就想见见……”血莲终于脸红了一红,但语气依旧毫不示软,铿锵道,“我想知道他究竟是徒有虚名,还是真材实料。凭什么,让你这样的天下第一勇将,对他奉若神明?”

    “你弄错了,不是奉若神明……”薛仁贵轻笑道,“是信任,与尊重。”

    “左右就是这么个意思吧!”血莲也咯咯的笑,说道,“仁贵大哥,我与你一见如故如此投缘,不如就结拜为兄妹吧?实话告诉你,草原的女儿都倾心爱慕能征善战的勇士,可是我不!因为,我本就不比那些所谓的勇士差,我不称罕!——但我愿意与他们披肝沥胆两肋插刀!——仁贵大哥,你是我见过的最神勇的勇士,你一定要与我结拜为兄妹!”

    “哈哈!好啊!”薛仁贵不禁大笑起来,“就是结拜为兄弟也可以呀!”

    “……兄妹!是兄妹!”

    当天夜晚,回纥部族大营里燃起无数堆熊熊的篝火,奶酒、烤肉的香味与胡弦歌喉之音弥漫在整个夜空。

    一战大败薛延陀重创夷男,斩获无数好处的回纥人扬眉吐气信心爆棚,大首领吐迷度更是大喜过望,亲自为薛仁贵众将士把盏庆功。

    薛仁贵本是无心这些事情,但苦在盛情难却,客随主便也只得依从。

    篝火宴上,薛仁贵与血莲一起,跪在狼族图腾与中原龙旗之下义结金兰,成为了异姓兄妹。这时血莲才告诉他,原本她的名字的确是叫‘雪莲’,是当年还在世的爷爷突利可汗在长安时给她取的。但后来长大后,血莲嫌这个‘雪’字太过柔弱根本不适合她的个性,于是改作了现在这个桀骜不驯锋芒毕露的名字。为此,她的父母都是无法劝阻,也只得由她了。

    而与血莲一同长大形影不离的同父异母妹妹——阿史那?夕言,则是与血莲迥然不同的个性——纯洁温婉善良勤谨,倒是暗合了中原传统女子的性情。用血莲的话说,她妹妹“就如同吐迷度舅舅牲圈里刚刚生养下来的小羊羔”。

    草原上的两个大美人血莲与夕言,妹姐二人一左一右伴坐薛仁贵,轮流为他把盏,可是羡煞了那些回纥男人。可是这些回纥人只能服气——美人爱英雄,这在中原是传统,可在草原却如同不成文的铁规!

    最美的美人,当然只能陪伴最英勇的勇士!

    “仁贵大哥,不如,你娶我妹妹吧!”冷不丁的,血莲又爆出一句让薛仁贵始料不及、几乎喷酒的话。

    “你……你休得胡闹!”看到一旁羞红了脸的夕言,薛仁贵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我已有妻儿!”

    “那又如何!好男儿多妻妾,正常不过。”血莲满不在乎的道,“妹妹,你就跟仁贵大哥实话说了吧!告诉他,你有多喜欢他!除了他,你此生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像他这样让你一见倾心、死心榻地的男人!——而且我也觉得,只有仁贵大哥才配得上我妹妹这样的大美人!”

    草原的民风彪悍而狂野,草原的女儿奔放而大度,可是说到男女之事,恐怕除了血莲普天之下哪个女子也会羞涩几分。

    夕言自然也不例外。此时,已是低答着头说不出话来。

    “血莲,你再胡说我可生气了!”薛仁贵将酒杯往桌上一顿,正色道,“令妹国色天香正当妙龄,哪里找不到鼎天立地的大英雄作偶?薛某籍籍无名一小卒而且早已有了妻儿,且能让他折辱屈就!”

    血莲正要争辩,夕言急忙站起身来弯腰施了一礼,“姐姐休要说了……仁贵大哥,我失陪了。”

    说罢,慌忙的撒腿就跑了。

    血莲顿时急恼要去追她,薛仁贵将她一把按住,“再要胡闹,休怪为兄当场翻脸!”

    “呃!……”血莲只得作罢,恨恨的咬着嘴唇,极不甘心。

    第二天清晨,薛仁贵正待走出毡帐骑马去活动下筋骨,迎面就撞到血莲快步而来,面有喜色拉着他急匆匆就往大首领毡帐而去,说道:“仁贵大哥你快点!好消息、大好消息呀!”

    “什么好消息?”薛仁贵心中一紧,忙道,“你不会又要胡闹吧!”

    “不是,真是好消息!”血莲几乎欢呼雀跃,叫道,“大唐的王师来了!并州都督李勣的主力大军要来了!你知道吗?!大唐王师要来平定薛延陀的叛乱了!”

    “大唐王师,李勣主力!!!”听到这几个字,薛仁贵当场热血沸腾!

    “在哪里,快带我去——”

    第409章 围魏救赵

    阴山横亘大漠相峙,李勣的大军当然不可能这么快就抵达了草原。先行一步赶到回纥部族的,是李勣派来的快马信使,告之回纥大首领吐迷度,说李勣已奉圣上谕旨亲率十万晋并边防野战大军,向草原开挺而来!

    原来早有旬日之前,吐迷度已查觉到夷男从碛北南下吞并草原的野心举动,原因就是夷男要强娶血莲与夕言姐妹。当时阿史那族的首领贺逻鹘秘密将二女送到了回纥部族来藏匿,并让吐迷度向大唐的北方军事统帅李勣求救。

    可惜最终吐迷度没能挽救阿史那部族被灭族的危机,李勣远水不解近渴更是鞭长莫及。曾经辉煌一时阿史那部族,从此在草原上几乎灰飞烟灭。

    从吐迷度口中得知详情之后,薛仁贵激动万分,心中一股热血犹在沸腾!

    逃亡出来飘流已久,他们就像尊贵的狼神是无根的飘萍,茫茫躲闪四海为家,寄人篱下思乡心切。现在得知朝廷主力王师赶来,无疑是一种他乡遇故知久别逢亲人的感觉。

    薛仁贵决定,就在这里安心驻扎修整,等待李勣大军的到来。到时再与他商议下一步的动作。怎么说,李勣也是主管军事的宰相,更是大唐帝国数一数二的军中魁宿就连秦慕白也礼敬于他,薛仁贵对他的到来十分期待。

    过了几日,回纥派往碛北的哨探回报消息说,夷男被薛仁贵一箭穿透了肩甲回到牙帐之后就卧病不起,他的兄弟将军和子侄们趁势争权夺利,非但不说起整顿兵马南下报仇,而自相内讧攻杀了几回。

    这对薛仁贵与回纥人来说都是大好的消息!

    那一日鄂尔浑河一战大胜之后,薛仁贵固然是威震草原令敌丧胆万众膜拜,同时回纥部族也声威大震。趁此机会,吐迷度以“阿史那部可汗之女”的名义,招集草原其他九姓铁勒诸部的首领会晤,商议一同举兵讨伐夷男、襄助大唐王师的“义举”。

    墙倒众人推,鄂尔浑河一场大败,几乎挫尽了薛延陀的锐气。现在又有了大唐这个主心骨加上有了吐迷度牵头,原本就对薛延陀恨之入骨的草原其他大小部族,蜂拥而至齐聚回纥问族,日夜商议起兵之事。

    薛仁贵自然被邀作座上之宾,连吐迷度都甘居他下座,以天朝使臣之礼对薛仁贵礼敬有佳。其他部族首领与勇士们,对薛仁贵更是奉若天神言听计从!

    这可就真有点出乎薛仁贵的意料之外了!

    不出十日,回纥部族居然聚集了近十五万大军,清一色全是九姓铁勒的骑兵。众首领一致推选薛仁贵为主帅,组织起“讨罪义盟”大军,就等李勣大军一到,一并鼓躁北上——平灭薛延陀!!

    在这十五万大军之中,有一支部队最是惹人注目。它的首领,是一名女将——阿史那血莲!

    那史那部是草原的贵族部落,贺逻鹘曾被人尊称为“可汗”,那血莲就是堂堂的公主。如今可汗被夷男弑杀了,公主举旗招兵吊民伐罪,也是师出正当。吐迷度也正是用了血莲与夕言的名义,才将九姓铁勒的首领们招集起来。

    只是大家都没有想到,血莲根本不会甘当傀儡与旗帜,她一力坚持要亲率三万精锐义军做为亲勋部队征讨薛延陀为父报仇,若不给她兵马,她宁愿不起这义军!

    没办法,众首领只得依了他——从十五万大军中挑选出最精壮的三万劲卒、五万好马,交给了这名巾帼英雄。后来又只得听凭他的任性,让她与薛仁贵所部的唐军合兵一处组成中军与先锋,成了这支义军的骨干与中枢。

    对此,薛仁贵是心中暗喜的。虽然他对女人当将军没有什么兴趣也不怎么看好,但是血莲这样的“任性”,恰是帮了他的大忙。盟军表面看当然是同仇敌忾义气相投,但实际上还不是各怀鬼胎暗相勾斗?说到底,不就是为了瓦解薛延陀的势力、打破现有的格局之后为自己的部族谋得福利?现在战争还没有开始一切还好;一但打败了薛延陀,很有可能现在的这只盟军当中就会有部族为了利益彼此竟相攻杀,甚至出现第二个夷男。

    如今血莲抽调来这三万精锐壮大中军,再加上之后有李勣大军开挺而来,到时就可以完全压制其他部族、令其不敢妄动,从而大唐在草原之上稳坐霸主宝座了。

    也就是说,血莲无意之中帮助大唐,先玩了一手“强干弱枝”,可为今后省去大笔麻烦——薛仁贵心里也渐渐做下了决定,一定要带这个女子去兰州见秦慕白,了却她的心愿……“相信少帅肯定比我更加明白,该要如何处理好与她的关系,以及——紧紧握住她手中的兵马与势力!”

    九姓二十八部部族,十五万大军数十万牛羊马匹,堆积如山的粮草器械,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回纥部落里,热闹了。

    在这极度热闹喧腾的环境之中,却有一个人与之格格不入。

    蓝天白云青青草原,她独自一人骑着雪白的马驹,一遍又一遍的用突厥鹰笛吹奏着连绵而悠伤的曲调。

    阿史那夕言。

    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牛羊都要回圈了,她依旧孤独的坐在草原的小坡上,看云飞霞起。

    一串马蹄声从身后传来,铿锵有力。夕言不用回头也知道,那是姐姐的马来了。

    “夕言,你何必如此。为了一个男人,值得吗?”血莲没有下马,语气有些犯冲的道。

    夕言转头看着她姐姐,微微的笑了一笑,不吭声。

    血莲有些气恼的跳下马来,在她身边坐下,说道:“夕言,现在家里只剩我们两个人了,我是你唯一的亲人,你也是我最后的依靠。跟我说,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薛仁贵?”

    “……”夕言脸色微红,凝眸看着远方,轻声道,“可他就像是天神的花环与流云彩霞,可望而不可及。姐姐,不必为我担心。也许过不了多久他就走了,我就会遗忘他了。”

    “既然喜欢,就要努力的、狠狠的去追求!”血莲急恼的道,“妹妹!阿史那家族的人,哪怕是女人都是勇敢而率性的!我们的祖先父兄曾是草原上真正的王者,你不要这么懦弱,让他们蒙羞!”

    “姐姐,那你认为我应当如何去追求?”夕言落寞的一笑,轻声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感情的事情岂能勉强?薛大哥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好男儿,他的心中只有他的发妻,放不下别的女人。”

    “谁说的!我妹妹这样的绝世美人,没有男人会不动心!”血莲一把抱住夕言的双肩,瞪着她的双眼说道,“告诉我,你在不在乎给他当小妾——对,小妾!你要跟着他去中原的,去了中原就要入境随俗!在中原,小妾是很没有地位的,更有甚者便如同猪狗牛羊一般被欺凌贩卖!”

    “我不在乎!”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血莲长身而起跳上马背,一甩马鞭抽上马臀飞奔而去——“等我好消息!”

    夜晚,薛仁贵的毡帐之中。

    血莲一身鲜红如烈焰的战袍铠甲,腰悬宝刀头顶雪缨,叉手抱胸站在薛仁贵面前,斜睁着他——“你考虑清楚!我妹妹不是嫁不出去的女子,她十七岁了还没有喜欢过任何一个人男子,你是第一个!所以我要替她争取!”

    “血莲……这种事情,岂能勉强?”薛仁贵为难的摇了摇头,“令妹的确是很漂亮,又温柔善良,可是……我已有发妻,而且……”

    “而且什么?你一个大男人,为何如此婆婆妈妈!”血莲恼火的道。

    “而且,我现在是统兵在外的将军,一心为公不敢有私。”薛仁贵道,“若是让将士们知道我在这时候还有心娶妻纳妾,岂不寒了他们的心思?”

    “哦,你的意思就是说……如果让你的兄弟们都在这里纳一房妻妾回去,你就没意见了是吧?——这没问题!”血莲双手一摊,说道,“我知道你们中原的女子温情又善良,可是草原的女儿也不差!明天我就让舅舅下一道号令,让九姓铁勒所有部族当中的未婚女子,谁有自愿来嫁给你们这些兄弟们的,都来我们部族联姻!”

    薛仁贵顿时呆若木鸡,“你别胡闹!”

    “这岂是胡闹!”血莲柳眉一扬杏眼圆瞪,“汉胡通婚这是稀罕事么?再说了,全然出于自愿,并不强迫!如果有这么多的铁勒女子嫁给你们这支军队里的将士,岂非是加强了大唐与草原诸部之间的友好关系?这对大唐也是有大大好处的吧——相信你们的朝廷也不会反对!”

    “……”薛仁贵一时无言以对,心忖,这个血莲也太聪明、太犀利了,想得面面俱到,居然让人无可辩驳!

    “如果你没有意见,我马上去办了,一句话的事情!”血莲拍拍手,这就准备走。

    “你等等!”薛仁贵将她叫住,郑重道,“说到底,我们全军上下其实是逃亡之旅戴罪之身,岂能如此胡天胡地?你还是缓一缓吧,至少等李勣来了再说。我愿听凭他的主张行事。”

    “没出息!”血莲甚是恼火的跺了一下脚,“你不是说你是秦慕白的人吗,怎么又听李勣的?不用管他了!”

    “……”薛仁贵再一次无语。

    “你要再做不下决定,我再跟你说一件事情。”血莲显然是有备而来,神秘的一笑,凑近到薛仁贵身边,说道,“你若愿意娶我妹妹,我送你一套大嫁妆!”

    “草原也兴嫁妆?”薛仁贵不禁笑了,“算了,薛某虽然穷,但不缺用度。”

    “你错了。”血莲拖长了声音,严肃的道,“这嫁妆即不是金银也不是牛羊,而是——三万精兵!”

    “!!!”薛仁贵顿时愕然!

    “动心了?”血莲线廓分明的嘴唇轻微上扬诡谲的一笑,白晰的嘴角露出两个浅浅的小酒窝,“我知道,只有这样的东西,才能打动你——就算你现在不喜欢我妹妹,这也不要紧,我完全相信用不了多久你就会改变态度的,因为我妹妹是这世上最温柔最善良的女子。现在,你必须接受她、不能伤害了她!为了她的幸福,我不惜付出一切代价——包括这三万精兵、也包括,杀掉任何伤害她的人!”

    薛仁贵眉头紧拧缓缓的点了点头:“我可以试一试。但你知道的,我已有发妻……”

    “这不是问题!——你只需要喜欢她、深爱她、善待她!否则我就!……”血莲扬起一根手指,几乎是指着薛仁贵的鼻尖喝了几句,随即又放下手轻轻点了点头,低声道,“对不起薛大哥,我只有妹妹这个唯一的亲人了……请原谅我的失态与过激!——婚礼的事情,交给我来筹备,这将是草原上最盛大的婚礼,连尊贵的狼神与金山的仙霞也会来光临与祝福你们!”

    十日之后……万里晴空白云飘绕,管弦齐奏歌舞喧腾。

    回纥部落的牙帐里,为薛仁贵与阿史那族的公主举行了规模空前极其盛大婚礼,九姓铁勒诸部首领与百姓们,云集而来一并观礼,热闹非凡!

    巧的是,婚礼进行不到过半时,李勣亲率十万唐军开到,又加一喜!

    薛仁贵与唐军将士们迎到李勣大军,个个喜极而泣!

    而李勣也早就听闻了薛仁贵等人的壮举,颇为感慨!当下,他就被吐迷度等人邀请为上宾,一并为薛仁贵与夕言主持婚礼。

    二十五万大军,齐集回纥部族!

    北方薛延陀部族探得消息,人心惶惶动荡不休,夷男病重之下听闻此事几度晕厥,而牙帐之内争斗仍未停止。曾经盛极一时的薛延陀部族,转眼就如同风中枯叶摇摇欲坠。

    一连三天的庆视欢聚,回纥部族中成了欢乐的海洋。

    而最该开怀的新郎官薛仁贵,似乎并不那么兴奋。微醉的躺在崭新的毡帐里,看着红烛之下正在羞涩梳妆倾倒香甜奶酒的温柔新娘,他总有些心不在蔫的若有所思。

    “夫君……”终于是鼓起勇气开口唤了这一声,夕言的脸红得如同盛夏的葡萄。

    “抱歉,请稍等,我有要事去去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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