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战场之中,秦慕白亲率五百火神身先士卒,就对准蛇蟠之阵冲杀而来,目的相当明确,接应侯君集与宇文洪泰。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此役败局看似已是定数,伤亡也是无可避免。想要救出全部的将士,绝不现实——那么,只能尽可能的救援将领与精锐了!

    头次亮相的五百火神,可谓给了吐蕃人出其不意的当头一闷棍。五百管火枪,威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刚好生生的将方才重新组建起来的新蛇蟠阵,打开了一个突破缺口!

    那么,火神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秦慕白非常清醒的知道,在这样的近战肉搏之中,绝不能依赖和迷信火神的力量。于是,他毫不犹豫的命火神撤离主战场在云台附近接应,然后亲率一万名翊府越骑,像一柄锥子一样扎进了蛇蟠阵中!

    吐蕃人被五百火神打了个措手不及心慌意乱,出现了一阵不小的惶恐与骚乱。趁这当口,秦慕白率领这一支精锐的生力军,猛往蛇蟠阵的阵眼冲杀而去,目标直指敌军主将!

    擒贼先擒王,只要能击杀蛇蟠阵的指战主将,这个阵眼就有可能陷入混乱。蛇蟠阵一乱,整个离而为八阵就会出现松动,那时才能有机会救人!

    虎头錾金枪,已经有多时未曾见血。秦慕白,也有段时日未曾亲自上阵杀敌。

    好在,武艺未曾半分生疏,血液未曾半分冷去,还多了几分仇恨和杀意!

    主帅亲战,三军用命。

    三十名跟随年月最长久的百骑近卫,死死护着秦慕白,往蛇蟠阵阵旗冲杀而去。虽然昆仑铁骑个个精锐,个战水平相当之高,可是比起高手一流的秦慕白与老百骑来说,还是无以匹敌的。

    秦慕白所率的这一旅精锐翊府越骑,如同一枚离弦的疾箭,狠狠扎进了吐蕃人的皮肉之中,所挡披靡!

    顿时,方才被火神打了一闷棍的蛇蟠阵,在秦慕白亲率的越骑打击之下,出现了一时的混乱与仓皇。

    正在阵中苦战的侯君集与宇文洪泰,分明感觉到了敌军战圈的松动,承受的压力也随之大减,获得了极为宝贵的喘息之机。

    “好!少帅亲自出战了!——兄弟们,奋勇杀敌!”经验丰富的侯君集,抓住时机鼓舞士气。

    “哇——呀!——杀、杀光你们这群猴子!”宇文洪泰挥舞着他的看家兵器凤翅镏金铛,像一头魔兽似的早已杀红了眼睛。

    看他情形,也不知什么时候把头盔都打没了,披头散发,从头到脚全是血淋湿湿一片,一步一个血脚印,挥一记铁铛洒出一圈血水,就如同从血池里跳出来的狂魔!

    他见着吐蕃人就砍,着实杀了不少人砍翻不少马匹,被他吓坏的人更多!

    “将军!宇文将军!少帅亲自出战了,正朝我军战阵杀来!是否接应?”

    “杀——杀杀!”

    宇文洪泰一边吼叫,一边疯狂砍杀,哪里听进半句。

    “黑子!!”蓦然耳边传来一声厉啸,随即红光一闪,一骑突到宇文洪泰面前,一柄虎头铁枪生生的将他的凤翅镏金铛架住了。

    宇文洪泰这才愣了一下回过神来,马上惊叫道:“三哥,你怎么来了!”

    “少说废话,撤!”秦慕白反手一枪递出捅翻了一名偷袭宇文洪泰的吐蕃骑兵,厉声道。

    “说啥?让俺撤?”宇文洪泰顿时火了,“打死俺也不撤!”

    “你放肆!这是军令!”秦慕白怒吼道。

    宇文洪泰顿时软了下来,但又不死心道,“要撤也是你撤!你是主帅,俺是副……”

    “闭嘴!你是步兵,跑得过我吗?关西军中仅存的精锐陌刀兵,必须先撤!”

    宇文洪泰又恨又恼的连连重叹了好几声,“好,俺撤!!!——兄弟们,快撤!”

    离此方战阵不远处的侯君集,虽然在拼尽全力的杀敌,但出于一名老将的直觉,清楚的查觉到了宇文洪泰那一方的变故。他心道:看来秦慕白是专程进来救人的,先让步兵撤离,倒是个办法……可是,谁来断后?噶尔钦陵是肯定不会轻易放过这样的战机的!

    正在这时,吐蕃人的蛇蟠阵阵角突然大乱,同时响起唐军将士疯狂的喝彩叫好声——“好!”

    “少帅威风!亲斩敌酋!”

    侯君集不大不小的吃了一惊,举目一眺,亲眼见到刚刚还在高高飘扬的那面紫青色的蛇蟠大旗落倒下来。那一方阵眼,也是一片大乱,分明可以看到头戴双翅冠一身杏黄麒麟袍的秦慕白,将一具尸体高高抛起扔得老远。

    “武艺不错!这还辨认出了这个离而为八阵的弱点与阵眼所在,并强行打开一个缺口并亲自来破阵了!我的个娘亲……这小子,原来是深藏不露啊?”侯君集,仿佛感觉到了一丝震撼。

    “侯将军,少帅令你从蛇蟠阵缺口,率队撤离!”中军斥候传令兵好不容易找到侯君集,大声吼叫道。

    “什么?哪有副将撤军,主帅断后的道理?”侯君集大声质疑。

    “少帅军令如此,请将军执行!”

    “我执行你亲娘!——滚开!老子要去找秦慕白!”

    说罢,侯君集怒夹铁镫挺枪跃马,要朝秦慕白那方冲杀而去。且料,那传令小兵毫不客气一挺枪将他拦住,横眉冷眼怒斥道:“军令如山,违令者斩!”

    侯君集顿时气煞,瞪大一双早已是血红色的眼睛咬牙切齿的看着那令卒,半晌后生生咽下一口气,恨恨的点头道:“好,算你狠!秦慕白的兵嘛,了不起,老子服了!——左威卫听令,左右虞侯军开道,先锋换作后队,后队换作先锋,左右军骑射接应少帅一并断后,中军越骑,随我先撤!”

    “诺——”

    陷入了苦战重围之中的唐军,依旧令行禁止。

    侯君集不禁略感欣慰,同时心道:尽量保存精英越骑,是你的想法没错吧?……秦慕白啊秦慕白,你可要挺住,千万不能这时候死!我开始对你这小子感兴趣了,原来,你并非是我印象中的那般无能,反而,一直深藏不露……!”

    远远站在哨塔之上的噶尔钦陵,亲眼目睹唐军从蛇蟠阵那里强行撕开一个缺口,并击杀主将大破阵法相继撤离,脸色一直没怎么变化。甚至,他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蛇蟠阵那里,仿佛对这一场胜负已是不那么关心。相反,他一直眯眼凝神,看着那鬼魅一般悄然而来又飘然而去的……五百火神!

    “这是一支什么部曲?瞬间,就将我铜墙铁壁一般的蛇蟠阵,生生的撕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精锐的昆仑铁骑,居然在他们的面前毫无还手与抵挡之力?……区区几百人,奈何就有如此巨大的威力?”噶尔钦陵陷入了沉思,眼前激战的大场面与震荡天地的喊杀声,似乎都已经与之无关。

    这时,已有一些恼火与担忧的左右副将忍捺不住了,急道:“元帅,唐军不知道有什么法子破了我们的蛇蟠阵,整个军阵有些混乱了,唐军在趁势逃脱撤离。是否下令重组八阵并加昆仑铁骑对唐军进行追杀捕剿?”

    噶尔钦陵充耳不闻,依旧面色凝重的在沉思。

    “少帅……机不可失啊!秦慕白不自量力,居然亲率一旅兵马杀入了重围来救人,无疑是送羊入虎口。我们……”

    “闭嘴。”噶尔钦陵终于发话了,不轻不重的两个字眼,让身边的副将们顿时收声,噤若寒蝉。

    “秦慕白,没你们想像的那么无能。”噶尔钦陵凝眸看着远方,始终不离远处那一团模糊的红色人影,如同自语般道,“区区几百骑,就发挥出如此惊人的战斗力。试想,他若是有几千骑、上万骑,当之如何?”

    众皆哑口无言。

    “轻敌,兵家大忌!”噶尔钦陵双眉一沉,斥道,“秦慕白既然敢于亲率兵马前来救阵,自然就有他的把握。你们看,那一拨神秘的骑兵只出现了一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马上又消失了,远远的在观战——你们想一想,主帅都在亲身浴血的激战了,他们凭什么观战?”

    “啊?……是有点诡异啊!”

    “必然有诈!”噶尔钦陵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说道,“此战的胜负,原本就是无关紧要。我的目的,就是在于试探关西军的实力,弄清楚秦慕白到底有何异能,凭什么就敢凭借十万人马,对抗我三十万铁骑。好,现在目的达到了!”

    “难道……就这样撤军?不战了?”

    “当然。”噶尔钦陵依旧笑得风清云淡轻松自如,说道,“战与不战的主动权,皆在于我,不是他说了算。此战,虽然他两番破了我的离而为八阵,可是依旧没有半分击败我的胜算。这意味着什么?……就好比,愤怒的鸟雀永远无法战胜枭武的雄鹰。我偏不彻底杀光他们,这样才会让他们更加绝望。再说了,现在再要重组八阵或是加派铁骑剿杀秦慕白,也来不及了——你们看!”

    噶尔钦陵朝阵中一指,众将惊讶的看到,秦慕白率领一旅精锐铁骑,宛如烈火破冰一般刺破了早已溃散的蛇蟠阵包围圈,往战圈之外撤逃而去。与此同时,经验丰富的侯君集,方才撤出战团马上重排团牌铁壁阵,无数弓弩手已然整军待命以备接应。

    此外,在一道如同城墙般的盾牌阵之前,那数百名红甲红袍的神秘骑兵,一字排开纹丝不动,散发着肃杀又诡异的气息,远远的,让一些刚刚领教过他们厉害的吐蕃兵,都有些不寒而栗望而却步了。

    “这会是一群……什么人?太诡异了?难道真的是中原巫……”吐蕃将领中有人在嘀咕,说到一半却惊慌的闭了嘴。

    “哪会是什么巫术?”噶尔钦陵嘴角一挑,甚是轻蔑的笑了一声,说道,“说不定,又是和那些神武大炮类似的东西,主要也就是吓唬人用的。他们第一次上阵亮相,还搞得神神鬼鬼,自然是能把我们不少将士吓住。秦慕白,估计也就只剩这么一点看家的本事了。而且等到下一回,他这本事也就不灵了。”

    ……

    战场这一方,秦慕白伏在马鞍上,疾速狂奔。怀中,抱着一个浑身染作血红的女子——澹台双双!

    方才在阵中一片激战,澹台姐妹对秦慕白死死护卫始终不离寸步。也正是在姐妹二人精湛的武艺帮助之下,秦慕白才得已杀破蛇蟠中军精锐铁卫的层层护卫,一举狙杀了敌军主将!

    但是就在撤离的途中,澹台双双的马被吐蕃人的弓矢射杀倒地了。虽然她身手极佳没有摔坏,但刚刚落地,就猝不及防的被一骑吐蕃骑兵硬生生的给撞飞了!

    当时那个景象,着实吓疯了她姐姐,就连秦慕白也有些触目惊心,心里一痛!

    就算是堵砖墙,也经不住骑兵的这猛力一撞啊!

    秦慕白的百骑中侯刺杀了这名吐蕃人,秦慕白弯腰下腹一把将澹台双双提上马鞍护住,撤出了战阵。

    此时,她已然完全陷入了昏迷,俨然已经奄奄一息!

    ……

    吐蕃的毳帐那边,传来了呜呜的牛角声。

    出乎秦慕白和所有唐军意料之外的,昆仑铁骑非但没有来掩杀追击,反而,撤兵了!

    “侯君集负责断后,全军撤退回营固守!——传令薛万均,神武大炮准备接应迎敌!”秦慕白马上下达了命令,各将各部马上依令执行。

    噶尔钦陵仍旧站在哨塔之上,以手搭沿远远眺望。看到大部份唐军如同潮水般滚滚退去,留了一部份兵马留作断后接应,盾墙之后弓弩无数,岿然不动。

    “不错,还有点意思。”噶尔钦陵不禁挑嘴一笑,说道,“岿然如山,动如疾风,胜不狂乱败不溃军,进退自如指挥得当,这才有几分卫公门生的样子嘛!”

    左右副将听得很是有点不爽,但没人敢吭声质疑。噶尔钦陵瞟了他们一眼,说道:“你们是不是觉得,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还是认为,我是有意放走秦慕白,养寇自肥?”

    “属下不敢!”

    “有什么敢与不敢的,想了就是想了。”噶尔钦陵无所谓的笑了一笑,说道,“要打败关西军、拿下大非川或是杀掉秦慕白甚至直取兰州,这都很容易。难就难在……”

    “难在哪里?”

    “算了,跟你们说了,你们也不明白。”噶尔钦陵无奈的摇头笑了一笑,轻声自语道,“或许,也就只有秦慕白,和‘他’能明白了……”

    第421章 上兵伐谋

    黄昏,残阳挂西山,入秋的西风袭卷晴罗原大战场,浓厚的血腥味与滚滚的黄沙一同飞舞。天地之间仿佛拉起了一桔红色的纱幕,朦胧之中透着几分肃杀和凄怆。

    远远看去,夕日蓝天碧草牛羊遍野的晴罗原大草场,就如同一个人间鬼域修罗道场。残肢断骸随处可见,横七竖八的插着许多刀枪剑戟,残破的旗帜与失落的战马孤零零的在四处飘荡,死寂一片……

    一辆十八头牦牛拉着的大毳车缓缓的驶入了战场核心停住,噶尔钦陵走了出来,四面八方很快奔来数十骑,相继向他报告——

    “报元帅,唐军大营之中寂静一片与往日无异,但军寨的弓厢之内增加了至少一倍的弓弩手,加强戒备!营中旌旗不倒战马穿梭刁斗森严,并无半分败乱或是撤军之相!”

    噶尔钦陵轻轻点了点头,对身边的副将们说道:“预料之中。如若秦慕白真是个不堪一击的酒囊饭袋,大唐的皇帝也不会点派他来了。今日他虽是战败了,却并无半分败军之相,可见此人的确是有几分将帅之风。”

    “报元帅,我等在战场中极力搜寻那一拨红衣唐军用过的兵器,一无所获,只是,找到了这些奇怪的铁珠。在一些阵亡将士们的身上,也发现了这类铁珠。”说罢小卒双手捧了上来。

    噶尔钦陵接过几粒火枪发射的火弹细下看了看,又在鼻尖闻了闻,皱眉道:“这与往日,那些大炮轰炸出的土坑里的气味相似。由此可见,的确是同一类物什。但是,那种大炮沉重无比极难搬运,仅能用来守城或是拔寨。眼下,秦慕白手中居然有了这种可以装备步骑的小火炮……该是比弓箭厉害!啧,以后遇见,必须小心!”

    “报!——元帅——”这时,一骑从远方奔来,跳下马后急道,“报元帅,赞普驾到!!”

    噶尔钦陵眉眼一抬甚是惊愕——“什么?”

    “……赞普,驾到!”

    “班师,回营!”

    此时,唐军大营帅帐之中。

    一名老军医让秦慕白伸长脖子仰起脸,细细的检查了好一阵,吁了一口气道:“万幸,万幸。箭矢无毒,而且没有伤到骨头。要是再往上斜拉一寸,少帅这左眼怕是就要没了。”

    秦慕白想笑,但脸一颤,左脸颊就一阵撕疼,说道:“我是用箭的,说不定瞎了一只眼睛能更准。说了也怪,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负的伤,兴许是在战场上被流矢刮过了脸颊。回来要不是你们告诉我,我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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